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这件事，他没法开口。
今日李厚实带着青山他们进山后不久，此时村里其他男人和孩子还在酣睡，女人们也才刚刚起床劳作，火还没生起来。老村头昨天喝了不少，今天还是起了个大早，打算出去溜达溜达，看着儿子那件现在还紧闭着的屋门，赵老实美滋滋的笑了。他今年五十六，多年操劳早把他骄傲的腰杆压垂了下去，好在晚年得子，香火有了延续。当百家村的村长，并非是他所愿，偏远山村几乎快要脱离官府管辖，也只是谁家添了血脉才会去官府登记一下，平时下山补给更是与官人毫无交集，所以，村子里本来是不用再设定村长的。气就气在赵老实他爹身上，非要喝多了搞个什么子承父业，也不知哪里听来的文词儿，这个鬼村长一点油水都没有，谁家有事还要第一个表心意，那当爹的当了一辈子还没当明白吗？临到老还把儿子也搭了进去。罢了罢了，气也气了几十年了，那个当爹的坟前如今也多了孙媳妇烧纸了，怕是自己这村头位置过几年也要交给自家儿子喽！
当了几十年的村头，实权威望一点没有，倒是谁家有事自家反而搭进去不少，时间久了，连村里孩子都不咋把他当回事，后来直接村长都不叫了，直接喊老村头、没办法，要怪就怪当爹的吧。可真要去怪，怕是得在父亲坟前说上一宿。
赵老实止住感慨，在这个村子里待了一辈子，大山的气息早已融入到他的血脉，看着一个个大山养育的孩子慢慢长大，他感到了最为满足的幸福，如今越是到老，越是再也不愿出村一步，老人的血与魂都一同汗水献给了这片平凡的土地，虽有憾，但无悔。
但他刚出自家屋门，迎面走来三个不速之客。
在赵老实眼里，何为不速之客？任何强加他人命运的，皆是不速之客。
“老爷子！这里可是百家村？”为首一人身形消瘦干练，着一身官兵服，气势较村里男人怕是得高出好几层。两名随从体格一般，一脸疲惫，应是随行跑腿。只有一点相同，三人自腰以下的衣服全部被露水湿透，黏在身上。
“是了！几位官爷是？”老村头谨慎开口，他自然记得官兵服饰，眼前几人目的不明，但是既然是官家之人，便不会有太多不安。
“终于是到了！老爷子，我们是县城官内府士，敢问此村可有村长，住于何处？”老村头哪里晓得什么官内府士，但他知道要回答：“我就是！”
两名随从闻言抬头，领头之人眼神一闪。“可否里屋答话？”老村头内心无奈“里面请！”
家中老妻被打发到锅房生火，四人坐于桌前，有了这么一番谈话。
“我叫陈生之！老村长想必好奇，我等来此为何！”领头人毫不废话，从怀中掏出雨布包裹的物件，打开来，放置桌上。“这是县府大人的令御，请村长效验！”
老村头闻言拿起桌上令御，他不识字也辩不得真假，他只是预感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等昨夜领命出发，片刻不敢耽搁，终是到此得以将令御带到。”
“敢问？是啥令御？”他必须搞清楚这个。
陈生之微微一愣，表情开始变得沉重，“老村长可知西境战事？”村头瞬间呆愣不言。
因为全村没有人想知道西境战事。
大周帝国天观九年，西秦虎狼入侵，边军战败，退至鸿雁关死守，帝国急速调兵往边境支援，仍是全盘劣势。眼见形式越发不利，一但西秦破了鸿雁关，便是一场全民皆兵的存亡之战。大周皇帝在天观十年，向天下颁发募勇令，招募所有热血男儿西进报国。更是对尚未及冠的少年特定了从军令，但凡家中有子者，长至十三，已报父母养育恩情，必从军，报效社稷，匡扶国运。
只是，如今是天观十一年。远靠北境的村民只知募勇令，不知其他。而从军令实行了一年，终于还是到了这里。
“这事儿全都得去？”村头不甘的问道。
“那你得去县府，，，”
“孩他娘！叫上全村的人候我回来！”村头拉着陈生之就走。“还有！把赵百叫起来！！！”
。。。。。。。。。。。。。。。。。。。。。。。。。。。。。。。。。。。。。。。。。。。。。。。。。。。
这是一趟刻不容缓的行程，三人完全没有想到已是老人的赵老实，速度竟如此之快，下山路虽快，却并不好走，他们官兵出身，竟然欲跟不上。
赵村头满脸焦急，只顾赶路，一句话不说，若是后面三人慢了，他便回头愤然一瞪，三人便连忙加快脚步。终是到了县府大门，前前后后，不到两个时辰。村头站在门前，表情凝重，那三人陈生之还好，两个手下已近虚脱。
