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内忧外患

　　天空中的月亮像是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茸毛，连洒在湖面上面的月色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湿透了雾气穿过阵法，与月色混在在一起，让碧绿幽深的湖水显得格外诡异。站在翡翠湖旁的陈浩，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风雪冻僵的一般，异常的凝重。数十天来，他想了无数办法试图让手下的人潜入湖底，别说那些天启军，就是血侍下湖都险些被那些食人鳄吞噬干净。若不是当初自以为是的陈耀屠杀了那些囚犯，流进翡翠湖的鲜血唤醒了那些沉睡在湖底的怪物，恐怕自己早就找到那件东西了。如今，有人下湖，那些食人鳄立马兴奋的钻出湖面，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吃过人肉了。陈浩背着手，在他身前不远处的一株大树树枝上站着一只黑猫。陈浩深处手，冲黑猫招了招手，若是往日，黑猫早就顺着树干爬向树顶，消失在浓浓的迷雾中。今天晚上，这只黑猫却显得有些反常，在陈浩招手之后，黑猫顺着树干爬下来，一步步的朝着陈浩走来，在距离陈浩大约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打量着陈浩，像极了一个凯旋而归的将军。
　　“你这只小猫，有点意思，”陈浩笑着上前两步，想要将黑猫抱起，随之发生的一幕令他僵住了。
　　“你不是他，”口吐人言的黑猫浑身上下散发出诡异的光泽，“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东西在翡翠湖里？”
　　“你是谁？”陈浩如临大敌，他听闻这世间有些动物吸收日月精华便可得道，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面前会出现一只说人话的黑猫，“你要干什么？”
　　“陈七死了吗？”黑猫不理会陈浩，前爪慢慢的在地上的沙石上画着不知名的图案，“翡翠谷的秘密是他告诉你的吗？”问话的同时，黑猫慢慢抬起头，蓝色的猫眼里流露过一丝惆怅的悲哀，“这也难怪，你们能活个一百多年就算是不错的了。”
　　“你认识先祖？”陈浩慢慢的蹲下身，向前缓缓地伸手右手，“你又是什么？”
　　“一只小猫而已，”黑猫舔了舔陈浩的手掌，“我养的那些小家伙拦住你的去路了？”
　　“你养的那些小家伙，”陈浩心中大骇，黑猫口中的小家伙无疑就是那些食人鳄了，难道眼前这只黑猫真是存活下来的上古神兽，想到这里，陈浩指了指翡翠湖，“你说的是那些食人鳄？”
　　黑猫没有回答陈浩，反而发出一声叫唤，没过多久，湖水像是被煮沸了一样，数百只食人鳄争先恐后的爬上岸来，为首的一只身材相对较小的食人鳄朝着黑猫爬了过来，后者用猫爪轻轻的拍打着食人鳄的脑袋，所有的食人鳄在那一刻都低下头趴下了，像是一群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助我……”
　　“你是一个聪明人，”黑猫叫了一声，那群食人鳄纷纷退入湖水之中，只留下那只体型最小的食人鳄，“和你的先祖一样聪明，”黑猫的猫爪从食人鳄的脑袋上挪了下来，“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必须帮我寻找到一根骨头。”
　　“一根骨头？”陈浩不解的看向黑猫，“什么骨头？”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黑猫摇了摇头，“过去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这根骨头长什么样了。但是，”黑猫咧嘴露出锋利的猫牙，“你千万不要小看这根骨头，找到这根骨头毁了它，我才能真正获得自由。”
　　“可是你都不知道这根骨头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骨头在哪儿，我怎么替你寻找？”陈浩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再说了，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寻找这根骨头？”
　　“太平城中有一座你们人类无法感知的大阵，只有毁了那根骨头，我才能走出太平城的大阵，”尖利的猫爪狠狠的挠在地面的石块上，发出“吱吱”的声响，“谁也没有想到我那个老对手以命相拼，为了困住我，不惜牺牲自己的那条狗命。”
　　“如果我不同意呢？”
　　“呵呵，”黑猫笑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这几年你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你和当年的陈七一样都是在找那样东西，只不过他是为了活命，而你，想必另有图谋。”
　　“你就不怕我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吗？”
