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梦

　　晴空万里，烈日高挂，荒漠表面的炽热空气在疯狂的扭动着，看上去如同无形的扭曲蛇群。
　　一处凸起近百米的矮山脊上，天宇顶着足以将鸡蛋晒熟的烈日前行着。天宇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昨晚在林大叔家吃过晚饭，四人便径直回到小木屋睡下了，而当天宇醒来时，便已在这片荒原上前行。
　　天宇也怀疑过这里是梦境，但是皮肤上真实传来的烈日的灼烧，身体上真切的虚弱，无一不在向天宇传达——这不是梦境，如果倒下，便真的会死去！
　　解开基因锁带来的充沛体能也不知何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天宇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当年训练时，徒步穿越撒哈拉沙漠时，那种让人绝望的经历。
　　然而当时还有着补给，而现在，天宇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绝望。站在山脊上，目光所及处，皆是荒原，没有人烟，更没有水源……天宇身上，只剩下包裹着全身的衣物。
　　即使热的要死，天宇依然不敢脱下包裹全身的衣物。阳光中紫外线的强度高的吓人，失去了解开基因锁体质的天宇如果暴露在这样的强光下，死的会更快些。
　　就这样结束了吗？
　　矗立在悬崖的边缘，天宇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中流露出深深的绝望。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走了多久，但是眼前全是荒原上无垠的碎石，蔚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荒芜的地面上除他之外没有任何生命……
　　受过训练的天宇并不会轻易放弃，但是眼前的形势，已经不是人们放不放弃就能破解的。
　　体力估计只能坚持到爬下这处山脊了吧。
　　天宇盘算着体内残余的体力，咬着牙压下体内传来的疲惫，饥饿，干渴，踩着山脊上的碎石，一点点地下山。
　　出乎天宇意料的，山脊下一处碎石堆里，天宇看到了一汩清流！
　　天宇急忙跑上去，对于水的渴望让他忽略了肌肤上传来的阵阵酥麻感觉。
　　“汩汩～”
　　天宇奋力扒开碎石，双手掬起了一捧水，没有考虑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水源，也没有遵循以前训练要求的检验水质，看着掌中那一捧晶莹剔透的清水，一口吞入了口中。
　　清水顺着食道滑下，滋润着天宇体内干涸的组织，但是并没有带给天宇想象当中的清凉。
　　炽热的灼烧感在天宇喉间蔓延开来，宛如喝下去的不是救命的清水，而是浓烈的烧碱！而且伴随而来的，还有点点的酥麻。
　　这一捧水成为了压倒天宇的最后一根稻草，早已疲惫不堪的天宇彻底倒在了地上，而余光扫到了乱石堆中一块布满锈迹的金属块，依稀可见上面一个黄黑相间的辐射警示。
　　原来是辐射水吗……
　　天宇嘴角勾起一丝自嘲，因为太口渴了没有注意到吗？不过即使没有喝辐射水，估计也活不下去了……
　　灵儿在哪儿呢？
　　临死前，天宇却怀着一丝庆幸，还好灵儿没有跟着自己出现在这里……
　　结束了吗？
　　天宇再次发出了一丝疑问，微微垂下的眼帘中神光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最终完全死寂……
　　……
　　周围是死寂的黑暗，这浩浩荡荡无边无际的空间中，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天宇静静地待在这犹如囚笼般的死寂空间中……
　　缓缓的，天宇睁开了眼睛。没有炽热的烈日，没有空寂的荒原，也没有令人丧命的辐射泉水。躺倒在特制的柔软床铺上，一旁的叶折戟裹着一层兽皮依然在熟睡中，天宇想了想，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天刚蒙蒙亮，这些天的天气出奇的好，薄薄的云层在依旧深邃的夜空中游荡着，坐在屋顶上，依稀能够看见地平线透来的一缕晨曦。
　　那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这么真实？在醒过来之前，天宇几乎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虽然在事后看来，确实只是一个梦，但是天宇始终牢牢记住了那份死亡的感觉。
　　因为，死亡的感觉，竟是那样的真实！
