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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仁沿着河岸向南走了二十里,见到了造船厂。造船厂四周没有围墙,工人就在空地上工作,一条船几十个工人一同动工,那阵势极为壮观。其中一座将要造好的船有五六层楼那么高,看得王大仁有些眼晕。
“小哥,请问杨老六在哪里?”王大仁看到一个正在喝水的工人便上去打探。
“杨老六?哦,你找六爷啊,你去旁边那个龙王庙找找吧。”
王大仁听这个工人居然叫杨老六“六爷”,在长安城,师父杨老二是数一数二的工匠,都没有人叫他“爷”,这杨老六是有多大的本事,能让别人叫他“六爷”?
王大仁走到龙王庙院门,被门口的三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拦住。
“你要干嘛?”其中一个人用手抵在王大仁胸口,傲慢地质问王大仁。
“我找六爷。”
“六爷不在。”
那人回答得迅速且不假思索,王大仁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也没法争论。
王大仁走到庙院侧墙,那院墙两人高,王大仁向上一跳便跃进墙内。王大仁走进龙王庙正殿,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和一个老头儿坐在正殿内的一张桌前喝茶。那胖子上身穿着一件无袖短衫,露出圆滚滚的肚皮,长者粗壮的臂膀,再加上一脸的横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那老头又瘦又矮,脸庞棱角分明,手里拿着一根一尺来长的烟斗。二人见王大仁走进来,都有些惊讶。
“请问哪位是六爷?”王大仁虽然很不喜欢称呼杨老六为“爷”,但毕竟人生地不熟,还是尊敬一些比较好。
“我就是,你有什么事?”那老头动也不动,冷冰冰地回答道。
“家师是六爷的兄弟,有封信让小子我带给您。”王大仁从怀里摸出杨老二的信,放在杨老六的茶杯旁。
杨老六打开信,看了一眼,说道:“你师父是杨老二?”
“是。”
杨老六又仔细看了看信,读完信后眉头一皱,说道:“我知道了,我这儿还有些事没办完,你到龙王庙外面去等我吧。”
王大仁看了看二人的阵势,应该是正在谈事,所以退了出去。王大仁不想跟正门的几个人纠缠,便又从侧墙跳了出去,绕道走到正门。
过了半晌,杨老六独自从龙王庙里走出来,看到王大仁,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杨老六一路上不说话,王大仁心中急得直冒火。到了一处正在修建船的工地上,杨老六走到旁边,坐到一把凳子上,旁边还有个小方桌,方桌旁还有一个凳子,但王大仁不敢去坐,只好站在杨老六身后。
“六爷,刚刚已经搭好了宝船第三层楼,但搭好之后甲板有些摇晃。”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过来,战战兢兢地对杨老六说了这些话。
杨老六脸色骤变,大骂道:“你们这些狗崽子都是干什么吃的,让你们小心小心,还是出错,我只走了一个时辰就出了这种事,我要是离开一天,这船是不是要塌啊。”
杨老六声音洪亮,整个造船工地上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他。杨老六坐在那里稳如泰山,不急不慢地抽着烟,直到抽完了才站起身来,走到正在修建的宝船旁边。
“船上的人都给老子下来,不想活了是不是?”杨老六又是突如其来的一句咒骂,吓得船上的工人赶忙从船上跳下来。
船上确定没人后,杨老六随手捡起一把铁锤,在船身上重重地锤了一下,然后贴在船身上听了听。接着又在船身的另一侧轻轻地锤了三下,也是贴在船身上听了听。
“小五子,你过来!”
“六爷,我来了!”听见杨老六招呼,一个二十多岁的小胖子一颠一颠地跑过来。
杨老六突然伸手在小胖子脸上打了一个巴掌。
“你是吃干饭的吗?让你把第二层楼的骨架搭稳不是让你简单垒上去就行,今天你把第二层所有的卯榫用钉子再钉一遍,明早验工,做不好明天就收拾收拾滚蛋吧!”
小胖子捂着已经肿起来的脸默不作声,一脸的痛苦相。
“还待着干什么?等着开饭啊?”
