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魔奴

　　那吹唢呐的红衣男子点了点头，一直佝偻着的身子陡然直立起来，只听得他骨节咔咔作响，身上衣衫寸寸崩裂，原本平淡无奇的土黄色面容变得狰狞起来，眼眶中白多黑少的双瞳渐渐浮现出一丝血红。
　　顾晚纱吃惊地看着这红衣男子的变化，惊叫道：“狂……狂化！齐沧海，你竟然驱使魔族中人为奴！”
　　齐沧海恍若未闻，抬头望天，悠然地扇着折扇。
　　虽说是违反了帝国禁令，但这种事又不是自己一家在做，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年月，京都里的勋贵权宦们，家里没几个魔奴，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吽……”
　　狂化后的魔奴身长足足比常人高出了一个头，双眼赤红似血，双手岣嵝似鹰爪，指甲如利刃，全身肌肉贲张坚硬如铁。露出本相的魔奴，冲着李石嘶吼一声，揉身便飞扑而上。
　　李石却不似顾晚纱那般惊惶，依旧神色淡然，身姿挺拔岿然不动。魔族而已，这三年下来跟着李大偷偷潜入魔界，杀死的魔族中人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也不过如此。
　　李大说过，无论对手是人是魔是兽，一刀砍不死，便砍两刀，两刀砍不死，便继续砍，直到砍死为止。
　　魔奴的速度也很快，如一缕黑烟飘过，尖利的指甲冲着李石的咽喉快速切割过来。
　　李石不退反进，右手一刀砍去，如雪光一般的刀锋掠过，只听魔奴痛苦地嘶吼一声，倒飞退回原地。却原来，李石虽然出刀在后，却还是先劈中了魔奴，所幸魔奴的反应也是极快，右手回撤护住自己咽喉，没有被李石一刀毙命，可右手的一根指头却被砍了下来。
　　想不到李石的武功比预料中的还要高。握着断了手指的右手，那魔奴眼中已露畏惧之色。
　　而李石在击飞魔奴之后，身子绕着顾晚纱几个起落，又是几刀砍出，将奉命去掳掠顾晚纱的几个黑衣人杀死在地。
　　齐沧海心中怒极，今夜之事一直都很顺利，偏偏到最后关头，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实在是气怒欲狂。他一咬牙，对那魔奴道：“把其他几位也叫来罢，你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
　　魔奴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唢呐，一声凄厉高绝地唢呐声传出，刺破夜空而去。
　　顾晚纱见齐沧海又要召集帮手，心知今夜恐难善了。李石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齐沧海人多势众，后续帮手源源不断，即便是打不过李石，车轮战之下，累也要把他累死。自己一生孤苦，死便死了，这少年可犯不着陪着自己送命。
　　想到这里，她叫过李石，拉着他的手道：“小兄弟，今夜有缘遇见你，是我的福气。只是……只是姐姐我是个不祥之人，你没必要为了我枉送了性命。你还是先走吧……”
　　说着，趁着李石的身体挡住众人眼光之时，将慕容隽交给自己的锦盒偷偷塞入李石的怀中。
　　李石愕然，想要伸手入怀把锦盒还给顾晚纱，却被她死死按住。顾晚纱向李石连使眼色，口中却道：“你帮我这么多，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你赶紧走吧！”
　　李石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李大说过，做人做事不可半途而废。我既然答应要保护你，就一定要做到。”
　　这少年是个傻子么？此时不走，等齐沧海后续的帮手到了，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顾晚纱又是感动又是焦急，连连推着李石的身子道：“你我萍水相逢，真的没必要陪着我一起死。求求你快走吧。”
　　李石坚定地摇了摇头，默默转身，挡在顾晚纱身前。
　　当年爹爹刚死不久，强敌趁夜围攻顾家，弟弟也是这样手持长剑替自己挡着那些凶恶的敌人，哪怕门口涌进来的敌人都比他高、比他强，他还是毫无畏惧，一步不退。
　　顾晚纱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昔日那个噩梦般地情景，挥舞着的长剑、飞洒的热血、倔强刚毅的眼神、在刀光剑影中努力挣扎的幼小身体……
　　不知不觉间，顾晚纱已泪流满面。她猛地冲上前，抱住李石，哭喊道：“你走……你快走！我不要你帮我……”
　　这么抱着自己，自己还怎么打架？
　　李石头痛不已。轻轻推开顾晚纱，认真地对她说道：“你放心，我能保护你！”
　　齐沧海看着他们二人，只觉心里发酸，不由嘲讽道：“好一个郎情妾意生死与共。既然如此，就都别走了罢。”
　　这时，窗外几声呼啸声传来，齐沧海精神一振，他的帮手来了。
