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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乱世殇乞录 / 第一章 霜降塞外

第一章 霜降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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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书云,气肃而凝,露结为霜,时为霜降。
  二十四节气的霜降普遍被视为秋冬两季的重要转折点,因为自此天起,清晨凝现霜气,气温逐渐转冷,植物大面积枯黄掉落,世间万物呈现一番凛冬来临的凄冷景象。
  延康十年,塞北受降城,霜降一如往年般在九月下旬的某天悄然无息地如期而至。
  黎明寅时,天地之间雾气弥漫,城内无论房屋还是街道全都笼罩在朦胧漆黑的深夜中,冥眴亡见,就连空中残月和繁星闪耀的光芒都难以划开夜色的厚重。
  夜幕之下,万物静谧。
  西城区的一条小街道内猝然响起了一声慵懒的哈欠声,瞬时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哈~!”
  老王头睡眼迷离的缓慢推开家门,借着窗台边小油灯那忽明忽暗的微弱烛光,步履蹒跚地开始搭设起自家小屋门口前的卖菜摊位。
  轻车熟路地摆好架子和木板后,老王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去歇息的意思,而是随手拿起一块不知用过多久的小抹布,极其细心地擦拭起摊位木板上粘洒的灰尘和刚刚在傍晚凝结的霜露。
  待擦完最后一块木板,老王头弯下腰来,眯起眼借着摇曳不定的小烛光,认真地检查了菜摊一圈,以确认每一块木板干净无污后,老王头满意地放下了手中的小抹布,敲了敲已经无比酸疼的腰背,然后慢悠悠地返回屋内拿出了千疮百孔,磕痕密布的破旧小木凳坐在了菜摊旁。
  夜风瑟瑟,窗台上小油灯那弱小的光苗无助地随风摆动,似乎下一刻就会熄灭,昏暗的烛光在漆黑的小街道中即扎眼醒目又显得孤独无助。
  寒意沁人,蜷缩在打满补丁粗布外套中的老王头安静地坐在小木凳上,偶尔搓搓冻着泛红的双手,一双多年前便视觉模糊,混浊无神的小眼睛紧紧地盯着掩盖在漆黑中的街道尽头,等待着比他还早起,匆匆驾着驴车到城外村庄收菜的老伴安全归来。
  西城区小市场卖菜的老王头今年已五十七岁,身材中等,稍许驼背,皮肤黝黑,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一双老手布满厚重老茧,全然一位标准的社会底层劳动者形象。
  受降城,这座晋国边陲重镇对老王头这样的底层百姓而言无疑于整个世界,因为这座城承载着他的一切,有糟糠之妻,有操劳度日的菜摊,更有他难以忘怀的无数往昔。
  反之,卖菜的老王头自己本身对于受降城来说却如沧海一粟般地微不足道。
  此种反差极大的对比,老王头根本毫无察觉,即便知道了也只会咧嘴憨厚一笑,说声:“俺就是臭卖菜的,有啥重要的!”
  老王头一点也不在意己身的低微渺小,受降城更不会在乎。
  不过,别看现在卖菜的老王头毫不起眼,扔在人群中难以寻觅。
  遥想当年老王头还被人称呼为小王的时候,可是一位心怀远大理想和抱负的有志少年,在十六、七岁的冲龄时便不顾家人的竭力反对,毅然离乡,热血从军。
  年轻青涩的小王誓为国家戍守边疆,抵御外敌,建立伟大功勋,成为旷世名将。
  可惜小王着实时运不济,在他参加的第一场战斗中,右腿便严重受伤,面临截肢的惨剧,不幸中的万幸,当时医治他的那位军医的医术极其高明,乃杏林翘楚,全力施救下总算保住了小王的右腿。
  小王虽然逃离了右腿截肢的悲惨命运,但右腿伤势极其严重已损及根骨,日后根本难以痊愈,却是落下了终身残疾,跛脚将伴随小王度过余下的人生,右脚的残疾也难以支撑他进行长期劳作。
  此不幸遭遇让怀有凌云壮志的小王折锐摧矜,内心倍受打击,脑海中曾憧憬过无数次的拜将封侯场景瞬间化为乌有。
  最终被迫放下了手中长矛,小王伤心欲绝地解甲归田。
  也许是上天怜悯他那颗壮志未酬的赤子之心,就在心灰意冷的小王背着瘪瘪的行囊,揣着微薄的伤残抚恤金,拖着包裹严实的伤残右腿准备返乡之际,一名花季少女从街边一户普通民居中乍然疾步走出,径直来到了小王身边,不由分说地抢过他肩上的行囊,跨在了自己的肩上,随后轻轻搀扶住他的右臂,整套动作毫无顿挫感,一气呵成,想必少女事先已然计划周详。
  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小王后,似乎也清楚自己刚刚的行为颇为大胆,粉嫩的俏脸异常红润,犹如红透的苹果,羞涩间只顾低着头,都不敢去看身边的小王一眼。
  几息后,少女平复一下胸中乱跳的小兔,深吸一口气,似鼓起了莫大勇气,轻声地问道:“能不走么?”
