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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雨夜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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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运辉和段勇正在惊奇间,传来木棍敲打铁锅的声音,同时有人大声叫喊:“开饭了,都起来吃饭了……”
  循声一看,只见每条过道里两个炊事班装束的士兵,推着一辆木板车走了进来。
  每辆木板车上都放置着一口直甬甬的大铁锅和一摞摞的陶钵。
  每个格子里每个败兵,除了那些伤病实在站不起来的,都拥到木栏格子靠走道的一边,伸着手怪叫。走道两边,无数只手臂伸出伸长,象是地狱鬼魂伸手攫人,煞是骇人。
  不过那些炊事兵对此情景司空见惯,不慌不忙,一边叫着不要挤都有都有,一边有条不紊地分发食物。
  分发食物的流程是这样的:拿着铁勺,从铁锅里舀起一勺,倒在一个陶钵里,递在伸出的随便哪只手中,完成。
  炊事兵动作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如雁落平沙,保证不用多久,就能把食物分派给几千个嗷嗷乱叫的男子汉手中。
  败兵也是男子“汉”,不是吗。
  郭运辉和段勇坐着没有去凑热闹领取食物,他们不用看就知道,这散兵营中的食物是难以下咽的。但当那动作较快的败兵领回食物时,他们看了一眼,差点就把中午吃的也吐了出来。
  败兵端着的陶钵里,绿糊糊,脏稀稀的不知是什么粥或汤,重要的是,还散发出一种馊哄哄的气味,在这臭气熏天的营地里也中人欲呕。
  但三千男子汉,个个争先恐后,端着陶钵就喝,哧溜哧溜的一片响,一时之间,营地如同开食的猪圈。
  “难怪根本不发筷子,”郭运辉摇头苦笑,对段勇道:“因为根本不需要筷子。”
  “这些人都是饿死鬼投胎吗?”段勇实在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我们也去领一份。”
  “我宁愿饿死,也不吃这种东西。”段勇道:“领来干嘛?”
  郭运辉指了指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两个伤兵。
  “好吧。”段勇立即起身,和郭运辉到走道边领食物。
  这条走道上,两个炊事兵已经干净利落地分派完食物,正在等待败兵们吃完食物,交还盛食物的陶钵。其中一个头发花白,身材微胖的炊事兵还点燃一斗旱烟,眼睛微眯,享受闲暇时光。另一个矮锉炊事兵在高声催促败兵们快点吃,他们等着收陶钵,如果磨磨蹭蹭,小心下餐饿肚子。
  郭运辉和段勇走到格子栏杆边,说道:“炊事师傅,我们还没有吃呢。”
  那个矮锉炊事兵扭头瞟了他们一眼,竟然移开目光,理也不理。
  “我们还没吃。”郭运辉敲敲木栏,提高了声音。
  那矮锉炊事兵当作没听见,倒是那抽烟的年长炊事兵答道:“你们怎么这么慢,食物已经分发完了。”
  “没关系,”郭运辉指了指锅底,“你老辛苦一下,把锅底残余的……粥还是汤倒给我们就行了。”
  “好呐。”老兵见郭运辉礼貌有加,心有好感,这样有礼貌的青年现在可不多,就起身把烟斗磕掉烟灰插入腰带,把铁锅倾倒,拿铁勺刮取锅底残存的粥或汤,一边还念叨,“年轻人,你肚子饿,怎么不早点过来,没有剩下多少了。”
  “没关系,”郭运辉道:“我们不是很饿。”
  “你们是刚进来吧?”老兵头也不抬。
  “是。”
  “难怪,肚子里还有点油水,”老兵叹道:“你这样年纪,是最能吃的时际,只要你在这里呆两天,你比他们还饥饿。”
  他把铁锅里残存的粥或汤刮取干净,居然还有大半陶钵,递给郭运辉道:“年轻人,只剩下这点了,吃吧,再怎么难吃也不要浪费,否则过两天你会更难熬。”
  “谢谢你老伯。”郭运辉端着陶钵,却不走开,也不开吃。
  老兵又问郭运辉是湖南口音,怎么也关了进来?这个散兵营关押的是原来北洋吴佩孚援湘被南方军打散的鄂军和贛军。郭运辉说他们是在长沙城里被抓住的。老兵就转换话题。
  “现在湘军士兵差不多就是吃菜粥,勉强能填饱肚子。这些溃败回来的客军,就只能吊命了。”老兵感叹道:“这么多军队,人吃马喂的,叶开鑫现在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了。这不,他到长沙还不到三个月,就成立了一个军资处,强行发行湘军军票,强行命令市民接受,士兵的军饷也都是用军票发放,眼看南方军就要打过来了,这些军票还不马上成为废纸?”
