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你心上人

　　李青山觉得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他今年十一岁，村子里共有女孩七人，其余的都是不知世事的孩子。若无意外，两年之后他也将要南下，去追随伙伴们的脚步，眼下，他还有很多需要做的事情。
　　村里一致决定不再让他上山，安心度过两年就好。每天他都会去拜访西进伙伴们的那些长辈，带着村里的其他孩子游玩，日子单调的一天天度过，哀伤的气氛却始终没有散去。
　　这一天，青山把全村剩下的男孩子们叫在一起，他从头数到尾，挨家挨户的算着，一共九人。
　　“青山哥！你叫俺们来是又有好玩的么？”有个小家伙流着大鼻涕，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擦过，问完话以后皱着鼻子，狠狠的吸了一口。
　　“对啊，青山哥玩儿的花样最多了！”又有一个孩子接话，他身子还没长起来，但体格远比同龄的壮实许多，长上几年，村子里估计又得多上一个牛犊子。
　　李青山挨个的注视着这些孩子，每看一个，就会念出来他的名字。“赵铁柱。”“赵金银”“李上山”。。。。。。。。
　　被点到名字的孩子有的恩一声，有的动也不动，全部念完以后，九双眼睛布满了疑惑。
　　“大家都坐下来，我跟你们说！”青山带头坐在地上，孩子们有样学样儿，都是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有的坏小子更是抢先坐下，趁别人屁股还没落地的时候猛推一下，一群小子闹个不停，以为等下会有新花样。
　　李青山不催，他就坐在地上笑呵呵的看着，过来好一会，孩子的玩的没意思了，老老实实的坐下看着李青山等着他说话。
　　其实李青山无话可说，他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几年后的自己。有些事情，如何去说。
　　“青山哥，你要说啥子嘛！咋不吭声捏！”鼻涕虫最先憋不住话，其他人都不吭声，看着青山的眼神里问的都是这个问题。
　　李青山闭上眼睛，把左手放在地面上，他能感受到地面细微的灰尘，他慢慢用力，似乎还想要去感受更深一层的东西，良久，他缓缓开口。
　　对于鼻涕虫赵铁柱来说，今天下午的前半段无聊至极，青山哥让他们坐下，摸了摸大地就开始没完没了的讲个不停，讲村子，讲爹娘。村子爹娘不都好好的吗？倒是听爹爹说自己哥哥出了趟远门儿，得好几年才能回来。但这有什么好玩的啊！哥哥长大了，我又没长大，小孩子不就是要天天玩嘛！
　　九人里，最大八岁，最小四岁，他们中有两人自家哥哥去了西边。李青山不知他说的，有几人记住，有几人听懂，有几人体会。
　　以后就交给以后吧！李青山突然想通了些东西，再看着面前这些早都坐的屁股发痒脑来挠去的家伙们，大笑道：“哈哈，坐的爽不爽？不爽我们就去玩"山鸡"吧！”
　　“啊！终于完了！”鼻涕虫第一个爬起来，连忙跳了两下，好像以后都动不了了一样，青山哥说的他一句都没听懂，反正跟自己爹娘说的差不多，听了就行了。“今天我要当"鸡王"！”他狠吸了一下鼻涕，气势满满。
　　“不行，上次你当过了！这次换我！”“换你个头！上上次就是你！”
　　李青山咧着嘴看着他们争，笑的开心无比。
　　“呦！天天出来玩不叫我们几个，李青山！二狗子他们走了你是不是皮又痒了！”熟悉的威胁声再次传来，李青山表情瞬间凝固。
　　“燕儿姐！你来了啊，我不知道你在家啊！这几个毛小子鼻涕都甩不干净，要弄你身上多不好！”李青山秒怂，再无刚才一通大讲的姿态。
　　赵铁柱第一个不乐意，好嘛！你小时候不流鼻涕，不尿床的嘛！现在还说我起来了。但他也知道，小燕姐和青山哥都惹不起，他气呼呼的把脑袋扭到一边，理都不理。
　　“哼！”小燕子正眼都不给李青山，经过的时候狠狠的剜了他一下，大致是待会等着，别想跑的意思。青山点头赔笑，一点不敢有情绪。还有几个其他家的女孩子跟在后面，边走边捂着嘴巴笑个不停。
　　“姐姐带你们一起玩好不好？”小燕强行把赵铁柱脑袋扭回来问道。
　　赵铁柱不敢拒绝，只能无奈的问道“有青山哥好玩嘛？”
　　“那是肯定的呀！”小燕说完还不忘回头瞪了一眼青山，后者再次赔笑
　　“那，那就玩吧。”赵铁柱还是一脸不开心，他可不想跟女孩子一起玩。倒是其他几个稍微大点男孩，看着那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控制不住的咽了咽唾沫，在背后狠狠的搓了搓手。
　　青山看在眼里心里明白，他主动问道那几个女孩子，“一起玩吧？”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统一看向青山。“好呀！”
　　李青山看着眼前，心有感触，若是长久，该有多好。
