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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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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鱼阿昌
  钱塘自古繁华。在这座古城的吴山脚下,有二条一竖一横的巷子,名字都称狮子巷。直街大,可以通过黄包车,但轮子辗滚车夫还是要不停地么喝,才不会碰撞到因避闪沿门放置居民日用器物的行人;另一条只能算弄堂了,它是直街快接山沿斜肆肆地拉出一个口子,用青石板铺地,石板长长短短宽宽狭狭高高低低歪歪扭扭延伸进去,不多久从元宝街钻出,过去是望江门大街了。小巷出口处有两边是高高封火墙,白垩黛瓦马头檐足有三丈高。看一下,这边墙基竖的是“胡府第石”,那边立的谓“姚宅府地”。两块界石花岗材质,高约一米,宽60公分,魏碑体的几个大字因年久风雨浸染字迹弥漫,不过当年的气势尤存,把小巷上的天空挤压得狭狭一绺。然而在这块沿江临湖的天堂土地上,岁月悠长,这两座不到二百年的古宅还算是年轻的,而二条狮子巷,却在西湖志书上早有记载,远在南宋建都的古地图上已经有名有姓,大狮子巷,小狮子巷,地理位置也没有变更过。只是从街面的变化看,应该说是被蚕食了许多,至少那条小狮子巷,肯定是让二家暴富大户分割侵占。还有一点,志书上记载狮子巷的出点其实与“狮子”无关。当然说“狮子”绝不是生长在非洲的凶悍群狮,而是我国自古崇尚的舞狮,即是那种手工制作竹蔑扎就布艺敷饰的狮子装饰。在熏风吹得游人醉的当年苟且偏安笙歌燕啼中,狮子彩灯高跷瓦舍勾栏娱乐繁华,与此相关的从业或制作工匠也会相对聚集,从现在尚存的地名看来街巷名都与职业联系,如扇子巷、锦衣街,清河坊、珠宝弄,八作司巷等等,那么狮子巷理应是扎舞狮子的街坊里弄。不!说来也难以相信,这里的狮子竟和舞狮风马牛不相及,它的出典是金鱼。原来狮子巷是当年集中养殖金鱼的地方,又因培育出五彩珍珠狮子头金鱼珍品!才被冠上狮子之名,在最兴旺年间,巷里面聚集着职业养育金鱼的大小人家。
  苍海桑田,世事更替,经过千余次春去秋来,偏安江南的小朝庭早已灰飞烟灭,几度兴衰之后,大小狮子巷演变成市民杂居,专业养金鱼的人家也都散逸殆尽。这不是说,钱塘金鱼业已不复存在,而是新的适应和需求,变迁到城郊华家池、玉泉灵峰及金沙港一带,无论规模和品种都有新的发展,仍旧是国内秉烛居前的金鱼产业的集散中心。这一是赖于这座都市厚实的文化底蕴和崇尚休闲情趣的民风,还有是西子湖美景和带来如织的游人,众人在浏览湖光山色间,步入庭堂楼阁,见到各种晶莹剔透,富丽绚烂,不同的金鱼游戏其间,着实赏心悦目。不过坚持在狮子巷里,且传承至今的还有一户遗孓,即烂眼皮阿昌家。
  不过他家衰落了,已经成为单门独户沦落成自己孵化金鱼挑担沿街叫卖的小贩,如同家里种蔬菜早上割起拿到城里卖的一样以此来糊口。
  阿昌人样猥琐,个子瘦矮,背又驼,前胸还鸡骨突出,面庞黢黑,鳞状绉纹,处处透现的是沧桑和辛劳。更有那双眼睛,眼睑长年泛红,肿胀,充满血丝,是典型的烂眼皮。再加上肩上挑着副前后两只木脚水盆担子,步履蹒跚,绳子晃悠,沙哑叫卖,怎么看都是一付十足的可怜样。