　　“嗯？天宇哥哥？”
　　一声疑惑从身后传来，一道倩丽的身影走了上来，并着肩挨着天宇坐在屋顶上。
　　天宇看了叶沐宁一眼，微微一笑，“这么早就起来了？”
　　虽然在一见面的时候两人颇有些间隙，但叶沐宁已经为此道过歉了，天宇也不是那种一直揪着别人过错不放的人，所以也并不介意。
　　“嗯，”叶沐宁应了声，注视着天边逐渐撕裂夜幕的金色晨曦，“毕竟才逃脱这几天的追杀，以前不开心的时候哥哥就经常跑到房顶来陪我看日出。”
　　“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啊！”天宇略一挑眉，“昨晚还吃的不错吧？”
　　昨晚因为龙肉的事情，虽然叶折戟他们垂涎天宇烤肉的味道，但是也并未多吃。倒是令天宇有些惊奇的，作为贵族的叶折戟兄妹，居然吃的习惯林大叔家的饭菜。
　　叶沐宁笑了笑，“虽然没有天宇哥哥的烤肉好吃，但是和家里的饭菜并没有太大区别啊～”
　　天宇想了想，乌村的很多东西都是段大叔父亲从城里带来的，而同为贵族，习自段家口味的林大叔家应该确实和叶折戟兄妹所在的叶家家里的差别不大。
　　想到这里，天宇不由问道，“那叶家的规模应该不小吧？”本来天宇想着叶家应该也就是和段家差不多的小家族，但是还是出于礼貌，稍微有些夸大。
　　叶沐宁唇角间勾起了一个莫名的弧度，轻声道，“到时候请天宇哥哥去看看就知道了～”
　　天宇应了声，却没有再问下去了。
　　“唔，真美～”短暂的交谈中，一轮火红的炽阳从地平线完全浮了出来，绚丽的晨曦将半边天空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芒。叶沐宁清亮的眼眸中映着这满天的晨曦，白皙俏丽的小脸上透露出欣喜与向往。
　　天宇看着叶沐宁，不由微微有些呆住了。
　　“嗯？”叶沐宁微微转头却瞥见天宇正盯着自己发愣，微微僵硬了一下，好似无事般地继续看着日出，不过俏脸上浮起的一抹娇羞的红晕却暴露了少女的心态。
　　“咳咳……”天宇也发现了此时迤逦的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那个……我……”
　　“没事……”听到天宇说话，叶沐宁脸上红晕更甚，故作镇静地捋了捋耳旁柔顺的软发，站起身，“天宇哥哥，我先下去了……”
　　“哦哦，”天宇连忙起身送她下楼，然后重新回到楼顶。
　　叶沐宁回到小木屋，将身体深深陷入柔软的沙发中，小脸微红，美眸中光芒微闪，一时间呆在了那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嘿嘿，被我妹妹迷住了吧！”猥琐的声音从天宇身后传了出来，叶折戟也坐到了屋顶上。
　　天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般人还真的看不出来你们会是兄妹。”
　　叶折戟仿佛没有听出他的嘲讽意味，手搭在天宇的肩膀上，带着丝丝诱惑的意味，“天宇兄，小妹也不小了，要不我帮你……”
　　“咳咳……”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是意图已经表明出来了，天宇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不小了……你逗我吧……”
　　“嘿嘿，”叶折戟依然带着莫名的笑意，“沐宁已经九岁了，现在的女孩子大都十四岁左右就结婚生子了，培养培养感情，也就差不多了……”没等天宇回话，叶折戟斜着眼笑道:“天宇兄原来是在意小妹的年龄啊，看来……”
　　“滚！”
　　刚从床铺上爬起来的天灵朦胧着睡眼，迷糊中感受到一道人影从屋顶上飞了下来。
　　“果然还在做梦吗？那么就再睡会儿……”
　　嘀咕了两句，天灵给自己找到了借口，带着满足的笑容又窝进了温暖的被窝。
　　“天宇兄，你这也太狠了……”稍许，叶折戟才揉着屁股回到了房顶，“不过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天宇瞥了他一眼，“你真的想要再下去一次？”
　　“哈哈……哈哈……”叶折戟陪笑着，“先不说这个……今天我们应该就要离开了……”
　　“嗯？”天宇愣了一下，“你不怕石家的追杀了？不然通知你家里人来接你吧。”
　　“不了不了。”叶折戟连忙摆手，“我们这次出来是去找我哥哥的，他就在北边的苍狼军团，他可是黑石城年青一代的第一天才！”谈到他哥哥，叶折戟脸上露出了自豪和憧憬的神色，不过说完最后一句，叶折戟看了看天宇，略微有些尴尬……
　　“你除外……”
　　天宇却没有在意那些，反而饶有趣味地看着叶折戟，“为什么我感觉你说这么多是在掩饰什么……”
　　“怎……怎么可能？！”叶折戟瞪大了双眼，嘴硬道:“我有什么好掩饰的？”