　　“人类都是言而无信之人，但是人类有时候会被自己的欲望冲昏头脑，”黑猫朝陈浩走进，“如果你帮我找到了那根骨头，我会帮你毁了浮屠塔，”黑猫再次发出诡异的笑声，“这不是陈七，这不是你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吗？”
　　“你也知道那段历史？”
　　“你们的历史是你们的历史，我自然有我的历史，”黑猫不屑一顾的看向陈浩，“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公平的，猫也好，人也罢，不过是长河岁月中的一粒不起眼的沙石，但是对于你们做的事情，我真的十分期待，”黑猫转过身爬上大树，“若是魔陀重新降临世间，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有趣一点？”黑猫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迷雾中，“若是你想明白了，明天晚上来这里找我。”
　　“不用了，”陈浩大喊一声，“成交。”
　　浓郁的雾气中传来数声猫叫，陈浩试探性的走向翡翠湖，这一次湖里没有任何动静。湖水淹没了陈浩的脚踝，慢慢的淹没他的胸膛。陈浩屏住呼吸，朝着湖对岸游了过去。湖底的食人鳄像是睡着了一样，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陈浩终于碰到了湖对面的崖壁。陈浩的手掌顺着崖壁，由东到西仔细的摸着，没多久他的脸上露出一缕笑意。使劲将一块异常平滑的石头朝崖壁中摁了进去。翡翠湖的湖水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的上升，没过多久，便上升到崖壁一半的高度，就在这个时候，崖壁的某一处像是承受不住湖水的冲压，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露出一个巨大的洞穴。湖水朝着那个洞穴灌了进去，只听见“哗哗”的冲击声。湖水再次下降，崖壁的上面出现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洞穴。陈浩游过去，钻进洞穴，放声大笑起来。
　　与此同时，驻扎在宣城和宜城的联军抽出了五万军士，他们在罗惑的带领下朝着桐城的方向赶去。白虎军、烈焰军等另外六家守军也抽出了不少人手组成了一支大约万人的守军，而领头的正是刘铭。这支自称为屠龙的守军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桐城之中，他们和楚家的在桐城的大军、罗惑的联军在桐城设下重重机关，坐等那支可能会从天而降的陈家军队。就在异星大陆家族争斗如火如荼的进行的时候，守卫阴山的龙城军却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龙城之外大约百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峡谷，大约在十日之前，前哨发现有一群蛮族人出现在峡谷的入口处。蛮族人本就是极北之境的原住民，百年前陈七带领着死魂进入极北之境，屠杀了大量的蛮族人，才在极北之境站稳了脚跟。至此以后，极北之境便出现了三足鼎立的姿态，蛮族，死魂以及异兽相互厮杀，正因为如此，对于龙城军来说，这百年的时光是相对安逸的一段时间。骑着巨像的蛮族首领带着自己部族的人缓缓走进峡谷，从探子的回报来看，他们竟然是打算冲破龙城。
　　“葛格鲁，你的消息准确吗？”龙城军的营帐里，头发花白的吕迪将军端起一碗猛烈的烧酒一饮而尽，“蛮族生活在河谷之地，为什么突然想要翻越龙城？”
　　“将军，今年的冬天更冷了，想必他们受不了死魂的欺压，转而想占我们的便宜，”叫做葛格鲁的探子端起手中的烈酒，“想必时间太久了，他们忘了自己的先祖是如何被我们龙城军打回去的。”
　　“你们几位什么意思？”
　　“将军，”开口说话的是龙城军的军师梁康，“我军驻守龙城，其目的就是防止外族进入，这种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若有来犯者，杀无赦。”
　　“将军，苍山愿意出战。”作为龙城军的中路将领，苍山是龙城军中资历最老的一人，据说加入龙城军之前，他本是秦家的继位人。
　　“将军，我手下的军士也好久没有活动了，”娃娃脸的前锋军将领刃匕笑着站了起来，给苍山的碗里倒满酒，“杀蛮族这样的小事，就不用老爷子亲自动手了。”
　　“刃匕说的没错，”左路军的冷寒撕咬下一块羊腿，“蛮族都是没脑子的家伙，只要我们布置得当，尽可屠杀殆尽。”
　　“将士们也该出去打打猎了，”吕迪大手一挥，“等到蛮族所有人进入峡谷之后，三军用命，务必将其全歼在峡谷之中。”
　　战事开始的前三天，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延绵不绝，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等到蛮族完全走进峡谷之后，吕迪和梁康走出了营帐，此时的天空还是一片黑色。两人走在厚重的雪堆上，走到了龙城的瞭望台上，从这里可以将峡谷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峡谷两侧都是山林，”梁康指着峡谷方向，“刃匕会带着前锋军冲散蛮族的阵型，冷航带着左路军已于昨日赶到峡谷的入口，一旦看到刃匕发出的信号，便会和杜楠的右路军前后夹击，斩杀蛮族。”
