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红炉煮雪

　　冬雪覆上了轻枝，山脚下的浣剑溪凝成一条白练。积雪将小孤峰围成一座天地相接的孤岛，不知老树青崖燕雀仙踪何处。青云世界，与天与云与山，整个白茫茫一片，仿佛时空静止。
　　陆青牛推开门，踩着厚重的积雪往门口迈了几步，捧起一大团干净的雪躲回了屋里。炉火已经在室内生了一些暖意。王希孟围在火炉前，赞叹道：“红炉煮雪，小师弟别出心裁，雅的很呐”。
　　陆青牛噗嗤一笑：王师兄，山下的溪水早就结冰，咱们被大雪围困，想要喝茶煮面，只能就地取材饮这雪水了。”
　　转眼陆青牛来小孤峰已经三个月，自从叶师姐将青云宗的入门心法交给他，陆青牛日渐感到修行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些日子，他沉静在修行中，刚开始，他还尝试着数着日子，没多久便分不清山中岁月，饿了便吃，累了便睡，醒来就继续琢磨修练。
　　王希孟偶尔来转转，与他闲聊几句，见陆青牛似乎全身心的扑在了修行上，也不多加打扰，替他解决了一些积攒的修行困惑，便不再逗留。心里嘀咕，看小师弟这情形，千万别是叶师姐这样的修炼狂，那就太无趣了。
　　“师兄，为什么师姐的笔记说，只有过了观识、抱心、守拙三境，进入逐云境才算是真正入门。”
　　“你别听师姐瞎说，你可知青云宗有多少弟子止步守拙境，究其一生也为踏入逐云境，更别提后面藏海境、和光境”。
　　“那我岂不是危险了”，陆青牛听的心惊。
　　“小师弟，你能在三个月内就进入抱心境，已经是仅次于我的天才人物了。况且你还吃了一颗洗心丹，有什么好担心的，照这个速度，只怕不出半年，就能够抱朴守拙，身心俱归自然大道。”王希孟宽慰他道。
　　“王师兄，叶师姐现在究竟是什么境界？”
　　“半年前似乎已经触摸到和光境中境了，估计不出一甲子，就能越过无穷境、天人衰境，进入万物生境，一剑毁天灭地，世界重归于寂。”王希孟一本正经的说。
　　陆青牛虽初入修行，对许多事情一知半解，也听出了王师兄在胡说八道。心想，只怕王师兄之前宽慰自己的许多话也搀着水分，看来找机会还是要向叶师姐请教为妙。
　　说话间，屋外又大雪纷飞。
　　叶云泥感知到山间的波动，推门而出，有一人迎着风雪朝小孤峰而来。
　　只见拓跋锋踩着飞剑，落在积雪上，随意的朝叶云泥拱了个行礼手势，高声道：
　　“叶师姐，掌门急召小孤峰弟子前去夕照峰”。
　　“何事？”
　　拓跋锋摇头。
　　王希孟和陆青牛听到屋外的动静，走出来看，见拓跋锋一人一剑立在雪中。王希孟拍拍陆青牛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小声嘀咕：有热闹看了，不会是大雪天寻上门来打架吧？
　　叶云泥面无表情的看向二人，淡淡的说，走，我们去夕照峰。
　　拓跋锋一言不发的在前引路，将叶云泥三人带入夕照峰的大殿前，眼神示意三人自行入殿，自己便止住不再往殿中迈步。
　　叶云泥这才发现，庆山掌门端坐在大殿上方，大殿两侧则坐了其余六峰的峰主和执事长老。殿中正在讨论些什么，见叶云泥三人入内，众人止住了声音，不约而同的看向他们，瞬间成为若干道目光的焦点。
　　陆青牛自入青云宗，还是初次来到小孤峰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么多人，心中顿感不安，糊里糊涂的随着王希孟和叶云泥向掌门和两侧的大人物行礼。还微微听到有人议论：小孤峰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弟子？
　　“掌门，今日急传我们小孤峰弟子前来，可是与我师父有关？”叶云泥抢先问。
　　掌门何庆山诧异叶云泥一语中的，便不再纠结如何措辞。
　　“三个月前，北方胜州发生异象，风传一道剑光将弱水拦腰切成两段，闻所未闻。天心寺、闻道宗、秋水阁等各大宗派都派人前去查看，我也请了小孤峰谭师兄前去探究事情真相。”
　　何庆山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三个月过去了，谭师兄至今未返宗门，前几日我将此事用玉牒传讯给了在京都的顾师弟，顾师弟今日回信来说，天心寺、秋水阁还有闻道宗派出去的执事也都至今未归，还有朝廷的司天台官员魏小山，也杳无音讯，这么多人突然人间蒸发，太反常了”
　　“不对，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见了，顾师弟的信中还说，有一个叫做李青莲的诗人，据说去了弱水河畔，几天前，有人在千里之外的和州发现了他，人已经疯疯癫癫，几次跳江追月，被人救起。”
　　“和州？弱水可是在胜州，这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啊”。摘星峰峰主柳无极忍不住惊讶道。
　　庆山掌门点头，复又看向叶云泥，沉声问道：叶云泥，今日传你们来，就是想知道你可有谭师弟的消息？
　　叶云泥无声摇头，回道：“师父临行前只对我们说出去几日便回，此后再无消息”。
　　言毕，却听大殿左侧一人怪声说：哼，她一心扑在修练上，哪会关心谭师兄的死活，掌门问了也是白问。
　　王希孟闻声看去，果然是缥缈峰峰主赵襄子，心道，这人果真是睚眦必报啊。
　　叶云泥转身看向赵襄子，不冷不热的行了个礼，呛声问：“赵师叔，不知贵峰的杜师兄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你！小丫头找死”，赵襄子气结，抬手便是一道磅礴剑气，急射向叶云泥。
　　“师姐，小心！”陆青牛一时焦急喊到，除了师兄师姐，大殿上的众人他无一人认得，突然见赵襄子出手便是一道恐怖的气息，急忙喊道。
　　王希孟万分心惊，这赵襄子竟然当着掌门和诸峰峰主的面，一言不合便骤然发难，他环顾大殿，却看见自上而下竟无一人阻拦，都镇定自若的看着，脸上毫无波澜。
　　却见叶云泥不闪不退，眉头皱起，瞳孔微缩，双手在袖中猛然翻动，剑意骤敛，凭空劈出一道剑光，竟然朝着赵襄子的那道剑气急速奔去。
　　王希孟急忙提着陆青牛闪向一旁，霎时，两道剑气在大殿中闷声碰撞，发出耀眼的光芒。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赵襄子在无穷境中很多年了，已经触碰到天人衰境的边缘，只差一个契机。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即将看到他们已经想象到的画面。
　　几块青石方砖沿着一条细小的直线裂开。
　　叶云泥往后退了一步，两步。然后站定。
　　叶云泥的心有些微微颤抖，只有她自己清楚，一些裂痕悄然出现。她冷眼看向赵襄子，旋即变了一副面容，微笑道：“多谢赵师叔指点”。
　　大殿陷入安静。
　　她能接住无穷境巅峰的一招剑气，即使是未尽全力的一剑。
　　赵襄子心中还在疑惑刚才那一剑，继而醒悟过来，恼羞成怒。正欲再次发作，掌门何庆山沉声道：够了。眼神落在叶云泥身上好一会。。
　　陆青牛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为什么好端端的说话，突然就动手。被王希孟抓住的胳膊竟有些疼。
　　“师弟，咱们小孤峰的人缘果然是差啊”，王希孟一脸忧伤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