小胖子赶忙爬上船去干自己的活儿。正是到了晚饭点,其他工人都散了工去吃饭,只有小胖子一人待在工地上。
工地上有一处茅草篷,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在给工人分发米饭和汤。杨老六走过去,王大仁跟在后面。
“老史,给这小子一碗饭,小五子今晚不吃了,把小五子那份给他就行。”
分发米饭的男人应了一下,给了王大仁一碗饭,旁边的女人又给了王大仁一碗汤,王大仁向他们道了声谢。
“老史,给这小子安排个地方住,以后他就在这儿了。”
“老六,新收的徒弟?”
“不是,长安来的穷亲戚。你可给安排个好地方,人家可是给皇帝干过活儿的呢。”杨老六说话时还是用一如既往的冷漠语调,但还是激起旁边一阵哄笑。
如果是以前有人用这种挖苦的语气跟王大仁说话,王大仁肯定饶不了他,但现在只能忍辱负重,假装在喝汤没有听见。
“你叫王大仁是吧。”杨老六问他。
“是。”
“穿的衣服还挺利索。”
王大仁低着头没说话。
“以后让你干活儿就勤快点,有点眼力价。”杨老六没什么要说的了,便说了一句“你就在这儿待着吧。”就走了。
杨老六走后,分饭的老史便带着王大仁走到一处草屋,指着一个大通铺说:“以后你就睡这儿吧,贵重的东西都随身携带,别放在屋里。”
老史给王大仁指完床铺后就离开了,王大仁把身上的包袱往床铺上一扔,端起碗来准备好好吃饭,突然又想起什么,便离开草屋。
王大仁走到正在修建的宝船工地,对着船上喊:“我来送饭了。”
从船上冒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看了一眼王大仁,说:“你是谁?”
“我是新来的。”
那人从船上跳了下来。
“你是跟六爷过来的?”
“是,我叫王大仁。”王大仁说着把米饭和汤递给他。
“我叫张小五,这饭菜是六爷让你给我送来的?”
“不是,这是我的,现在已经没有饭了。”
“哦,那好吧,一猜就知道六爷不能让我吃饭,咱俩一起吃吧。”
“你吃吧,我不饿。”
“那我就不客气了。”张小五说完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你给我讲讲这里的情况呗。”
“六爷没跟你讲吗?”张小五还没咽下饭就说道。
“没有,今天一共没跟我说几句话。”
“好吧,就让我跟你讲一讲。”张小五那样子活像一个说书先生。“这造船厂忙的时候有十几条船同时动工,现在不忙,只有四条船在建。六爷每次只负责其中一条船的建造,六爷是这个造船厂最有本事的,所以就算只有一条船要造那也是六爷的活儿。”
“刚才给我分饭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啊,是老史,跟他一起的还有个女的吧。”
“是。”
“那是他老婆,我们都叫她史大娘,史大娘人不错,比老史好多了。他们两口子管这里的饭菜啊、住房啊什么的。”
“那你呢?你来多久了?”
“我来六七年了,六爷是我师父。对了,你跟六爷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兄弟的徒弟,我想到外面闯一闯,我师父就把我推荐到这儿来了。”
“哎。”张小五叹了口气:“恐怕也不是什么感情好的兄弟吧。”
“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叫六爷师父吗?”
“为什么?”
“六爷脾气不好,人也挺刻薄。他教徒弟非打即骂,所以他带的徒弟不超过十年就都离开他自立门户了,之后六爷一气之下再收徒弟就不准别人叫他师父了,嫌丢人。”
“这有什么?那就别收徒弟了呗。”
“你不懂,六爷他也不想收徒弟,可是扬州城最好的造船工匠就是他,你没看他今天那锤子锤了几下船就知道哪儿出问题了吗?那就是本事。很多人都托关系、走后门,求他收徒弟,他不想收也不行。”
“你也是走后门进来的?”
“是啊,我娘非要让我来。我看啊,我再待个几年也出去自己单干了。”
“有志气!”
“你真这么觉得的?”
“那是当然,在长安城,工匠都是这样,给别人当几年徒弟,然后自己出去单干,老给师父打下手算什么本事啊。”
“太好了,长安真好。对了,你多大了?”
“我十九。”
“你比我小。”
“那以后我就叫你五哥了。”
“好,那以后我就罩着你了。”
说完,张小五把碗往地下一放,那神气劲,完全不是下午挨打的那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