  说来你也许不信,他家的娘子到是一朵花。虽然也已年近五旬,但皮肤白净,身材伶仃,双皮眼、浅酒窝,眯笑时额上刘海轻飘,活脱脱是个美人胎,至今虽属徐娘但还风流犹存,和佝偻阿昌搭配这么看都不和谐!见到这对鸳鸯的人都会咂巴嘴唇无限唉叹。有什么好嗟?不管如何打听,还是服了!因为烂眼皮丑阿昌和俊俏娘子是原配,双双操劳恩爱有加,这更增添人们对天地不公人间阴阳搭错的妒忌。
  我父亲却不这样看,他对阿昌很是敬重,这常常让我情窦初开的童子少男百思不得其解。为此我问过老爸。他瞪着两只乌眸,狠狠地给了个“督粟子”(握拳,用中指勾起的骨敲打额头),说了句:“小子,人是不能看外表的。”我疼痛流泪内心忿然,这不是对阿昌,而应该是对教训我的父亲,他自己才是祖母跺脚训骂不成器的活宝,徒有一身文静倜傥五官瑞正的外貌却不会营生,更不善于治家,祖上传给他的一点薄产,几年下来大都典当殆尽,现在靠出租房屋过日子。父亲个性洒脱,喜欢琴棋书画,更爱花草鱼虫,只要手头有点活钱,就会前后不顾胡乱花俏,气得母亲常常跟他拌嘴。有时家也会揭不开锅,他却还自己捧着围棋盘,斟壶茶水滋滋悠悠独自黑白撕杀!不过,父亲也有外财,即有的破落户要出手点东西,会找上门就教,他从中凑合,取点份子钱,不多,往往是人家主动给的,从不讨着要,所以外界对他的评价还很高哩!
  这天,老爸眉开眼笑哈哈进门,正愁元米举炊的母亲气咻咻没给好脸,想不到他从兜里掏出一叠钱钞,五颜六色往桌上一扔,大声嚷道:“今天自己不烧啦,带孩子上街吃大餐去。”我和弟妹听了都高兴直跳,母亲不依,定要省着用,她匆匆出门量米割肉买菜,虽然我们几张小嘴都噘得高高,父亲哩,一切无事,走到院子里看养着的几尾金鱼。我乜眼睃去,不好!父亲满脸惊恐,他宝贝的五彩珍珠鱼肚皮朝天了,拖着大水泡的墨龙及长着红顶的虎头等也都张着嘴直喘气,“完了,完了,我怎么会忘记换水哩!”父亲跺脚叹息,这餐夜饭他无精打采划着筷子,完全不顾我们几张鼓胀小腮快乐吞咽美味的菜肴。。
  金鱼是老爸宠爱之物,平时他怕我们不懂事乱耍,作了严格的规矩,不准去动他的宝贝。包括还有养着的蟋蟀儿,堆在房间一角大小瓦罐。这几天怪谁呢?老爸自己啊,丢了魂似的不见人影。后来知道,他啊,去了趟上海,忙着陪人斗虫,赚了点钱,疏忽了黄梅期间易产生回清水,气温闷潮缸中许多绿藻沉淀水质感染引发出鱼病。
  次日星期天,是个清朗的晴日,红红的太阳把瓦脊上的马头墙抹上金色,天井里那颗瓶兰花树花朵沾满露水娇柔在微风中摇曳,扬溢出满屋的芬香。我踹张骨牌凳正想到屋檐下做作业,老爸过来,说:“想不想去?”看着他手里拎着木桶,不要问,肯定是去卖金鱼的,而也肯定去烂眼阿昌伯家。阿昌伯挑担经过我家时,会常常进来坐,父亲每每泡杯香茶和他聊天,同时指指点点木盆中的小金鱼。对挑担叫卖的金鱼父亲是没有兴趣的,他每次都要自己到阿昌伯家去泡上一天,直到晚霞洒落吴山,邻家飘起炊烟,才提着小木桶,心欢意畅地沿着御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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