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偶 六

　　达米尔从小便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无论智力，心理，体力还是反应力，都像一个成熟的大人一般，在他十五岁那年，更是展现出了优异的记忆师才能：他进入记忆师学院仅仅三天，就召唤出了心器！
　　就像耀眼的明星无论在多么黑暗的地方都能散发光芒，不过半年，他就从学院毕业，并在毕业当天通过了见习生的考核，成为了一名独当一面的记忆师。
　　如此优秀的人才无疑是记忆师工会高层们注意的焦点，经过一番商议，高层们任命达米尔成为谭城分部的部长，那年，他才十六岁。
　　谭城，这是梦开始的地方，在这里，达米尔遇到了一生的挚爱——莉塔。
　　莉塔是城主的千金，温文儒雅，落落大方，哪怕是路边的乞讨者，她都会以微笑相对，她的笑容宛如天空的第二个太阳，又更如冬末吹来的第一股春风，她是谭城每一位青年的梦中情人。
　　两人的邂逅是在达米尔刚上任分部长的那天，莉塔随着父亲前来拜访，只是一眼，达米尔的心就完全被莉塔吸引，平静的海面掀起波澜，他第一次像个孩子那般慌张，甚至还险些把茶水灌进了鼻孔里，而这一切的乌龙，也换来了莉塔的一抹笑颜。
　　对于达米尔来说，这是值得的。
　　至此，达米尔的心里就被莉塔填满，很多时候，他都假借工作之名进入城主府，只是为了看她一眼，让她的模样更加深刻在脑海。
　　一来二去，莉塔也注意到了达米尔，两人的话题开始变多，也逐渐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但在达米尔二十岁那年，意外降临了。莉塔的父亲在出差前往其他城市的途中遇上了的山匪，尽管拼力抵抗，但身为普通人的城主又怎么敌的过凶悍的恶贼？当他的尸体被人送回谭城，莉塔哭了，那是达米尔第一次看见她流泪。
　　那泪水宛如雨点，阴霾遮挡了谭城的太阳。
　　她沉寂在悲痛中，而他却没有多少安慰的话，而是悄然离开了谭城，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孤身来到了山匪的山寨前，只为消灭犹而存在的心器第一次挥向了人类。
　　一夜的血战，达米尔消灭了杀害莉塔父亲的三十六名山匪，青色的臂铠满是殷红，他的身姿屹立在三十六具粉碎的尸体上，宛如地狱的恶鬼。
　　达米尔想要辞去记忆师的工作，他认为沾满了人类鲜血的心器已经不配再救治人类，但工会的高层们却并不受理，反而还将谭城空出来的城主位置作为奖赏给予了他。
　　在之后的日子里，达米尔一直陪伴着莉塔，成了莉塔新的支持，直到她走出悲伤。莉塔也终于发现，自己内心不知何时已经被达米尔占领。
　　一切都是这么顺理成章，两人成为了夫妻，度过了三年。
　　那是达米尔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但，上天似乎并不眷顾这对情侣。
　　在达米尔二十四岁那年，谭城蔓延了瘟疫，城内四分之三的人都染上了疾病，就连城主府也只剩下达米尔一个人还是健康的。
　　帝国的治疗药还有一个月才能完成，可莉塔却不一定能挺到那个时候，达米尔发了疯一般，骑着马连夜奔波到帝国首都，拿到了还在研发阶段，仅仅只够一个人使用的药。
　　他欣喜若狂，这样，莉塔就能够活下去了。
　　为了防止瘟疫扩散，达米尔封锁了谭城，这也导致本来不该染上瘟疫的外地商人和旅客殃及鱼池，整个谭城陷入了死寂，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能看到躺在街道上发出恶臭的尸体。
　　苦等是值得的，帝国提前完成了药物的开发，终于赶到了谭城，希望降临了。
　　但对于达米尔来说，绝望才刚刚开始。
　　早已得到药的莉塔本该比谁都健康，可恰恰相反，莉塔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甚至到了下床走路都做不到的程度。
　　在达米尔的追问下，莉塔终于说出了实情，她根本没有用药，而是将药给了她视为妹妹的艾丽娅。
　　艾丽娅是染上瘟疫的第一批人，她的病情比莉塔严重许多，不忍心看到她遭受疾病折磨，莉塔瞒着达米尔，悄悄将药给了艾丽娅服用，这也导致了，自己的病情愈发严重。
　　发现的太晚，莉塔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他询问了所有医生，每个人的回答都是那么让人绝望，看着莉塔一天天憔悴下去，达米尔的心仿佛被撕裂一般。
　　绝望，让人陷入疯狂。
　　为了让莉塔活下去，达米尔最终触及到了记忆师的禁忌——记忆移植！
　　没错，既然肉体在逐渐消逝，那只要保证灵魂还能延续下去就好了！
　　达米尔制作了一个与莉塔一模一样的木偶，在莉塔的身体即将死亡时，他下定决心，开始了记忆移植的仪式……
　　他成功了。
　　在木偶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的心情甚比一开始两人刚见面时那般激动，因为他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
　　达米尔沉寂在无比的喜悦中，却没有察觉到莉塔的异样。
　　人偶是靠着达米尔的力量行动的，没有触觉，没有味觉，没有嗅觉，就连一个小小的微笑都做不到，仅靠着眼睛和声音感知着周围，最糟糕的是，身为人类的感情在一点一点地被磨灭。
　　这是记忆移植的后果，就像人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违和感和不适感逐渐消灭着情感。
　　就连莉塔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看见自己最喜欢的花却没有给它浇水；看见自己最喜欢的画却不再擦拭；看见自己最喜欢的人却不去靠近。她的心，正在契合她的身体，人偶的身体。
　　人偶，恰恰是徒有其表的。
　　最开始发现异样的是艾丽娅，她告诉了达米尔，而达米尔却觉得，莉塔的记忆还在就没有关系。对于他来说，莉塔还“活”着，这一点就够了。
　　而后，莉塔也终于察觉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在一次深夜，她与达米尔相谈，希望他能让自己解脱。
　　结果很显然，达米尔生平第一次拒绝了莉塔的要求。
　　爱的太过深沉，不愿意放手。
　　这是，达米尔的记忆。
　　……
　　达米尔触电一般抽回了手掌，迅速退开十多米的距离，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对着杰尔失态地咆哮：
　　“为什么？！明明是我在抹去你的记忆！为什么会被反过来读取了我的记忆！你究竟是什么人？！”
　　实际上，就连杰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达米尔的记忆会浮现在眼前，在无意识中，就读取了后者的记忆。神智还有些恍惚，可奇怪的是，肚子上的剧痛消退了不少，就连血也不再涌出来，可尽管如此，自己的状态不容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