　　“苍山呢？”
　　“苍山侯的中路军会在峡谷后方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吕迪点了点头，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已然能够看到蛮族的先头部队，他们如同一群搬家的蚂蚁，缓缓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吕迪被大雪包裹成一个雪人的时候，远处的天际闪现出一道红色的光点。埋伏在阴山之上的前锋军如同脱缰的野马，从上而下，呐喊着朝着蛮族冲杀过去。与此同时，在峡谷正前方的右路军和中路军也现出了身形，他们五人一排，驾着护盾，拿着弓弩，踩着厚重的积雪缓缓朝瓦刺部落走过去。
　　“不对，有问题！”吕迪抖掉了身上的积雪，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那是……”梁康瞪大了眼睛，蛮族部落的先头部队应该已经发现了正前方的疆北军，他们没有任何慌乱的迹象，反而是扔掉了手中的兵器，从厚厚的袄子里拿出一柄弯刀，排成奇怪的阵型，“那是死魂的人！”
　　“传令三军，撤！”吕迪大吼一声，翻身跃马，一柄金色的战神戟出现在他的手中，“随我救人。”
　　“将军……”梁康脸色骤变，抢过一匹战马，追着北王而去。
　　率先发觉有问题的正是冲在最前方的刃匕，当他骑马冲向蛮族队伍的时候，耳边传来“嗡嗡”的声响，无力的昏睡感让他生出一种绝望。尽管如此，在刀尖饮血生活了多年的经验还是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刃匕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拔出身上的长刀，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自己中计了，这支蛮族的队伍里竟然藏着死魂的人。很明显，那些人在布置着阵法。
　　“兄弟们，冲杀过去！”刃匕大喊了一声，为今之计，只有冲出峡谷，才有可能活下来。
　　“不能退！”中路军的将领苍山看见了升起的黄色烟火，他的手死死的扣住右路军将领杜楠的手腕，阻止对方举起令旗。“我们一退，刃匕就完了。”
　　“那怎么办？”杜楠看了苍山一眼，扭过头忧心忡忡的看向阴山峡谷的方向。
　　“冲乱死魂的阵型，阵型一乱，法阵必破！”苍山从怀中掏出一面黑色的令旗，“所有军士听令！弃盾冲刺！”话音未落，苍山将手中的黑色令旗抛向空中，拔出腰间的两把弯刀，率先朝着峡谷方向跑去。
　　黑色的令旗在雪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的扎眼，一股暖流在刃匕的胸口流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面令旗代表着什么意思，刃匕再次发出一声怒吼，快马加鞭，挥舞着长刀砍向一名蛮族的脑袋。就在前锋军冲向蛮族队伍中的时候，原本护送粮草的蛮族军士两人一组，从装有粮草的车厢中取出绊马链，一时之间，前锋军人仰马翻，整个峡谷发出一片痛苦的嘶鸣。而就在这个时候，位于中间的蛮族队伍，拔出腰间的长矛，向着峡谷后方狂奔而来。
　　“金戈！”峡谷中尸横遍野，温润的血水融化了浅薄的积雪，如一条条蜿蜒的血色小河，在峡谷中缓缓的流淌着。手握长刀的刃匕看着远端的蛮族，心中充满了愤慨。这次前锋军作为突袭军，为求一个“快”字，本就是轻装上阵，甚至连护身的重型甲胄都没有穿戴，而这样的装备在和蛮族的比拼上无疑落了下风。
　　“刃匕！”站在远端的金戈也认出了刃匕，作为一名老对手，两人率领各自的军队早已在战场上厮杀多次，只不过像如今这么近距离的对视，还是头一次。金戈身高两米，上身赤裸，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他举起手中被鲜血染红的长矛，放肆的看着刃匕。“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金戈卯足力量，将手中的长矛朝着刃匕投掷过去，有了死魂的阵法，今日必杀刃匕。“去死吧！”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急速飞行的长矛被策马赶到的吕迪用战神戟挑飞。吕迪看向刃匕，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冲着他喊道：“带着你的前锋军从北边的出口走，去和左路军汇合！”
　　与此同时，苍山也已经杀进了峡谷，弯刀在他的左后手中来回的旋转着，每一次挥刀必定斩落一枚人头。
　　“放箭！”
　　冷寒带领军士紧随其后，数不尽的箭矢如同满天的大雨朝着蛮族的队伍里射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些射出去的箭矢已经开始威胁到布阵的死魂的性命。而面对冲上来的蛮族部落，龙城军根本不为所动，他们宁肯用三四个人的性命换取一个蛮族的性命，也要冲进死魂布置的法阵中，所有人都明白，只有破了阵法，才能换回更多人的性命。
