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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账房从厨房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红烧牛肉，和一大盆馒头。本就是到了晚饭的时间，厨房里早就备好了吃食。
李石也不客气，一手馒头一口牛肉，大吃起来。一个馒头下肚，见高账房正奇怪地看着自己，不禁问道：“怎么？我脸上有花么？看着我干嘛？”
高账房笑道：“你就这么放心我？不怕我在食物里下毒么？”
李石继续热火朝天地吃东西，好像已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一样，边吃边道：“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在食物里下毒？”
高账房一呆，说不出话来。这就是个傻子！早知道前面就该弄点毒药放在食物里，毒死他不就完了。心内懊恼，悔得肠子都青了。本想着这少年口口声声地上门来讨公道，这点起码的防备之心总是有的，谁知竟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傻子。
高账房干笑几声，拿起一个馒头没滋没味地啃着。
李石又吃了几口馒头，瞥了眼地上的三具尸首，问道：“地上那几人，你不去处理一下么？”
高账房兀自呆呆出神，有些魂不守舍，随口答道：“也不碍事，吃完了就去处理。”
李石盯着他看了看，叹道：“书上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你同僚死了，你竟无动于衷，可见你不是个好人。”
高账房见他突然语露不善，不由提息聚气，向后面飘飞出去，将怀里短刀抽了出来，握在手中，摆出防守的架势，警惕道：“怎么，你要杀我么？”
李石抬起头想了想，摇头道：“李大说过，这世上坏人太多，杀不胜杀。与自己无关的坏人，不用去管。”
说着，不再理会高账房，继续吃着手中的馒头和牛肉。他的身子并不高大，看起来还很削瘦单薄，只是肚子仿佛是个无底洞一般，满满的一盆馒头和一大碗牛肉，竟被他毫不费力地吃完了。
“好了，我吃完了。你可以告诉我慕容大将军在哪儿了。我要去找他了。”李石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显然对今天的晚餐比较满意。
好大的胃口。
高账房惊讶地看着空荡荡的碗碟，心内也是赞叹不已。这瘟神，还是赶紧送走吧。
“都督府就坐落在城南上元大街。从这里出门右拐往南走，看见最高最大的那幢房子便是。”
李石点点头，转身出门离去，毫不停留。高账房侧耳倾听，一连串细小的马蹄声从屋外传来，不一会儿，便被狂风的呼啸声给掩盖了。
确实是往上元大街方向而去的。高账房长嘘一口气，跌坐在地上。本以为今天会惨遭横祸，却不料竟如此轻松地骗过去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离开才对。一念及此，哪里还坐得住，往后厢跑去，准备收拾妥当，卷些细软，跑路为上。至于这家铺子，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
上元大街，都督府。
牵着瘦马站在街角的李石仰望着巍峨雄伟的都督府，整个院墙之内重门叠户庭院深深，深不见底。府门之内，灯光璀璨，丝竹声声，悠悠传来。
李石喃喃自语道：“书上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慕容将军只怕不是好人。”
他牵着瘦马往前行。早有府门口守卫的军士堵过来，长中长戈一指李石的胸口，喝道：“站住，什么人？”
这不算想杀我。
李石确认了这个军士的动作和幅度并不可能伤害到自己。于是很大度地原谅了他的无礼。
“我要找慕容将军。”
旁边一个军士笑了起来，手里的长戈挥舞了一下，喝骂道：“哪里来的乡下小子？大将军也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快滚！”
李石再次确认这位军士同样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出言不逊，不算什么伤害，只能说这人无礼，不算好人。
他摇了摇头，认真道：“我不是乡下小子。我从朔远镇来，我叫李石。我要见慕容将军。”
原先那位军士见这个穿着狼皮袄背着长刀的少年有些呆傻气，便好言劝：
“这位小哥。这里是都督府，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大将军更不是谁想见便能见的。你还是走吧，如若不然，办你一个冲撞之罪，可要将你抓进大牢了。”
“跟这种穷小子啰嗦什么，赶紧赶走了事。要是被府里的贵人们撞见了，还以为我们不会办事。”后一位军士骂骂咧咧地就要冲上来推李石。
李石仍然在考虑，若是这个军士推到自己身上，算不算伤害，自己要不要抽刀时，那军士已被同伴挡住了。