  少女的声音十分清澈莞尔,可能因为紧张的缘故,四个字说得有些许地走调和颤抖。
  从被劫持到被挽留的小王大脑一直处于停摆状态,空白一片,目瞪口呆地杵在当场,任由少女搀扶住,完全不知所措。
  街道两边,目睹此景的男女老幼们全都难以置信地瞪着这奇怪的二人组合,青涩少女低眉螓首,面红耳热,瘸腿少年失神木讷,一脸迷茫。
  活脱一副千载难逢的痴女呆男图!!!
  皇天不负有心人,小王留在了受降城,一留就是四十年。
  青春年华逝去,两鬓已然斑白的老王头从寅时开始搭设摊位到静坐在小木凳上等待老伴返回,不觉间已过了两个多时辰,此时西城区这条小街道周围的商户和居民们开始有人陆续起床收拾洗漱了,原本寂静空旷的小街道,渐渐变得人声起伏,纷纷攘攘。
  时至破晓,清晨的第一缕明媚阳光照亮了受降城西城区普普通通的一条小街道,也照亮了晋国延康十年,霜降,这全新的一天。
  随着旭日东升,雾气早已消散,气温虽说略微阴凉,但天空却晴朗异常,蔚蓝透彻,不见一丝云朵。
  老王的老伴在温暖晨光的陪伴下,赶着驴车,匆匆忙忙地返回了,家中那只背部鬃毛稀疏,任苦任劳的老毛驴鼻子中冒出的阵阵白雾和费力沉重的步伐证明着今天绝对是满载而归。
  老王头的老伴自然就是当年主动挽留他的那名少女,少女姓张,如今邻里之间都习惯叫她一声张婶,至于张婶本名叫什么,恐怕早就无人记得了,估计连张婶她自己都忘记了。
  头顶蓝天,背朝朝阳,老王头夫妇两人手脚忙碌地搬运着驴车上一筐筐的新鲜蔬菜。
  老王头腿脚行动不便,大多数情况下,他干活都属于给张婶帮倒忙,今早也不例外,果不其然地越帮越忙,张婶这名家里的唯一劳动力几趟菜筐搬运下来,已是累得气喘嘘嘘,汗流浃背。
  至今很多街坊邻里都无法理解张婶当年为什么要主动去挽留一个半废的跛腿之人,要知道在如今世道风俗下,女孩子做出此类举动实属另类,完全违背了圣人对于女子“三从四德”的教诲。
  张婶当年的大胆举动更是被后来得知此事的一些当地文人骚客批评为伤风败俗和离经叛道,被立为反面教材,口诛笔伐了许久。
  但张婶对自己的选择始终无怨无悔,及时众人的负面看法给当时小两口的日常生活带来了诸多问题和烦恼,也不曾说过一句怨言。
  好在时间是所有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一切问题都可以随着时间地慢慢流逝而渐渐淡化。
  人过中年的老王头和张婶生活早已步入了正轨,虽然日子清贫了一些,两人身上穿的是多年不曾换新的粗布麻衣,每日的三餐皆是粗茶淡饭,但夫妇二人却认为生活很踏实,内心倍感幸福满足。
  “老婆子,今儿是霜降,咱是不是该吃点饺子啊?”老王头坐在菜摊旁边破旧的小木凳子上,似乎还嫌自己的脸不够黑,仰面晒着太阳,悠哉地向着独自在菜摊上忙活地老伴问道。
  一大早正是每天卖菜最忙碌的时刻,张婶刚给一名邻里大妈装好她要的蔬菜,就被另外两名中年妇女拉住,询问起今天什么菜最便宜,什么菜最新鲜,根本无暇搭理老王。
  老伴不搭理自己,老王头不恼也不气,只是嘿嘿一笑,抬起手挡着变得有些刺眼的阳光,转头看向人流熙攘的街道,喃喃自语道:“不知道,那爷俩有没有饺子吃?”