　　天宇笑了笑，“总感觉你们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看着叶折戟震惊的表情，接着道:“算了，不过你们确定要走的话我觉得我可以带着灵儿也出去逛逛。”
　　说到这种程度上，叶折戟认真地看了天宇一眼，“天宇兄如此大恩大德，又如此轻视美色，在下，唯有以身相报了……”
　　“滚！”
　　强忍着睡意从床上爬起来的天灵又一次地察觉到一道人影从房顶上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栽进了不远处的草丛中……
　　房顶上，天宇看着叶折戟飞入草丛，一阵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和叶沐宁和叶折戟两人聊过后，之前那个一直困扰天宇的梦境带来的压抑也好了很多了。于是便拍了拍衣服，起身下了楼。
　　……
　　黑石域西北边陲的沙洲城，是西北边陲方圆数百里内，唯一的一座城市，占地数里，虽然比不上黑石域内的大城市，但作为贴近外域边缘唯一的城市，许多投机的商人都在这儿设立了分部。
　　四百年前黑石城城主雄才大略，在稳定了黑石域内部的发展后，兴兵北域。而为了保障北伐军的补给运输线，决定在西北筑城，然而贵族皆知北地的贫瘠，纷纷推脱。但当时一个小家族莫家的新兴家主莫问毅然决然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当时的北地根本不像如今这般安全，相当于如今的外域。所以当时的人们都以看好戏的心态，坐看一个最高战力只有尊者的小小莫家怎么才能在北地修筑起能够保障北伐军补给线的城市。
　　就连当时的城主也有些不太放心，但是实在没有人接这份苦差，便大笔一挥，拨调了数百北伐军协助筑城，并承诺如果北伐有望，方圆百里的北地皆为莫家封地！
　　此言一出，贵族们都疯狂了，方圆百里的封地，虽然没有黑石域腹部地区那么富饶，却也是足以发展成为顶级贵族的资本！
　　之后，千里北地成功融入了黑石域，而四百年里莫家成为了这一片地区的主人！
　　沙洲城内商人们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繁荣的气象是村镇无法想象的。城正中数十米高的城府中，时任沙洲城城主的莫风矗立在窗口。
　　莫风很喜欢这个位置，在这个角度，莫风能够清晰地看清沙洲城内的每一寸角落。这是莫家先祖留给莫家子孙的，每一代莫家人都在为这份基业添砖加瓦。而莫风同样希望自己能将沙洲城经营得更加繁荣强大。
　　“城主大人，您找我？”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恭敬地伫立在不远处。
　　中年男子是沙洲城的事务官王晨，受莫风提拔，而且在事务官这份工作上尽心尽力，深得莫风的重视。
　　“叶折戟那件事还没有进展吗？”莫风并没有回头，直接发问。
　　王晨知道莫风这并不是轻视自己，“大人，我们搜索了方圆百里的地界，依然没有发现叶家兄妹的下落。”
　　“血狼他们准备离开沙洲城，也休息了这么久了，就让他们再为沙洲城做点事情吧。”莫风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而且叶折戟这次是因为叶沐宁的婚事带着叶沐宁离家出走的，他们既然跑到了这附近，说明他们会去北方苍狼军团找他们的大哥——叶潜龙！吩咐血狼那些人去北方寻找！”
　　“您……您说的是才传出在阵前剑斩了王阶苍龙的叶潜龙？”听到莫风提及那个名字，王晨的身躯不由一震。
　　莫风并没有在意王晨略微失礼的行为，毕竟，任何人在听说了不过三十的青年于万军阵前斩龙封王的事迹都会感到震惊。点了点头，“放心吧，叶潜龙此次要回主城接受封王，苍狼要塞到黑石主城数千里之遥，就算叶潜龙封王，五日之内都不会回到北方。”
　　“是！”王晨躬身领命，然后有些迟疑道:“大人，主城那些事儿我们心里都清楚，叶折戟兄妹的下落石明宇肯定比我们清楚，我们何必这么大费周折？”
　　莫风转过身，暗含笑意地看着王晨，“但是我们也需要向他们表明我们的态度，毕竟不论是叶家还是石家，都是一方权贵，他们之间的事儿，我可不敢卷进去。”
　　“那大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寻找叶折戟呢？”王晨有些不明白。
　　莫风苦笑道:“叶家和石家都找上门来了，能不尽力吗？”顿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叶折戟作为叶家最受期待的后辈，这次离家出走可是牵扯了很多人的注意。另外如果找到了叶折戟兄妹，先不要交给他们，石家和叶家的交锋，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契机……”
