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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微凉，夜色微熏。
阳夏市的夜景犹如小家碧玉，层层灯火秀而不媚，清而不寒。
奚弃将帆布袋放在城南码头栏杆下，双手撑着栏杆，看向远方风帆上摇曳的昏黄灯光，感受着混杂着鱼腥味的海风，这与深澜监狱里的霉臭味完全不同。
几艘货船从码头驶出，响起阵阵鸣笛声，在这笛声中，奚弃能分辨出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不过他并没有转身，依旧双手撑着栏杆，看着前边风帆被黑暗慢慢吞噬。
“小老弟几年不见，差点就认不出你的模样。”
身后来人在这秋寒之际只穿着一件长袖衬衫，却是挽着袖口，露出的手腕能看到青黑色纹身，脸上说不得全是横肉但总能唬住哇哇啼哭的孩童。
薛凉松了松勒到了喉咙的衣口，他很厌恶这种花里胡哨的穿着，光着膀子不也很好。
“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个模样。”奚弃认识走到身旁的中年男子，记得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是在四年前，那时的薛凉不过是一个混得有了上顿没下顿的落魄痞子。
那一年的奚弃身材瘦小，面容稚嫩，满面白净，这时的奚弃已经长到齐平薛凉肩膀，满脸胡渣下遮盖住了已经没有白嫩之说的面庞。而薛凉当年是一个落魄痞子的模样，即使现在已经是掌握着底下上百号兄弟的黑道头目，还是最开始这一幅不修边幅的痞子模样。
薛凉扭了扭发僵的脖子，与奚弃一样双手撑着码头栏杆，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脸上那一抹笑容不明的意味。
“记得当年你还是小小个头的样子，被我拿着铁棒狠狠揍了一顿，嘿嘿，口鼻都流血了还爬了起来，向我口出狂言如果按照你的方法去做，几年后阳夏市黑道有我的一个位置。”
薛凉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摸了下衬衫口袋内的香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拿出来，记得身边的小家伙不喜欢烟味。
奚弃顿了顿，说道：“那一顿毒打，以后我会还回去的。”
一个十来岁模样的稚童跑到一个喝了不少酒的痞子身前，说着一些‘按照我的意思，能让你走上人身巅峰’不着边际的大话，不是失心疯就是神经病，只是这个大汉在毒打这名小神棍之后竟然真的按照他的意思做了，薛凉知道，是因为小奚弃爬起来时那说不出感觉的目光，不是一种生气盎然的模样，而是一种看透一切的平淡。
对于奚弃说到以后会报一箭之仇的话语，薛凉并没有放在心上，接着说道：“每个人都会犯错，都有自己的弱点，不知道你小子当时是怎么知道独眼龙的忌讳，后边给老子抓住了他的辫子，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独眼龙是当年亭山区黑道的头目，手下小弟众多，那时的薛凉不过是寡身一人，在得到奚弃提供的情报后，硬生生的扯住独眼龙的痛处，不足一年时间将独眼龙的势力逐渐蚕食，如同在刀尖上的博弈，每每想起那段岁月，薛凉还是会感觉后脊发凉。
奚弃转身看向薛凉，目光有着看透事物的沧桑，完全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那一场虚妄梦境，让他看到了许多东西，包括与独眼龙因为什么而势力瓦解，而奚弃给薛凉的不过是一个支点，对方做得比自己想象的要完美许多。
“当时，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敢做。”奚弃声音仍然有些沙哑，但是在这静寂的码头依旧清晰。
薛凉转头迎向奚弃的目光，片刻后挪开。三年时间不见，奚弃的目光更为深沉，那深沉中的锐利让人选择避让。
“在你蹲监狱这几年，另外区域的黑道大佬们来找我谈过几次合并的事情，态度虽然强硬，不过合并的话，我的日子会好过不少，当然在利益分配上仅仅是把我当作七旬老头给供着。我给拒绝了，按照你干死那赵家傻逼前的意思，这几年我就巩固着亭山区势力，以及罩下了这座码头。”薛凉话语说得很是轻巧，但是这几年来不知干过了几场架，经历了几次生死，身边最初跟随他的一帮小弟也已经屈指可数。
没有诉说其中遇到的危险与困难，奚弃也没有问，目光重新落在前边的海面上，说不上什么客套话，这些事都是当初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硬着头皮都要一路黑到底。
薛凉带着痞性，但是没有痞子那种口角花花，奚弃本就是淡漠的性子，两个大老爷们竟是没了话题，各有心思。
“现在回来了，你有什么对策搞死那几个基佬。”薛凉说话有些粗，他口中的基佬指的是阳夏市几名掌握地下势力实权的黑道人物。
在薛凉看来，奚弃当年那一怒为红颜的事情简直愚蠢至极。按照当年的发展形势，在奚弃的献计献策之下，他敢说如今整个华夏市黑道都要仰仗他们的鼻息，本来这些嘲讽话是打算见到奚弃的时候说的，但是刚才少年望过来的眼神让他生生将这些话语咽了回去。
这个少年，当年他看不透但不至于心有畏惧，但是现在奚弃眼神中彷如直刺人心的冷漠，让他竟是一种名为敬畏的心理，这无关年纪。
奚弃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眼神能让面前看起来浑吝的薛凉有如此多的想法，也没有回答薛凉提出的问题。
少年看着因为远方船舶行驶传来的阵阵波纹，荡漾开的一圈圈打在码头堤坝上，目光再随着退去的水纹望向前方无边的黑暗。
“人是会变的，比如你，比如我。”
奚弃摆了摆手制止了想要辩解的薛凉，一个名字极为细腻的魁梧大汉。
“我知道你应该很好奇我在那个臭名昭著的深澜监狱里学到了什么，其实，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品味人心，比如事出必有因，比如正视所遇到的一切。”
薛凉听后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一声：“我应该听得明白？”。
‘呜呜——’
又是一艘货船拉响了警笛要驶出码头，这一刺耳的笛声将呼吸声都是给遮掩住，谁在这笛声下呼吸变得急促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