  “死老头子!是不是瞎了啊,没看到我忙的脚打后脑勺了么!要吃饺子自己回屋包去!赶紧给老娘把那几筐白菜搬上来!”
  河东狮吼震耳欲聋,吓得老王浑身一激灵,赶紧从小木凳上起身,唯唯诺诺地走到摊前开始搬菜,腿脚居然比往日灵便了很多。
  周围买菜的街坊邻居们看到老王头被骂吃瘪的囧样,全都哄然大笑,笑声臊得张婶从脸红到脖子根,嘴里直骂老东西在外面给自己丢人现眼,不过看向老王头的眼神却异常温柔。
  就在老王头夫妇为生计忙碌的时候,一名长衣长裤,风尘仆仆的瘦高短发少年背着一个破旧大包裹来到了受降城的北城门外。
  高十丈,宽四丈,坚固无比,厚木包铁的北城门早已大敞四开,城门两侧东倒西歪地站着十来个执勤官兵负责盘查过往旅客商贩和维持秩序,因为辰时刚过,时辰尚早,因而北城门往来的商旅过客并不是很多。
  早晨是人一天中最慵懒的时刻,北城门此时值班警戒的十几名官兵全都哈气连天,一副睡不醒的痛苦表情。
  虽说城门守卫有检查进出人员的警备职责,但是自晋国新帝践祚以来,塞北连年无战事,日子安稳得很,怎会有什么奸细歹徒,所以城门守卫官兵盘查的力度宽松了很多,对于多数过往旅客只是随意瞄一眼便不再理会。
  真正会让城门官兵们精神抖擞,移步迎接的是往来塞北做生意的商贩队伍,要知道那些整日和塞外胡人做生意的“滑头”绝对个包个富得流油,抛开“连蒙带骗”地从胡人那里牟取暴利不说,个别胆大的商贩更是会铤而走险地在塞外贩卖晋国明令禁止私售的盐巴和铁器,虽说数量不多,但也足以让他们挣得盆满钵满了,连带着城门守卫官兵们的腰包都鼓了起来,从商贩身上搜刮的“孝敬钱”少则几块碎银,多则两、三片金叶,黑色收入的金额相当客观,官兵们的小日子别提有多惬意了,双方长期打交道以来,倒是建立起一种莫名的默契。
  通常情况下,守卫城门的官兵们看到商贩队伍拉着马车、牛车驮着货物浩浩荡荡地杀奔过来,脸上会立刻洋溢出真诚的微笑上前打招呼,双方在友好的氛围中以握手礼方式完成例行检查,随后双方依依惜别,官兵们攥着手中的“见面礼”是恋恋不舍,直说“一定常来啊!”,商贩们更是眼中噙着泪水,拍着胸脯保证:“不久还会相见!”
  温馨的画面让旁观者发自肺腑的感动,当真是军民鱼水情、军民一家亲!
  结合以往,根据经验,今日值班的官兵们笃定一名十三、四岁,浑身尘土,衣衫褴褛的少年根本无需检查。
  一个穷小子实在是提不起他们任何兴趣,可万万没想到,穷小子的自觉性极高,居然表示出主动要被检查的倾向,在城门入口处便朝着一名士兵就走了过去。
  持长枪的瘦高士兵看到寒碜穷少年向自己走来时,骤然一惊,顿时困意全无,赶紧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似驱赶面前苍蝇一般,让少年赶紧从眼前消失,免得错过后面要进门的“亲人”商贩。
  少年看到瘦高士兵对自己主动配合检查的举动表现出极其不耐烦的反应后,起初微微一愣,不明所以,随后醒悟般地苦笑摇头,知晓是自己痴心了!
  少年赶紧知趣地转身加快脚步离开,心中不禁感慨地自嘲道:“没想到贫穷倒成小爷的一张路引了!”
  快步穿过宽敞的北城门,站在临近喧嚣的街道上,少年的服饰穿着与城内居民形成了较明显的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眼下正值九月下旬,北方天气已经渐凉,多数受降城居民都身穿较厚的衣裤和外套,所以少年身上那单薄的灰色单布衣裤就显得有点不合时节了。
  不过少年的穿着并没有吸引多少路人的眼球,要知道受降城中生活贫苦的百姓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所以旁人顶多就是随意看一眼,便各忙各的,不再理会。
  薄衣短发少年站在街道上,环顾四周,脸上浮现一丝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沧桑感,右肩轻微地颠了一下背上的大背囊,低语道:“老头儿,咱们终于回来了!”
