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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一千年后，在一个叫同福客栈的地方，手无缚鸡之力的吕秀才对着一个穷凶极恶同时又有些瓜皮的江洋大盗，问出了整个哲学史上最终极的问题。
我...是谁？
谁又是我？
我生从何来，死往何去？
是我选择了世界，还是世界选择了我？
夜已经深了，瑾瑜拎着食盒在外面已经站了许久，在傍晚的时候，她哼着小调走进长孙冲的房内，少字还未从口中吐出来，便看到一个令她恐惧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眼神。
那是怎样的眼睛啊...
威严，淡漠，又饱含沧桑。
就仿佛在庙中被香火祭祀了千年的神像一样...
透露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当她第二次来送饭的时候，在门口脚都站了发麻了，却没有勇气再进去。
...
房间之内，长孙冲的表情时而痛苦，时而淡漠，甚至偶尔十分狰狞。
长孙冲抬起手，看着眼前的手掌。
这双手曾在闷热的教室内奋笔疾书，在电影院的座位挽过姑娘的肩膀，彼此说着地久天长....
这双手也曾在秦地击贼，稷下捧章。用竹刀在书筒上刻下行行大篆，向后人诉说着劝学荣辱，修身非相。
我是谁？
先秦荀况？可这里明明叫做大唐...秦已横扫六合，而又二世暴亡。已经死去八百七十年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苏醒？原来我的文章终究没有千古流芳...
我是谁？
H省孙冲？可这里并不是我的家乡。再没有那群不爱洗脚的舍友，没有老教授那永远都做不完的课业。也没了她...
长孙冲思绪渐乱，三生的记忆纠缠在一起，仿佛一团乱麻，火烧不毁，刀斩不断。
“冲儿？”
在长孙无忌呼唤数次后，长孙冲才回过神来。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微胖，皮肤白皙的男人。父亲这个词在嘴里转了三圈，最终吐出来的却是一句，
“大人。”
一个美妙的误会产生了。在唐朝关于父亲的叫法有很多，除了父亲之外，甚至还有叫耶耶、大兄的。大人是在比较正式的场合对父亲的称呼。所以老长孙也没有多想，只是略有些诧异，对着长孙冲说道，
“怎么不见人？病还没有好利索吗？你母亲几次来看你你都不理。”
长孙冲犹豫半天对老长孙说道，
“我..我无事。”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温声安慰长孙冲，
“还在担心明年的事吗？没事的，输了也没什么，这几年陛下铁了心要动一动世家，你不当那把刀子更安全。”
“你就权当在家读书养气，过几年时局明朗了，为父再帮你安排个官身便是。”
长孙无忌越是安慰他，长孙冲就越觉得愧疚。在两世记忆的冲击下，长孙冲小时候的记忆已经稀疏到没剩下什么了。
这感觉就好像，亲手杀死了长孙无忌的儿子...
“对不起...”
长孙无忌却以为他的儿子还在纠结殿上失言，挑战天下宗师的事情。只是温和的笑了笑，对长孙冲说道，
“这世间所有的老子，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儿子说对不起的。我儿才华横溢，堪称诗中圣手。日后按部就班研究学问，早晚会成一代宗师的。”
长孙冲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和眼前这个对自己关怀备至的父亲透露一下自己的计划。
“也不是说一定会输。关于儒学经义这方面，我已经有了头绪。只不过如何对付佛门道宗，我还没有头绪。”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问道，
“你上次与佛门交恶，我是清楚的。太子一事是佛门手伸的太长了，陛下已经在酝酿反击之策了。冲儿，你最好还是不要参合此事。那群和尚看起来是方外之人，实际上与诸多朝臣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长孙无忌顿了顿，接着说道，
“便是陛下早些年也承过佛门的情。当年陛下与王世充两军对垒，久攻不下。王世充的侄子王仁则笼络三百江湖游侠，意图劫持你姑母，迫使陛下退兵。你姑母身边的护卫且战且退，最终逃到了少室山上，为少林棍僧所救。”
“前些日子，当年救过你姑母的两位棍僧从少室山三步一叩首，历时整整四十五日才抵达长安。入宫求见陛下被拒之后，他们二人便在宫门外自焚而死，留下遗言说将舍利献与陛下，只求能消君王怒火。”
长孙冲惊讶的只觉精神也清醒了几分，十月以后他都在府内闭关，这等大事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陛下看似对太子要求严格，但内心却十分疼爱承乾。况且此等涉及皇家脸面的事情，陛下因为一段往事与几颗舍利子便同意了？”
长孙无忌不屑的说道，
“同意是同意了。但却不是因为什么狗屁舍利子，和那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情。而是因为那两个和尚自焚的时候，长安有超过三成的百姓都聚集在皇宫之前，恳求陛下开恩！”
长孙冲苦笑一声，自己挑选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强大啊...
皇城之内，超过三成的百姓都是佛门信众，尽管肯定有无知的愚民被裹挟在其中，但是普天之下，又会有多少佛门教徒？自己竟然想绊倒此等庞然大物...
为何总觉得有一种螳臂当车般的悲壮呢....
老长孙苦口婆心的劝道，
“我儿，自古以来，能毁灭教派的只另一个教派。宗教一事，虽然看似荒诞。但其中的力量甚至不输皇权！你注疏驳斥文宗便好，儒学看似影响更大，实际内部却是山头林立，自汉后便再也没有统一过，这件事为父还能帮你应付得起。至于佛门，你还是暂时莫要招惹的好！”
长孙冲听到老长孙多番苦口婆心的话，感受到那颗拳拳爱子之心，心头一颤，眼泪却流了下来。
“父亲，我...真的是你的儿子么？”
长孙无忌听到这话差点气过去...自己放着公务来探望麟儿，这逆子在说什么屁话？
“这话要是让你娘听见，她能抽死你你信不信？“。
老长孙说完觉得不解气，又愤愤的补充了一句，
“她不抽死你，我也锤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