  说着,老兵拿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纸钞给郭运辉看,说道:“我听说南方军号称革命军,与以前省督,司令都不相同……不过要是能打败南方军,这些军票就能兑换成真的大洋了。”
  他摇头苦笑,把军票塞回兜里。
  “老伯,你叫什么名字?”郭运辉问道:“在湘军中很久了吧?”
  “我姓谭,叫延寿。”谭延寿感叹道:“很久了。久得我都记不清多少年了。前清时我就在湖南镇湘军里当伙头军,民元之后,省督换了一个又来一个,当兵的战死一拨又来一拨,只有我,不但没有在这乱世中早死,还长胖了不少。”
  乱世之中,恐怕能长胖的不多,伙夫就是其中之一。
  “或者是爹妈给我名字取得好,我才能活这么久。”谭延寿又摇摇头,就回木板车上坐了,继续抽烟。
  郭运辉端着粥钵走回,蹲下扶住一个伤兵的脑袋,喂他喝粥。那伤兵已经奄奄一息,但食物到了嘴边,便奋起全身力气,用力吞咽,真是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
  这或许就是人类求生的本能吧。
  周围的败兵们都停下吞咽动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神情依然木衲,但眼底却已有光。
  微光。
  但微光,也是光。
  入夜,这散兵营四面通透,现在又是夏天,正是蚊虫密集的时季,蚊虫蜂拥而来,大快朵颐。一时间,整个散兵营里响起劈里啪啦之声,那是败兵们拍打叮在身上吸血的蚊虫,如同密集燃放的鞭炮。
  劈里啪啦之声掩护下,段勇对郭运辉道:“连长,我们今晚必须得想办法逃出去,我现在已经肚子咕咕叫了,这样的食物我宁死也不会吃的,如果再饿上一天两天的,想逃也没有力气了。”
  郭运辉点头,表示同意。他们虽然中午吃饱了,但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餐不吃饿得慌,要是再饿几餐,就在这鬼地方等死吧。
  段勇道:“等下半夜,哨兵松懈一些,我们悄悄摸出去,应该不成问题。”
  “我知道。”郭运辉道:“不过我想把这些士兵都带走。”
  “这里几千人,”段勇不敢置信,“怎么可能都带走?”
  “他们这样痴呆木衲,形如鬼魅,一方面是饥饿,但最大的原因,是他们远离故土,又被我们国民革命军雷霆万钧一般打败,又被叶开鑫这样对待,半死不活,萎靡不振,丧失了意志和信心,”郭运辉道:“如果我给他们意志和信心,他们就会重新焕发生机。”
  “可是,几千人啊!”段勇喃喃道:“怎么给他们意志和信心?”
  “我们可以鼓动他们投入国民革命军,”郭运辉道:“这样我们不但救了三千多人,还给北伐事业添砖加瓦了。”
  “好。我听连长的。”段勇想了想,道:“怎么做?”
  郭运辉道:“你看我的。”
  他拍了拍身边一个二十几岁,面色苍白,却胡子拉碴的的败兵,对他道:“你想不想出去?”
  “出去?”那士兵扭头看了郭运辉一眼,这次竟然答话了,“出去之后离家千里,靠两条腿走回去,还不饿死在路上,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活下去。”
  郭运辉道:“出去之后不用走回家去,你们可以去投奔国民革命军。国民军已经攻占了湘潭,不是很远的。”
  “我们从湖北跑到湖南来打南方军,还杀死了不少南方军人,他们会收留我们吗?”
  “会,”郭运辉肯定地道:“国民政府北伐大业刚刚开始,正是用人之际,你们去投军,我们绝对欢迎。”
  郭运辉说完,在夜色里紧盯着这个败兵,如果这个败兵要喊叫,要大喊有南方军奸细在此,就不得不扼住这个士兵的喉咙扼杀他了。
  但这个士兵并不声张,眼中反而露出了狂喜,颤声问道:“你是南方军人?”
  “是。”郭运辉重重点头,“我是国民革命军特地派来拯救你们这些受叶开鑫压迫的友军兄弟的。”
  其实他这句话不能算作说谎。他和段勇被派出执行任务,可没有具体任务事项,在于二人自主选择。郭运辉选择解救关押的鄂军,贛军也应当算作在执行任务。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这士兵仍然心存疑虑,“你在国民革命军中是什么职务?”
  “我叫郭运辉,国民革命军第七军第八旅第二十一团团属特务连连长。”。
  “太好了!”这士兵大喜之下,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我们有救了。”
  “小声点!”郭运辉急忙提醒,扭头观察周围动静,营内拍打蚊虫的掌声一片,营外哨楼上守卫也没有异样,没有引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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