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选择

　　松江一中篮球队主教练陈道志面前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名单，这份名单是松江一中篮球队选秀排名表，按着得分高低，排列着十六个名字。本来这份名单在当天选秀结束就可以对外公布，但是一个特殊的情况，让他决定推迟公布入选名单。
　　今年松江一中篮球队准备招录八名新队员，可前八名里却有九个人，有两个人得一样，分并列第八，这是以前年度选秀从未出现过的情况，校党委会明确要求，篮球队只录取八人，这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所以并列第八的两个人中，只有一人能进松江一中篮球队。
　　谁能进，谁进不了，这个难题摆在了陈道志教练的面前，让他难以决择。
　　得分并列第八的两个人一个叫李小可，另一个叫张奇，他是主教练，他有最终的决定权，正是因为他有决定权，才不能妄下结论，因为他的这个决定会影响两个孩子今后的成长之路。
　　他想参考一下其他四位评委的意见，巧的是其它四人的意见是，高岗和谭明支持李小可，张笑天和吴晓东支持张奇，又是一个二对二。
　　现在的松江一中，体育设施非常先进，教学赛刚刚结束，技术人员就把全程的视频传到了他的电脑里，他反复的看了上午的三项测试和下午的篮球教学赛，比对了李小可和张奇的特点及不足，想做出一个公正的选择。
　　下午的篮球教学赛刚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看好李小可，虽然他的身体素质出众，但是他没有在最佳的年龄经过正规体系的粹炼，对这样的球员，做为一个有经验的老教练，他轻易是不会选择的，因为，打野球出身的球员，有些坏的打球习惯和不正确的动作已然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的形成了，很难再改正。
　　几年前，他曾经选拔过像李小可这样的身体素质好，但技术粗糙的球员，结果都不堪大用，后来，再遇有这样的球员他就非常的谨慎了。
　　李小可的扣篮也并没有让他的内心里为李小可加分，虽然初中生能扣篮的几乎没有，但加入一中篮球队的队员，在他的训练下，加以时日，几乎都能扣篮，这只不是个时间的问题。最让他感到震憾的是李小可扣篮时爆发出来的王者气势，深深的打动了他。
　　陈道志教练甚至感觉到，李小可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人。
　　他从事篮球教育事业三十多年了，见证了中国篮球的盛衰起落，也深深的知道在目前现有的篮球体制下，中国篮球羸弱的症结所在，但他只是一个基层的篮球工作者，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去解决中国篮球的现状。只能是凭一已之力，让更多的孩子喜欢篮球，爱上篮球，参加到这项运动中来。他知道，只有更多的人投身到这项运动中，参与篮球运动的人的基数变大了，才有会更多的优秀人才被选拔出来，中国的篮球水平一定会随之而提高的。
　　而这一切基础的基础就是中小学生联赛系统的建立，这是让更多的孩子投身到这项运动，爱上篮球的保障，而这又恰恰是国内篮球最薄弱的环节。他曾经代表松江市参加过与欧美国家的篮球学术交流活动，到过欧美等篮球水平发达国家参观学习，欧美等篮球强国的中小学、高中、大学各级联赛体制之完善、投入之巨大、比赛之激烈、保障之健全深深的震憾了他。
　　他认识到能建立起如此完备的篮球体系，成为篮球强国，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是一项繁杂而浩大的工程，需要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持续投入，需要的是国家层国的重视和支持，也需要一大批从事基层篮球工作的老师辛苦的付出。
　　这几年，在他和几个篮球教练的共同努力下，松江地区的篮球风气开始盛行，七家中学成立了篮球训练班，年年持续不断的为松江一中输送新鲜血液，一批又一批的中学生从此喜欢上了篮球，也为松江一中打入全国高中联赛北部赛区决赛奠定了一个很好的基础。
　　陈道志已连续三年带着松江一中篮球队打入全国高中联赛北部赛区的决赛，非常遗憾的是每次都止步于北部决赛，没能打入最后的总决赛。
　　全国高中联赛共分东南西北四个赛区，每个赛区包含八支球队，八支球队分别由赛区内各省的高中联赛选出。然后东南西北四个赛区决赛的前两名，共八支高中球队进入最后的全国总决赛，通过全国总决赛，选出全国总冠军，这个冠军可以说是全国一万五千多所高中梦寐以求的殊荣。
　　能打到四大赛区决赛阶段的队伍，无论是技战术还是队员的身体素质，都是已经达到了高中生的顶级水平了，各队实力已经没有太大的差距了，但陈道志的松江一中，连续三年被档在了总决赛的门外，而且是输给了同一个老对手，南台市第三中学。
　　松江一中连续三年输给南台三中，并不是球队实力不济，也不是运气不好，而是输在了一个没有强大意志力的核心球员上，这种高水平的篮球对抗，比赛中一旦比分咬紧，你进一个球，我得两分，那种巨大的压力很容易让人的精神崩溃，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可能让全队迅速溃败，在这种情况下，场上就需要有一个具有坚强的意志力、必胜的信心和舍我其谁的霸气的队员，站出来稳定全队的信心，他可以不是跳的最高的，也可以不是跑的最快的，但他一定要是心理素质强大到让对手胆寒的人，就像乔丹之于公牛队，科比之于湖人队。
