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音 终

　　记忆师可以消除或者修改人的记忆，只要稍微转变一下用法，就能制造出如同现实一般的幻觉。不过，幻觉终究是脆弱的梦，对于音来说，梦该醒了。
　　音沉睡在杰尔怀中，呼吸逐渐微弱，她在美梦中完成了约定，哪怕是假的也好，她给了自己一个解开枷锁的机会，从中挣脱出来，了结了牵挂，这比起终老在誓言和等待中要好的多。
　　杰尔望着熟睡的老人，手掌贴在了她的额头上，默念了几句咒法，手一抽，将一抹白色的雾气从老人识海里抽了出来，那是音脑海中，关于勇的记忆和约定。
　　杰尔将这记忆和贝壳融在一起，小心的放好。从此，音将会从枷锁中解放出来，像个普通老人一样度过余生。
　　小护士和可可不知从什么地方走过来，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向杰尔深深鞠躬。
　　“谢谢你，奶奶时间不多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恩。”杰尔把音奶奶抱起来，放在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里，小护士把她带回了医院。
　　“师傅……这样真的好吗？”可可擦干了眼泪，“就这样把老奶奶的记忆抽走的话，她就什么也不剩了。”
　　“对啊，但起码，连遗憾也不剩了。”杰尔轻轻拍了一下可可的头，“这是我们这些玩弄记忆的恶徒仅能做的了。”
　　可可似乎理解杰尔的用意，点了点头。
　　海平线的末端散发着金芒，又一个日出了，只是这次，少了一个五十年来都在等待着的人。
　　“可可。”
　　“什么事师傅？”
　　“开始晨练！”
　　“诶????”
　　……
　　杰尔和可可在波霞城逗留了好几天，这期间，杰尔问过了城中所有的旅店和餐馆，都没有任何关于吊坠里的画像的消息，而可可也已经开始习惯了杰尔的训练科目。在偶尔休息的时候，可可都会去找小护士，两人已经成了好朋友。
　　而至于音，医生已经告知她剩下的时间不超过半年，而且以后都只能在躺在床上，小护士为此哭了好久。
　　很多时候，没了那段记忆的音都在发呆，看上去很是寂寞，但在小护士的陪伴下，她偶尔会露出笑脸，只是常常在茶余饭后，她总会望着海滩的方向，轻轻的自语：
　　“为什么，总是想去看看日出呢?”
　　哪怕记忆被抽走，深藏在内心里的某种东西也依然还在。
　　又是一天，可可完成了晨练，正瘫在沙滩上休息，忽然，沙子上的一个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师傅师傅，你快过来！”
　　“什么事?”不远处的杰尔走了过来。
　　“你看这个！”可可把沙子上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只贝壳，只是，这贝壳一片是粉色，而另一片则是天蓝色。
　　杰尔看见这粉色的一面就发现了，这贝壳和音定情用的那种贝壳是同一类，可这另一面居然是蓝色！
　　可可有些兴奋道：“我听小护士说过，这种贝壳是叫缘生贝，它经常被用来当做情侣间定情的信物，女的一方拿着粉色的这片，而男的一方拿着蓝色的，一旦分开过后再次闭合，这两片贝壳就会紧紧连在一起，除非把它敲碎，不然就不可能分开。这可是很难找到的，真幸运！”
　　杰尔呆了呆，才恍然，当时音之所以察觉出破绽，就是让他拿出定情贝壳的时候，真正的勇所有的，应该是蓝色的那一片才对。
　　虽然察觉到一切都是假象，但相聚的那一刻的喜悦是无比真实的，正是等待了五十年的孤独，才让她宁可沉沦在这一刻，最终摘掉束缚自己的枷锁。
　　杰尔叹了一声，从包里摸出一片贝壳，那是融入了音的记忆的定情信物。
　　“诶?这不是老奶奶的吗？怎么在师傅你的手里?”
　　杰尔没理睬她，而是转身面对大海，要将贝壳扔进海里，可是，手上的动作到了一半就停下了。
　　这只剩一半的誓言，无处安放。
　　这时，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可可拦住了杰尔，道：“师傅，你真的觉得勇抛弃了音奶奶吗？”
　　“我不知……与我何干?”
　　“如果你真的不放在心上，那为什么不干干脆脆地把贝壳扔了呢？”
　　杰尔不语。可可把攥在他手心里的贝壳轻轻取出来，小心地放好。
　　“我要帮老奶奶去找，如果勇是因为出了意外才不能履行约定，那我就把这个贝壳交给他，替老奶奶真正完成这个约定，但如果他是故意抛弃了老奶奶，那我就把他的牙打碎，让他再也不能骗人！”
　　听完，杰尔发出一声轻笑：“呵呵，傻徒弟，你知道这个国家有多大吗？几亿个人，近百个城市，数千个小镇，村子更是像脚下的这片沙滩一样数都数不清，在这样的国家寻找一个人是多么的困难。”
　　“可即便如此，你不也是在找吊坠里的那个人吗？你这个笨蛋师傅！明明和我也差不多啊！”可可倔强地顶嘴，从她的神情来看，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
　　“哈哈，没错没错，看来我两都是笨蛋呢。”杰尔笑起来。
　　“不！我肯定要比你聪明一点！”可可对着杰尔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杰尔望着可可跑没影，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海滩上，望着大海发呆。
　　对啊，这个国家广袤无垠，一点线索都没有的去找一个人是多么困难的事，可是……自己缺少的碎片，说不定就只有吊坠上的人才知道，为此，不得不去寻找，不然自己就只是一副空壳而已。
　　……
　　下午，太阳逐渐西沉，可可完成了一天的训练，累的瘫在桌子上。
　　杰尔望了她一眼，道：“可可，我们差不多该离开这里了。”
　　“啊……恩。”可可也知道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虽然有所预感，但还是有些不舍，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去和小护士道别。”
　　“恩，正好明天还要采购干粮，正午的时候在海滩上汇合吧。”
　　“好的。”
　　第二天，可可一大早就出去了，杰尔把旅行所需的干粮和物品采购好，在沙滩上等着可可。
　　可是，等了好久，直至太阳悬到了头顶，炎热的海风吹干杰尔冒出的汗水，可可一直没来。
　　“这丫头在干什么？现在还没来，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杰尔有些不妙的预感，不再待在原地，返回波霞城找可可。
　　如果可可是去和小护士道别，那她最可能是去了医院。杰尔步子迈得很快，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医院门前。
　　而杰尔刚要迈进去，却见小护士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急忙拦着她，问道：
　　“小护士，有没有看见可可?！”
　　小护士被吓了一跳，迷茫道：“可可?没见到呀，她不是应该在训练吗？”
　　遭了！杰尔心里咯噔一声，“可可失踪了！”
　　“啊?！”小护士发出一声惊叫，随即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道：
　　“对了，我听分部长说，最近波霞城外不太平，好像是有一只完全体的犹流窜到这边来了，莫非……”
　　小护士脸色一白，“我马上去报告给分部长，他知道那只犹在什么地方！”
　　“快！”
　　当犹把宿主的记忆完全吞噬后，就会进化成完全的个体，而宿主本身也会变成犹的傀儡！完全体的犹需要进食其他人类的记忆而达到更高层次的进化，而对于犹来说，记忆师的记忆是最甜美的佳肴和最有营养的补品，如果可可就是被犹给抓走了的话……
　　冷汗，从杰尔的脊梁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