　　果然，随着房中魔奴唢呐声忽高忽低的几声呼应，三个又黑又高的身影穿过窗户跳入房内。只见来人的外形除了面容与房中魔奴略有差别之外，其它的都很近似，长着同样的一对狂化后血红的双眼，鹰爪似的双手，坚硬的肌肉和肌肤，身长约一丈有余。如此雪夜，浑身上下仅在裆部裹着些布片，竟是毫不觉得寒冷。
　　齐沧海嘿嘿冷笑着，从怀中拿出了四颗朱红色的药丸，放在掌中。那四位魔奴双眼立时放光，露出既欢喜又恐惧的神情，盯着药丸“荷荷”低吼，口角挂下一丝亮晶晶地唾液来。
　　“来拿罢！一人一颗，不许多抢。”
　　四位魔奴登时如饿狗一般飞扑上前，一人取了一颗药丸吞下。
　　齐沧海笑着对李石和顾晚纱道：“此丹名为极乐丹。无论是人是魔，吃了此丹均觉快活似神仙，如男女之事的巅峰一般飘飘欲仙。尤其是食用此丹之后，可以催发自身潜力，武功修为在短期之内可以倍增……”
　　顾晚纱出生名门，又是慕容隽之妾，自然见多识广，对极乐丹之名早有耳闻。此药性烈如火，既可以催情提性，又能激发潜力，但副作用也是极大，且食用成瘾，每隔一段时间便要继续服用，否则毒瘾发作起来，摧肝裂胆生不如死，可说是极为恶毒的一种药物。想来齐沧海便是用此物来控制魔奴的。
　　李石当然不懂这些，其他都好理解，唯有一事不明，便悄声问顾晚纱道：“什么是男女之事？”
　　顾晚纱闻言顿时羞得涨红了脸，啐道：“瞎问什么！有些事听了便会脏了耳朵，别问！”
　　会脏了耳朵？李石一脸疑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掏了掏耳朵。
　　齐沧海哈哈大笑，道：“可惜可惜，你这辈子估计都品尝不到男女之事的滋味了。上！给我杀了他！”
　　四个魔奴的药性已渐渐发作，赤色的眼睛越发的红，犹如血液滴出来一般，双爪狠狠地拍击着自己的胸膛，口中发出阵阵低吼声，听到齐沧海的命令声，四人便裹挟着劲风同时向李石飞扑过来。
　　眼见魔奴来势凶猛，李石的神情这才凝重起来。左手将顾晚纱往后一推，右手拔刀跃起，脚尖一点，身子便消失在空气中，而下一刻出现时，已是避过魔奴们的扑击，现身于空中右上方，一刀往其中一个魔奴的头上砍去。
　　“当”的一声巨响，这魔奴的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了一面铁盾，在千钧一发之际，双手持盾向上硬生生地挡住了李石往下劈的一刀，躲过了这致命一击。饶是如此，在李石聚集力量的一刀之下，盾牌上火花四溅，竟被砍出了一丝裂痕。那魔奴承受不住这般大的力道，口中喷出一股鲜血，双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李石也不管他如何，又是跃起一刀往下劈来。好在另外三个魔奴见势不妙，早已一脚将那受伤喷血的魔奴踢开，同时一起疯狂地举着爪子抓向李石跳在空中的身体。
　　这几名魔奴想来是常年一起配合作战，彼此间分工协作很是默契娴熟，有人攻就必有人守，每一招每一势用出来都是攻防兼备，几无漏洞。李石以攻代守，接连变幻身子从各个角度砍击，均被他们合力守下，一时间竟奈何他们不得。若不是李石先前伤了一名魔奴，只怕更难应付。
　　齐沧海在一旁也是暗暗咂舌不已。这少年面对四名吃了极乐丹的魔奴，竟仍能采取攻势，实力实在是有些恐怖。好在这几名魔奴还算给力，总算缠住了李石。
　　眼见李石分身乏术，齐沧海召集众手下纷纷涌向顾晚纱。此女才是今夜的关键，李石和魔奴的生死，他其实并不放在心上。
　　顾晚纱心道不好，掏出怀中匕首，如蝴蝶一般上下翻飞，挥刺来抓她的几名黑衣人。她本身武功并不弱，也有五品上近四品的实力，但是临战经验却有些不足，面对蜂拥而来的黑衣人，心慌意乱之下，虽刺伤击退了几人，却应付地极为吃力，时间一长，便累得气喘嘘嘘，险象环生。只是无论她应付地如何辛苦，却紧紧咬住牙关，不发出丝毫声音，以免影响李石和魔奴之间的恶斗。
　　李石早已瞧见齐沧海命人围攻顾晚纱，心内焦急起来，用刀更快更猛，攻向魔奴的角度也越发刁钻险恶。只是这四名魔奴受到药物刺激，身体和感知正处于巅峰状态，狂性大发之下，不畏生死，竟硬是死死将李石缠住不放。
　　场中分为两团，均在恶斗。齐沧海本不欲亲自动手，但见十几个手下还不能快速拿下顾晚纱，心中便有些不耐，唯恐夜长梦多。趁着顾晚纱苦苦支撑顾此失彼之际，手中折扇一拍，一支骨刺从扇子中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直直射向顾晚纱。
　　“啊！”地一声，骨刺击中了顾晚纱的右胸，深深刺了进去。受此一击，顾晚纱眼前一黑，连退数步，捂住胸口缓缓坐倒地上，一缕鲜血从唇角渐渐溢出来。
　　见到顾晚纱受伤倒地，黑衣人们不由纷纷欢呼起来，涌上前去，准备生擒顾晚纱。
　　已尽力了，就这样死了罢。
　　顾晚纱心内凄然，倒持手中匕首指向自己的咽喉。眼波流转，望向李石，却正好见到李石正惊骇地望着自己，冲着自己大叫道：“不要！”
　　顾晚纱冲着李石嫣然一笑，右手便决然地用力切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