　　看见莫风似乎陷入了沉思，王晨也知道自己该下去安排了，也不问那个契机是什么，转身离开了。能够得到莫风这么看重，王晨自然是聪明之人，明白有些事情自己可以知道，有些事情则不行。
　　不过王晨心里有些担忧并没有说出来，血狼那些人才从外域回来，在北域和龙族军团厮杀了这么久，杀心甚重，派他们出去找人，会不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想到莫风这么看重血狼，想来还是会有分寸的，而且血狼小队皆为将级强者，为首的血狼更是尊者，惹上麻烦应该也能解决。
　　……
　　“哥哥，这次我就不去了。”用过早饭，天灵突然说道。
　　“嗯？”天宇有些惊奇，天灵可一直都缠着自己，几乎还没有出现过天宇去哪儿，她不去的事情，“灵儿，这次我送叶折戟他们回去，可是要出去几天的。”
　　天灵点了点小脑袋，“知道啊，没事的，哥哥放心去吧！”
　　天宇微微扶额，“灵儿你有没有搞明白？这几天里没有人能照顾你，也没有人给你做吃的，而且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有这个呀！”天灵指了指自己头上一根系着许多红水晶的发带。
　　天宇知道天灵抽了些空自己做了一条发带，不过现在才看见成品。上面坠着好些小拇指大小棱角分明的红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冶的红芒，非常漂亮。
　　细碎的殷红晶粒随着天灵摆动小脑袋而轻轻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叮叮的悦耳响声。
　　不过……这红水晶不就是龙血结晶吗？龙血中包含了一条龙身上的绝大多数能量，说白了龙血结晶其实就是超高能量密度的晶体！
　　清脆悦耳的碰撞声传入耳中，叶折戟和叶沐宁身体明显一僵，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灵儿，尽量不要表现出你的天赋，知道吗？”天宇微微皱眉，想到叶折戟和自己的对话，总觉得自己和天灵的异常很不对劲，所以天宇并不希望在别人面前暴露出来。其实天宇心中的想法最好是要动手，就将所有人杀光！
　　天宇以前接受过的训练，使得他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是不能接受，不过天宇并不想让灵儿接触到这些。
　　“嗯嗯！”看着天宇眼中一些莫名的含义，天灵并不是很懂，但是并不妨碍她听天宇的话。天灵转身抱起了一个东西，“哥哥，我答应小青这些天要教它狩猎的……”
　　“风狼？”叶折戟两兄妹微微有些惊讶，这种天生能够运用风的力量的异兽很是少见，不过对于天宇兄妹这儿发生什么事情，叶折戟兄妹都不会感到诧异。
　　“咦？小青？”天宇怔怔地看着天灵怀中挣扎着想要下地的青色小狼，上次将它带回来后，小狼并不太合群，不喜欢待在家里，天宇也就一直在放养着。看见天灵将小青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的样子，面色有些怪异，“你训练小青狩猎技巧？你准备怎么训练？”
　　似乎察觉到了天宇话语中略微看不起的意味，天灵不满地瞪了天宇一眼，“扔飞盘啊，以前在家我都是这么训练大哈的！”
　　“……”天宇有些怜悯地看了小青一眼，为它今后的狼生默哀。回来后，该不会多了一只哈士奇吧……
　　“哎呀！哥哥！”天灵不满地噘着嘴，“你妹妹也不小了，你总不能一直跟着我吧！总得给我一点私人空间啊！”
　　“……”天宇一阵无语，叶折戟兄妹很明显地看见了天宇头上浮现的几条黑线。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一直缠着谁……
　　见天灵这么坚定，天宇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确实如同天灵所说，自己不可能一直都一步不离地照顾着灵儿，在如今的世界上，必须学会独立生活！
　　而叶折戟和叶沐宁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待得天宇反复叮嘱了天灵好些事情，然后又跑去乌村拜托老段和林大叔有空照看一下天灵后，三人开始启程了。
　　“终于自由啦！小青接住！”没有多远，树林中传出了天灵银铃般的笑声。
　　“汪……呜～”
　　“……”
　　在天宇为小青默哀的同时，叶折戟两兄妹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天宇。
　　“天宇兄，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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