　　雪越下越大，峡谷里的血水越来越浑浊，双方的尸体纠结在一起，整个峡谷只剩下呐喊与厮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一种疲态，挥刀，掷矛，已经成了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尽管有蛮族的人在身前守卫，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死魂的人也在逐渐的伤亡。恐惧如同春日里的野草，在他们心中一点一点的生长，他们想不明白，这些龙城军究竟为了什么，能够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往前冲杀。不知道是谁率先迈开了脚步，死魂的人开始四散逃开。也就在这个时候，从峡谷两侧飞进无数的雪花，一时之间，众人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雪白的雾气。
　　“撤！”
　　见此情景，金戈知道已是到了撤退的时候了。他心有不甘的看着那些龙城军，开始发力朝北方狂奔。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雪花中的一刹那，金戈返身回头，拔出身上的最后一根长矛，朝着远方投掷过去。
　　“小心！”
　　听着呼啸而来的声音，苍山一把推开冷寒，此时他的脸上已经露出疲惫之色，连抬腿都显得无比的沉重。长矛破空而来，刺中他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迫使他单膝跪地，围绕在一旁的蛮族战士抓着手中的长矛朝他刺去。苍山挥刀挡住一柄长矛，弯刀被击飞出去，他感到身上传来更多的疼痛，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双手死死的扣着身边一名蛮族的脑袋，慢慢的倒了下来。
　　杀戮还在继续，此时已经不知道谁是追兵谁是穷寇，当最后一缕雪雾消散，整个峡谷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活下来的龙城军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的坐倒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死去的同伴。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昔日的战友就已阴阳相隔。不知道是谁打了一个呼哨，幸存的战士开始抬起同伴的尸首，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他们一边走，一边唱，如泣如诉，连天地都为之动容。
　　“你无姓来我无名，生死有命天地知。今朝你去见故人，黄泉路上有好酒。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纵使龙城全军没，不教蛮人度阴山。”
　　……
　　“人员伤亡的情况怎么样？”吕迪看着站在帐营里的一干将领，每个人的身上都是血迹漫漫，尽管击退了蛮族，可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无比的沉痛。
　　“龙城军伤亡五千余人，其中死亡人数达到三千以上，”梁康皱着眉头，“蛮族和死魂大概死伤了两千余人。”
　　“五千换两千！”吕迪用力拍打着议事桌，“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蛮族的人会和死魂联合起来？”
　　帐营里一片死寂，在这场战争之前，没有人会想到原本拼的你死我活的死魂和蛮族，竟然联合设下了一个圈套。
　　“都不知道是吧！”吕迪再次打量着众人，“那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之后，右路军和中路军还要往里冲！”就在这个时候，吕迪像是想起了什么，“苍山呢？苍山他为什么不在？”
　　“将军，”梁康走了出来，低下头，“苍山，苍山将军，战死。”
　　“你说什么！你他妈的再说一遍！”吕迪抓起梁康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苍山作为龙城军中最有资历的一人，也曾经是他的授业恩师，原本已经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却一直厮杀在第一线。。
　　“苍山将军，战死！”
　　吕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梁康放下，两行热泪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流下，他穿过众人，默默的走到帐营外，看着夜空中飞舞的大雪，朝着西方缓缓的跪了下。众军士见状，全部跪了下去，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矮小的人影走进了苍山的营帐，取走了一支细长的狼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