　　手心突然传来一阵酥痒，回头看去，有一名为赵燕的女孩，微红着脸，装不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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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傍晚，青山挨家送回了孩子后，回到自家院里，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先是洗了下脸，又将用过的水把手洗了一遍。父亲上山还没有回来，屋里传来村头赵老实和母亲谈话的声音。
　　“这仗不知道要打到啥时候，保不准要打个十年八年，村里人给我讲了讲，大家伙儿的意思是想趁早把青山的亲事定下来，早是早了些，多少留个念想。”村头坐在正屋的椅子上，赵百走后，他再也不嚼自家的干豆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双眼变得更加浑浊，看着东西时常会呆愣半天。
　　母亲依然在织着毛衣，那天打死的老虎的虎皮被割了下来，所有去了西边的人衣服上都缝了一块，十四块虎皮，送走了村子十四份希望，到了最后，虎皮仍是留下了腹部最好的一块，送到了青山家里，此刻，已在周青手里逐渐成型。
　　“谢谢大家操心了！这事儿我还是想多问问孩子，孩子要是有心，还是少不得您操劳。”周青思考后慢慢开口，她对村里长辈一向很是尊敬，十年至今，不曾变过。
　　“那行，孩子回来你问问他，我先回去了。”村头起身要走，周青起身相送。“甭送了，赶紧给孩子弄衣服了，这鬼冬天又要到了哦！”他嘴里念叨念叨出了屋门，却没有看见站在一侧的青山。
　　李青山伸出手想叫住那个越发憔悴的老人，张了张口，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他只有和母亲一样，站在原地，目送老人远去。
　　青山深呼吸了两口，调整好情绪，走进自己屋里。母亲重新坐在椅子上织了起来，听到脚步，。“回来了？”她头也不见抬，笑着问道。
　　“恩！”青山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母亲倒了一杯热水后，坐在她的一旁。两个人都不说话，母子连心，他们都晓得对方想说的。
　　“刚才赵村长来了，你知道吧。”还是周青先问道
　　“恩。”
　　“他说的你都听到没？”周青再问。
　　“恩。”
　　“青山怎么想？”周青终于抬头，依然是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
　　青山看着母亲，勇敢的和她对视。他认认真真的说道：“我想把婚房建起来。”
　　不知何时回来的父亲躲在门外一侧，眼角湿润，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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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青山要建婚房的事情很突然的就传遍了村子，近段时间以来充斥着家家户户的哀伤气氛竟被吹去了大半，好多家里吃饭的时候女人都不在哭哭啼啼念叨儿子的名字，那些家里有闺女的更是开始盘算起来。这个村子，似乎又活了过来。
　　盖婚房是父母都不能动手帮忙的，但这不意味着李青山自己一个人就能盖起来，所需要的泥瓦木头，远远不是一个没有经验的少年可以搞的定的。接连几天，村里男人山也不上了，整日拉着李厚实带着斧子满树林子找木头。尤其是那些儿子去了西边的母亲们更是成天赖在李青山家里，嚷嚷着谁家姑娘长的好，取回来能生娃儿。村里的姑娘也是被自家爹娘叫在屋里子，苦口婆心的劝个不停，生怕自家闺女一转眼就溜了出去。
　　仗在打，远去之人不知能否回来，将去之人，不知前路几何。
　　赵百里坐在村口土墩上，双目呆愣看向远处，浑浊的双眼似乎看透了南边的虚无。刚刚李青山偷偷跑了出来，陪他待了一会，走的时候带走了他的酒壶。
　　李青山一路不停的走着，走了大概两里路到了一条小河边，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水面中十一岁的自己，脸色微黄不黑，五官清秀，即便自己看着也是耐看，只是那还不曾褪去的青涩随着河水流淌逐渐模糊，唯有少年脸上漏出了苦笑。他将酒壶打开，浊色的陈酒缓缓溜进小河，流向下游，最后他将酒壶扔出，狠狠的做了一个决定。顺着这条小河不停地走，一直走，一直走。他就会看到一个村子，一样背靠着群山，自然的生存。那个村子也有许多爹娘的儿子去了南边，那个村子，有一个少年魂牵梦绕的姑娘。
　　有些事情，做了就好，不一定非要有结果，倘若成与不成都是遗憾，那至少有选择死在路上的权利。
　　李青山突然往回狂奔，他毫不控制泪水的流淌，他疯狂的甩动着双臂想把它们甩出去，这样就再也不用去擦了，他紧闭着嘴唇一点声音也不让自己发出，他不想告诉任何人。
　　只有那条一直流淌的小河能听得到，有个少年，曾经哭着向它说过三个字。
　　“对不起。”
　　我不娶，你待嫁，他日若能回来，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