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生

　　谢洛觉得自己在这片无边际的星空间已经行走了很久，虽没有精确计算，但估摸着也有六七个小时。
　　除了那些不断在诞生和破灭间轮回的肥皂泡之梦外，这地方终究还是空无一物。
　　清明梦按说不应持续如此之久，哪怕不是清明梦，也不会持续一整晚。
　　他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故事——曾有那么一个人，梦见了永恒。
　　故事不耐深究，孤独感瞬间包裹了他。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旦产生就变得挥之不去，谢洛决定不再用他不知疲倦的身躯继续前行了，索性就地停了下来。
　　“麻烦了，难道我再也无法醒来了吗？”
　　艾伦.坎迪斯是否知道什么？
　　他开始咀嚼艾伦的记忆，尤其是有关神秘知识的部分。
　　艾伦对于神秘知识并非一无所知，他对于几种低级魔药的配方多少有些了解，但无论谢洛如何翻找，艾伦的常识范畴内的知识对于现在他所处的境地都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不过，还是有个隐藏极深的词汇被谢洛翻找了出来：巡梦者。
　　艾伦曾在酒馆听一位友人聊起过这个字眼。
　　据说巡梦者——这些奇怪的修士隶属于纯白教会，他们会经过特殊训练，可以清醒入梦，并在梦的世界中自由穿梭，但目的却鲜为人知。
　　“在梦的世界中保持清醒？纯白教会简直疯了！梦就是梦，谁会记得梦中发生过什么呢？兄弟，我是说这一切毫无意义，你懂我的意思吗？”
　　艾伦当时做出了如是评价。
　　谢洛的观点和他明显不同，艾伦的想法受限于他贫瘠的知识，这个可怜的家伙从未学习过清明梦，只会在第二天一早将梦中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梦绝不会是毫无意义的，在地球，一名控梦人（清明梦精通者）可以在梦中体验比常人多出一份的人生，甚至有人利用梦中的时间激发自己的创造力，建造只属于自己的梦中乐园。
　　更何况这是在盖亚，在这个巫术与神秘真实存在的世界。
　　“巡梦者，有意思，看来这个世界的梦境果然与地球很是不一样。”
　　巡梦者的存在反而令谢洛内心稍安，从某种层面上来讲，他和巡梦者多少有点共通之处。
　　而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的话，说不定巡梦者们也来到过他现在所处的这片夜空，也许这个地方并没有那么危险，也许他很快就能苏醒。
　　思索了足有一刻钟，谢洛决定做出尝试：
　　接触“肥皂泡之梦。”
　　直觉告诉他，那里藏着些什么对他大有用处的东西。
　　但他不清楚接触他人的梦境是不是个好的想法。
　　梦的世界是不确定的，常人的梦大多都是些噩梦，用来纾解内心最深邃的负面情感，只是那些梦大多会在醒来后被忘掉。
　　万一自己被卷进去了某场噩梦，遭遇了未可知的不测，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他踌躇不定，说来也巧，星空没有征兆地起了涟漪，谢洛觉得自己的躯体正逐渐上升，微光之下，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名身处深海的潜水员正在快速浮向海面。
　　直至他冲出海面，睁开双眼，光芒透过窗帘洒在床铺上，带着些许暖意。
　　“竟然醒了。”
　　长舒口气，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验证了一番是否身处现实，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开始闭目回忆梦境。
　　这也是谢洛的习惯，想能够成为一名控梦人，清晨回忆梦境是个很好的入门方法。
　　“还是有些奇怪。”
　　许久后他松开了紧缩的眉头自语道。
　　这次的忆梦相较以往，未免清晰过了头，若硬想找出那个梦境与现实世界区别的话，唯有说现实世界不会像那个梦般怪异。
　　“哈！”他笑了起来。
　　好哇，好哇。
　　感谢生命！感谢活着！
　　通过确认，谢洛已经能够肯定他穿越了，这里并不是梦境。对于他——一个曾无药可救的癌症病患来讲，哪怕这个世界崎岖荒诞，总归比死亡要好得多了。
　　这时艾伦的面容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谢洛想起了昨夜入梦时曾看到了那个啼哭的男人，某种难以名状的直觉告诉他，那人是艾伦无疑。
　　他跳下床，从衣柜中翻出一套散发着霉味的白色衬衫和格子西裤组合，穿在身上。双手合十，发出对于艾伦由衷的感谢。
　　“艾伦.坎迪斯，谢谢你，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托你的福，我获得了新生。”
　　目光扫过昨夜脱下的黑皮大衣，谢洛的心中本能地诞生出了厌恶感，除了那柄匕首被他丢在了床上，衣物和靴子都被他妥善地塞进了床下的一个藤条筐里，等到恰当的时间再秘密处理掉。
　　既然活着，那么首先要搞清楚的，就是昨晚艾伦陷入疯狂的起因。
　　对了，那个吉赛女人。
　　谢洛心里咯噔一下，既然确定了自己真正变成了艾伦.坎迪斯，那么吉赛女人便成为了一个大麻烦。
　　当她醒来后会怎么说？她会不会选择报警？亦或向白教会举报自己被邪教蛊惑了心智？
　　谢洛缓步走到床边，看着那柄造型诡异的匕首两眼发直。
　　一系列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成形，他一向习惯把事情的发展往最坏处做个预估。
　　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甚至连居民备案制度也不健全。
　　耶兰更为特殊，这座城市位于圣斯伦王国的东疆，再往东出了雄狮要塞便会到达东轩帝国的土地。
　　独特的地理位置造成耶兰曾在“百年战争”期间几经易主，一系列战后条约奇迹般地将耶兰变成了一座未明确归属权的自治孤城。
　　环境恶劣，警力缺失，民族混杂。
　　在这座城市，犯罪成本十分低廉。
　　“呼……。”
　　谢洛盯着镜子里的艾伦，长舒了一口气，抹去了脑中刚刚诞生的一些可怕妄念。
　　事已至此，不能采取诸如监禁、谋杀之类的手段解决问题。
　　这样只会令他越陷越深，作为爱与和平的战士、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他准备勇敢面对这件事，而人与人之间能够达成理解的前提，便是坦诚。
　　当然谢洛不会向吉赛女人坦白自己是穿越者的这个事实，他希望自己的口才能够支持起自己的论点：你我都是某个神秘事件的受害者。
　　若对方不接受的话，再做打算。
　　想到这儿，他如释重负，自语道：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艾伦.坎迪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