“也就是个傻小子罢了。你先回去值守，我把他劝走。”
将那军士推转身之后，又跑过来对李石说道：“小哥，快走吧。这大门是不会让你进去的，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也对，在这里浪费时间干嘛。我可以偷偷溜进去自己找人，这么矮的墙，又不是跳不进去。
李石抬头想了想，对那军士说道：“那好，我走。对了，我觉得你算个好人。”
说毕，也不打招呼，牵着瘦马便走了。
“我算个好人么？”那军士望着李石在风雪中远去的背影，不由摸了摸头盔，边往回走边喃喃自语道。脸上却绽出一丝笑容，在这冬日里，心里竟觉得暖暖的。
李石绕着都督府走了半圈，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将瘦马往旁边的一棵柳树上系好，从怀里拿出豆子喂给它吃了。
“小黑，我要进去找个人。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便回。”
瘦马低低地打了个响鼻，像是回应了李石的话。李石在它脑袋上摩梭了一下，脚尖在地上一点，人便已鬼魅一般消失无踪。下一刻，竟出现在都督府内的一幢楼房的屋顶上。
冷冷的寒风夹着大朵大朵的雪花击打在身上，李石却毫无所觉。极目四望，黑夜笼罩之下的都督府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一般，趴伏在大地上，散发着一种威严而又神秘的气息。
李石在连绵起伏的屋顶之间突兀地闪现、消失、闪现、又消失，跳跃之间的痕迹肉眼几不可辨。
突然，一座闪耀着灯光的阁楼出现在眼前。
也许该找人问一问慕容大将军在哪里。李石想道。他脚尖一点，往那座阁楼激射而去，看准一道半开的窗门，手指一扣，抓住窗框，整个人便悬空挂在窗口上，脑袋往里探去。
屋内的布置和装饰极为豪奢。墙上挂着十几座扣着烛火的琉璃盏和碧玉环，白色的毛皮铺地，极旺的壁炉中燃烧着炭火将房内烘烤地如同春天般温暖，紫檀色的家具在烛光下变得越发地幽暗古朴。
房内影影绰绰地有好几个女子在走动，身段窈窕，衣衫单薄，暗香幽浮。
“佩佩，去把窗门关了。这么大的风卷进来，不冷么？”
一个慵懒娇嗔的女子声音从房内传出来。
李石一愣。这是女眷的房间么？自己跟吊死鬼一样挂在人家的窗户上，是不是不太好？可这么走了，又要找别的人问路，也挺麻烦的吧。
正犹豫间，一张白皙水嫩的俏丽脸蛋从窗口探了出来，恰与李石的脸庞对了个正脸。
“啊！有鬼！”
那丫鬟惊叫一声，眼白向上一翻，咕咚一声，便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房内诸女登时乱成一团。李石叹了口气，跳入房内，向房内诸女抱拳道歉道：“我是朔远镇的李石，有要事找慕容大将军。我不是鬼。”
这时，一个身段婀娜浮凸有致的美丽少妇听见外室动静，便从房内走了出来，瞧见自己房内竟突然出现了一个呆呆傻傻的古怪少年，口称有要事寻找慕容，看起来倒是干净纯良的性子，不像是剪径采花的贼人，不禁又是好奇又是好笑。
当然，也不会有哪些不长眼的贼人跑到幽州都督府来犯案，嫌自己命活得太长了么？
她挥手止住犹在慌乱不堪的丫鬟们，轻言软语地向李石道：“找大将军要去前院，你来后院做甚？”
她的声音绵软甜美，极为动听。
李石愣了愣，也觉得自己在人家后院女眷的屋内确实不是很好，便小心翼翼道：“这都督府房子太多太大了，我也分不清哪里是前院，哪里是后院。能不能带我去找一找慕容将军？也省得我在这里乱撞。”
真是个呆子，也不知他是如何越过重重守卫，溜到这后院来的。房内诸女见李石说的傻气，不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防备之心逐渐消去。
这只是个淳朴的孩子而已。看着李石腼腆又微羞的样子，那少妇心内一动，仿佛看见了自家幼年的兄弟一般，声音便越发地柔软起来：“说的什么胡话？我从内院带个陌生少年出去，外面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你且跟我说一说，找慕容将军做什么。”
“你是慕容将军的家眷么？”李石犹豫了一下，问道。
那少妇微笑着点点头，道：“是的，我是他的妾室。我叫顾晚纱。”
李石看着她清亮透彻的眼眸，认真地说道：“我叫李石。我想找慕容大将军讨一个公道。”
顾晚纱奇道：“讨公道？你？讨什么公道？”
李石道：“有人跟我说，是慕容大将军下令杀了我的父亲李大。所以，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替我父亲讨一个公道。”
这少年居然是来寻仇的？这下可能是看走眼了。
顾晚纱神色一凛，心底却毫不畏惧，只是冷冷道：“你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凭什么讨公道？”
李石眉毛微皱，肃然道：“凭我背后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