陈生之稍作喘息调整便直接进门带路，作为县府守的副指挥，他不由得有些佩服老人，刚才那种速度的急行，放在早年自己所在的军中，也是少有人能轻松做到，果然，自古山林出高人。但眼下，他只想赶紧把人带去见府令，府内设的有紧急官道，若有要事，可不用周折，直到书房。
浦阳县昨日收到有关从军令的令案，在专门带给当地首官的副案中，有这么一句话。“下发之日，即刻执行，若有延缓，典正宗室。”这道令案属实是将张鹤林寝食难安，西境战事他早已知晓，募勇令去年便已下达并执行，虽说全凭自愿可依旧有大把的人西进报国，只是这从军令，，，是真让人倍感心惊。募勇令的文案一年前就到了，却并未下发本是配套的从军令，时间一久，本以为不会再下发，可如今从军令突然从天而至，并掺带着带有死亡意味的副案。西边境的成年男人，莫非是死完了吗？
“禀大人，百家村村首，带至门外！”属下陈生之的禀报打乱了张鹤林的思绪，他快速调整好神态，心中回忆了一下百家村三个字，有了定数。朗声道“请！”
“草民百家村村首赵老实，见过大人！”村头进屋跪倒就拜，不曾抬头看过。
张鹤林上前将其扶起，粗略端详。这是一张粗糙布满沟壑的脸，眼神之中的焦急似乎要破目而出。
“老先生可是要问从军令之事？”张府令已然知晓。
“是啊！敢问大人，这从军令能不能再，，，再商量一下？”村头紧紧盯着眼前的府令，眼神热切。今日之前，他绝不敢这么去问。
张鹤林都盯的有些不满，只是此时不是抖官威的时候。“老人家！这从军令可是皇帝陛下颁发，普天之下都要执行，你说能不能商量？”
赵头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可是孩子是命啊！”他只这一句，全是哭声，陈生之守在门外，听之动容。
“老人家莫要痛心！国有危，民不生。家有男儿报国门，是三代荣幸啊！哪一个不以自家儿郎骄傲！老人家你可知晓？再者，从军令只是未及冠之责，老人家不可自伤啊！”张鹤林心有不忍再无不满之意，作为此地父母之官，又同为人父，他此刻也是百感交集。他能猜到，眼前痛哭的老人家中或有还未及冠的儿子，殊不知，整个百家村所有年龄适当同代之人，若要服了这从军令，便只剩一个。
赵村头也不知，那看似高高在上的县府令大人，家中也有独子尚未及冠。
赵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回去途中，再无三人跟随，他红肿着眼睛，一路急行，此刻他只想回去以后蒙头大睡，醒来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临近村口，他却脚步一顿，险些转身离去，他就站在原地，杵着身子，整整哭了一刻钟。
泪流干的人，会重新得到面对的勇气，赵老实走进了自己家门。家里人很多，除了上山的，全村的孩子老人都来了，院子外站的都是。这个所谓子承父业的虚名村长，一句话叫到了全村所有的人，走之前让他们候着，还真没有一个人离去。赵老实站在院子里，神情憔悴，巡视着大人们的眼睛，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有些大人们心里猛地一沉。那些离得远的搞不懂情况，离得近的此刻看着赵老实的脸都不敢第一个去问，倒是赵龙家的闺女最先忍不住。“村头儿，你眼睛肿那么狠，是不是偷偷哭了！”
这声村头儿再次击碎的赵头所有的信心，他猛地鞠躬将头埋向自己的腿里，双手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大腿，浑身抽搐，紧闭着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我！村首赵老实！对不起大家啊！”
人群瞬间躁动。
对了，有个人还是没有来，村里人去叫，也是一样。此刻她正在家中用兽皮缝制毛衣，等着丈夫和儿子回来，桌子上放着的是一个小孩体型大小的毛衣，还未完成。而手上正做的那件，能看的出，是个大人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