　　就是没有这样的核心球员，让松江一中连续三年败在了同一个对手南台三中的手下。
　　李小可这惊天一扣，让他看到了李小可身上超强的自信和潜在的王者之气，尤其是在不被看好、所有人都孤立他的情况下，他身上闪现出的那种置乱死地而后生的禀异天赋，让他看到了战胜南台一中的希望。也许李小可真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昨天的晚上，教学赛结束后，高岗来到了他的办公室，给他送来了这份名单，评委组没有想到会发生并列这样的事情。高岗来请教他的老师，应该怎么办。
　　他很喜欢也很信任这个弟子，高岗也是一中毕业的学生，在校读书的时候陈道志是高岗的体育老师，高岗并不是学篮球的，但是特别喜欢运动，陈道志就鼓励他往这方面发展，后来高岗考上大学学的是体育运动训练学，大学毕业后，被分到了松江一中，成了陈道志的助手。
　　他问高岗：“这批队员里，李小可的篮球技术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不好，你为什么会主张最后再给他一次机会，而且在并列的二人里选中了他呢？”
　　高岗沉默着想了一会，说道：“我也说不准为什么，他的水平确实跟我们的要求有差距，但是我喜欢他身上的一种东西，或者说是一种气质。”
　　“噢，那你说说看，你喜欢的是李小可身上的哪种气质。”老师笑着问高岗。
　　高岗在心里搜索着想描述形容李小可的词汇，慢慢的说道：“我也有点说不准的，可能是他身上那种不服输的劲吧，其实他上午表现的非常的好，眼神中透着自信，下午的教学赛，他就是因为没有受过正规训练，对比赛把握的不好，这不全是他的问题，所以我选择了李小可。对于跟他排名一样的张奇，表现的中规中距，没有什么大的特点，也没有什么大的缺点，这样的队员，我们不缺，我们缺的是有个性特点的球员。”
　　陈道志非常认可这位弟子的想法，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啊。我们缺的是有个性有激情的人啊，只有这样的人关键时刻才能管用啊。”
　　高岗放下了名单，知道老师的心里已经有了选择，跟老师告了辞，离开他的办公室。
　　高岗走后，他刚想在名单上下笔圈定第八位入选的人，办公桌上的电话玲响了起来，松江一中主管教学的副校长给他打来电话，东拉西扯的说了一会儿别的话，那位副校长就把话转到了选秀上来，他如实的汇报了选秀的情况。
　　那位副校长语众心长的对他说道：“老陈啊，关于并列第八名的两个孩选哪一个？这是你们的业务问题，我不应该干涉，但我要给你提个醒啊，张奇这个孩子，他是咱们市教委张副主任的亲侄子啊，张副主任对咱们的这次选秀工作很关注的啊，给我和王校长都分别打了电话的，张副主任的意见是不能因为张奇是他的亲侄子，就特殊照顾，一定要把真正品学兼优的好苗子选上来。”说完又说了几句别的，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陈道志心里雪亮，这位副校长代表教委的张副主任和王校长来当说客来了，话虽然说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你不把教委副主任的侄子选上来，那你选的一定不是品学兼优的人了，以后松江一中的事，张副主任可以关心，也可以不关心，全市这么多的中学，让张副主任一一的关心，张副主任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啊！
　　副校长的这个电话，让陈道志内心很纠结，甚至一晚上都在想这件事，到了今天他还是没有下最后的决心，高岗那面都已经打电话催了两次了，说是办公室要在官网上发布最后确定的名单。
　　陈道志和评委组大多数的意见是想选李小可，李小可有成为领袖的那份自信和潜力，但这也不是绝对的，如果自已看走眼了呢，李小可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家伙，那为了他而得罪市教委的领导，一中的校长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了，他也得背上不服从领导的骂名。但是如果选择了张奇，放弃了李小可，他还怕错过一个绝好的苗子，那对他的球队来说，损失可太大了。两种可能各占百分之五十，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做出这个决定。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高岗办公室的号码，看来又是催着他要名单的。
　　突然之间，陈道志下了决心，人生就是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如果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那这个世界岂不是没有痛苦和遗憾了，纵有千般不是，万种不该，也由我来承担吧，他不再犹豫，拿起了笔，在一个名字上画了个圈，心情一下子轻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