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对答

　　第四章对答
　　如果说这世上有鬼神之说，放从前，曹茂肯定是不信的，在他的信条里，只有庸者才会去笃信鬼神。
　　但历经生死，偷渡到这个世界后，曹茂心中原本坚定的认知在无形瓦解，这一点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过。
　　当他亲笔绘制出的风筝，脱手自行飞到空中时，他就明白了，这个世界和他的原世界是不一样的。
　　曹茂很清楚，那只风筝的尾羽上根本没有白丝线，青衫老者所言的，不过是一句哄君儿的戏言。
　　至于其中究竟为何，曹茂却是不去深究。
　　无论什么时候，想得太多的人，总是会死得很快，这个道理，在他前世于体制里工作时就已明白，如今，他面对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事，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青衫老者和曹茂之间像是忽然有了某种默契，两人皆不去拆穿方才的一幕。
　　陪着年幼的君儿嬉笑玩闹，曹茂时不时也帮着君儿，手把手教其放风筝，童真的感觉一瞬间就好似回到了从前小时候。
　　日暮西山，远山浸透在似火的余晖里，园内的草木山石皆沐浴霞光，晚景瞧来醉人得很。
　　君儿玩累了，再不复先前嬉闹时的跳脱，安静由着青衫老者唤来的侍女抱回屋内。
　　再过一个时辰，便是晚食时分，府里仆人们都开始准备晚膳。
　　青衫老者负手立于夕阳下，出神地望着远处，似在欣赏黄昏胜景。
　　此刻两人独处，曹茂心中思量着，这青衫老者大不寻常，自己这具身体的原生意识对此人抱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显然是有什么隐秘潜藏其中。
　　青衫老者似是赏景的雅兴淡了，扭过头来悠悠道：“茂公子大病一场后，似乎有了极大的变化，往日，茂公子只爱捧着经史，即便瞧不懂上面的字，也会拿笔临摹学着画上几笔，今日为君儿小姐所制的风筝，其上所绘的大鸟，瞧来画功不凡，其神韵更是独得三分，与灵气生了感应，神由相生，有神则灵。”
　　如果说此前，对事情缘由仅仅是猜测的话，此时自青衫老者口中叙述而出，不由让曹茂心中对这方世界有了一个大概印象。
　　老者瞧了一眼曹茂，继续缓缓道：“老奴入府已有年许，大人亲自安排嘱咐，命老奴照顾夫人与公子的衣食起居，虽与公子相处时日尚短，但老奴亦知，公子聪慧，远异于常人，今日公子展露的画技，虽算不得高明，所画之物却极为不凡，老奴虽不知公子从何处所得，但明白，这份机缘份属公子，不过，老奴有一言相告。”
　　“还请公子莫在人前显露此技，府中人杂，难免有人耳目，公子与夫人处境微妙，还是平淡一些，莫生波澜为好。”
　　青衫老者眯起眼，这番话宛如一块巨石撞入曹茂心海，激起千层浪。
　　曹茂咧嘴一笑。
　　心神却不由缓缓下沉，沉入幽暗深邃的谷底。老者方才的话语便是一句“忠告”，他一醒来就察觉府中的人事皆不寻常，偌大的府邸，却没了男主人当家主持，府中的仆人也行迹诡异，从来只闷头做事，不曾交谈议论。
　　虽是童稚之身，心智却是三十余岁，这为他提供了许多便利，短短一天内，他观察到了许多细微之极的东西。府里的仆人不会对他这样的孩童避讳，行动处事的诡异都纤毫毕现地出现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曹茂曾猜想，府中的仆人皆是哑巴，只是为何如此，他却不知。
　　这时听青衫老者缓缓道出，他心中隐约信了几分，老者所言八九不离十便是事情的真相了。虽然所言仍有遮掩，可仍让他凭着感觉摸索出了大概。
　　这一座府邸，只怕便是人为而设的“局”，府中仆从皆是精心挑选过的哑巴仆从，混迹其中的只怕还有有心人的眼线。他和温婉妇人居住在府内，这府邸与仆从，只怕便是虚虚实实的“囚牢”，专门封困着他们。而君儿年幼，身世诡秘，但依身体残留的记忆来看，与自己亲善，想来关系不浅，未尝没有被牵连在此的可能性。
　　身前的青衫老者，是府中为数不多的能开口讲话之人，老者的身份绝非寻常，似是府邸中的关键人物。
　　曹茂望着青衫老者的背影，感觉心中升起一种陌生而熟悉的错觉。
　　捏了捏发白的指节，曹茂稳住心神，微笑道：“无病爷爷，茂儿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只是学着书上所述，把心里想的大鸟画了出来。”
　　曹无病点点头，不再言语，似乎并未将方才的回答放心上，转身悠然离去。
　　曹茂停留在原地许久，拾起了遗落在角落的风筝，若有所思。
　　曹府的晚宴饮食偏清淡，烩鱼、蒸肉，新鲜时蔬，木案上齐整摆了三样菜式，一碟米饭，厅内灯火通明，却只有曹茂，温婉妇人与君儿三人。
　　夜色深沉，府内寂静无声，曹茂对着案前晚膳，却无从下箸。反倒是年幼的君儿，小口地咀嚼，不一会儿，已将烩鱼吃了大半。
　　“茂儿，怎么，晚膳不合口味，没有食欲吗？”温婉妇人瞧见了曹茂神色有异，出言询问。
　　曹茂放下手中一直攥着的筷箸，摇摇头道：“娘，茂儿只是心中想着事，不得其解，想多找些经史求解，心中挂念着此事，因此食欲不佳。”
　　温婉妇人闻言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府里书房收藏着许多经史典籍，你明日抽空可以和君儿一起去看看，此时饭却是要吃的，可别不饮不食，成了经史呆子。”
　　曹茂看了一眼君儿，眼神一亮，乖巧应了一声，拿起筷箸开始风卷残云地解决案上的晚膳。
　　最好的了解认识方式，莫过于通过文字线索，尤其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曹茂察觉出了府中水深，唯一能够了解掌握更多的途径，便是寻找经史典籍了。。
　　了解得足够多，才有能力去改变。
　　想到这里，曹茂只觉得眼前的烩鱼格外美味，咸鲜滋味，浸润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