  少年进城后迤逦而行,一点也不着急赶路,就好像游玩景点一般,东悄悄西看看,且自言自语地叨叨没完。
  走路慢点没有问题,嘴里叨叨不休也可以忽视,但是二者相结合就是一种不正常的表现了,少年怪异的行为弄得从他身边经过的路人纷纷侧目诧异不已,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困惑:
  “看着挺正常的孩子,怎么走走道就疯了呢?”
  少年对周围人投向自己充满疑惑不解的目光统统置若罔闻,依旧兴致盎然地一路走走停停,絮絮叨叨。
  “老头,你看,这家包子铺还开着呢!欠咱的三屉牛肉包子我可得找时间给要回来,嘿嘿...”
  “呦喝!老刘家的二姑娘果然是大胸细腰小长腿,还是你老眼光独到,有先见之明啊!佩服,佩服!”
  “咦?不妙,孙寡妇好像嫁人了!哪个天杀的短命鬼,居然敢跟你抢老婆,看我不收拾那混...嗯?等等!孙寡妇的男人怎么穿官服?挺像当差的,且看着挺魁梧的,额...要我说老头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偏把孙寡妇找!依我看啊,还是头婚的好...”
  “糟了...老李头的那条肥狗好像没了,靠!八成是有人抢在咱爷俩前头,把它给炖了...”
  .........
  就这样,短发少年背着大包裹,神经兮兮、絮絮叨叨地向着西城区缓步走去。
  西城区卖菜的老王头先前被媳妇数落一顿后,再也不敢坐在小凳子上张口要饺子吃了,乖巧地站在自家掌柜的身旁,随时听候招呼。
  就当老王头跛脚走到一堆菜前,弯腰挑选几根好葱拿给媳妇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破旧的黑色布鞋,破旧到鞋面上已经有许多地方破损开线,而且从一只鞋面上还能看到鞋主人的脚还不算埋汰,起码脚面皮肤挺干净白皙的。
  西城区居住的人普遍是生活在底层的贫困百姓,老王头对露脚面的布鞋毫不陌生,何况自己脚上的那双厚布鞋也没好到哪去,老王头当下也不起身抬头,边挑葱边熟络地宣传起自家买卖道:“俺家的菜都是当天最新鲜的,而且全城都找不出比俺这还便宜的,要是买菜的话,就到摊子上随便挑,保证童叟无欺!”
  “菜新鲜,我知道,菜便宜,我也知道!”一个充满朝气的少年声音回应着老王头的自卖自夸。
  老王头一听,感情是回头客啊,正欲抬起头来,继续刚才话头再夸上两句,就听那个少年继续说道。
  “不过呢,我是来吃饺子的!”
  泥人都有三分气,何况是上过战场(虽然就一次)的老王头,听到一个小屁孩都敢拿早上自己要吃饺子被骂的糗事来挤兑自己,老王头立刻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老王头抬头就要看看是哪家小兔崽子皮痒欠抽了,但当他看到面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眉清目秀,俊朗阳光的少年满脸笑容地注视着自己的时候,那些到嘴边的脏话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老王头感觉面前俊秀少年即陌生又熟悉,正在举棋不定间,只见少年身体微微前倾,小脸离迷糊犹豫的老王头更近了一些,笑问道:“怎么?王校尉贵人多忘事,不认识小爷了?”
  老王头听此语调和称呼,大脑出现了短暂空白,因为少年的表情和语气是那么地熟悉,但自己就是无法想起在哪里见过此少年。
  “到底是谁呢?我一定见过的!”
  满腹疑问的老王头赶紧眯起视物不清的小眼睛,认真辨认起眼前这名给人感觉似曾相识的少年来,当他看到少年双眼的眼仁居然一蓝一黑,双瞳罕见诡异的双色时,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个经常捣蛋地跟在自己身后学着自己走路样子的瘦弱小男孩的身影。
  瘦小调皮的男孩身影逐渐地与此时高出自己一头的少年相重合在一起!
  “小混球,你还知道回来啊!”
  幡然醒悟的老王头大喜过望,兴奋地用那只好脚跳将起来,给面前惊愕之间难以躲闪的异瞳少年一个当头爆栗,喊出了那句四年间都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此语一出,震惊四周邻里!
  “孟超你个小兔崽子,敢戏弄老子,活拧歪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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