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小天使

　　要独身一人来到一个新的环境，或是重新开启一段新的生活，这种感觉有点陌生。虽然坚韧的性格注定我不会茫然失措，但要离开那个“家”，仍会有此许的留恋。恋家，并非女人的专利。身处家中，一切自然而平淡，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但一旦离开或是失去，才会明白其实温暖一直就环绕着自己。或者正是因为多数人都在时时拥有着这种无形的幸福，才始终无法去理解一个家的概念。
　　我说不清楚那是不是一种离别的感觉，因为冷静而理智的我，却找不出几句需要跟陈叔和瑶瑶说的话。看着对面的一老一少，一种多来的形成的默契流转在三人之间，从早饭到现在，三人并没有说过话，但都在做着自己该做的。
　　看了看眼中透出无限留恋与不舍的瑶瑶，又把目光转向一脸平淡与详和的陈叔，沉默片刻，我开口说道：“陈叔，我走了。”陈叔点了点头，一句简单而又满含深意的嘱咐：“去吧，走自己的路。”这句话，我深知饱含了这多年来陈叔对我的教诲，我郑重的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瑶瑶，我轻轻的说道：“瑶瑶，我走了。”瑶瑶有些哽咽，我能看到泪水已在她眼眶中打转，但她却强颜了一个欢笑：“阿力哥。。。一路小心。。。”我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了他们身向的这座我生活了十二年的房子，还有那熟悉的花草树木，我心里清楚，这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亮剑中楚云飞飞往台湾以前带走一抔黄土，有好多人并不理解，其实难以割舍的并非某一样东西，而是生养自己的一方水土和给自己留下无限回忆的那点点滴滴）。把目光转回那两张我每天都会面对的面孔，仿佛要烙在心底一般。片刻，我带着瑶瑶为我准备的一切，转身向前走去。身后传来瑶瑶轻轻啜泣的声音。。。
　　要开启一段新的人生路程了，这种认知让我有些许的期待与兴奋，这多年走来，一切大事有陈叔处理，琐事有瑶瑶打点，现在，我需要自己来面对一切了，我知道，检验我自己能力的时候已经从这一刻开始了。坐上开始W县的公车，看着一排排快速倒退的我并不熟悉的建筑，我越来越清楚一个实事，一个属于我的全新的世界在等待我来探索了。
　　几十公里的路程，说起来并不远，在我徘徊于现实和回忆中的时候，W县已经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在像我证明着这个地方绝非那个我驻守了多年的小镇可比拟的。商场中传来的高分贝的音乐，路边巨幅的广告海报，还有来来往往的各色车辆，都在提示着我这个地方的快节奏。
　　虽然一切显的很新奇，让我产生了一丝探索的欲望，但我知道这不过是我目的地的一个站台，至少我眼前的下一站是S市。拉上我的行李箱，我询问了一个面善的老人此处的路线，然后徒步向不远处开往S市的火车站走去。
　　时近中午，我已经看的到远处火车站的大厅，此时却也感觉有些腹饥了。看着路边形形色色的酒店餐馆，我并没有驻足，在我看来，在那里面吃饭无疑是一种奢侈的行为，现在已不是在家，我深知自己的账还是要自己来盘算。
　　随着火车站越来越近，一些小吃摊点也多了起来，看着那各式各样的特色小吃，虽然看上起并不卫生，但那种很远就能闻到的香味还真的是让人食欲大振。买了几张卷着菜的烙饼和两瓶瓶矿泉水，我找了一个路边的石凳坐了下来，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口烙饼一口水，就这样开始了我的午餐。在最原始的欲望面前，风度和形象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吃饭间，远处一个跪地乞讨的老人映进了我的眼帘。杂乱如草从一般打成绺的头发，一件看似多年没洗过的遍是油污的旧式中山服，还有那脚上并不配套的一双破皮鞋，和路边一个个衣着光鲜的行人形成了极大的反差。那沾满油泥污垢的破碗里，零星的躺着几枚五角和一角的硬币，还有几张皱巴巴的五毛一块的纸币，让我感觉碗中的不是钱，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辛酸。老人杂乱而花白的胡子，和满脸的皱纹，都像在诉说着这个人经历过的沧桑。
　　我不自觉的放缓了进食的速度，若有所思的看着乞讨的老人，我相信不是所有的乞丐都自愿的放下自尊去伸手讨要，每一个人的背后都会有一个让人唏嘘的故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可恨之人又何尝没有可怜之处呢。对与错其实是在一线之间。至于这个老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去，我并不清楚，但眼前的情形，我知道我应该去同情。当目光扫过老人那失去了光芒的眼神和过路行人那冷漠的表情，我放下了手中的烙饼，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
　　正当我起身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停在了老人的身边。我把目光转向这个身影的主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冲击着我。那是一张精致到会让人怕碎的脸，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天使，粉嫩白皙的脸，宝石般清澈的双眼，小巧挺翘的鼻子，如樱桃般红润的小嘴，飘逸的长发，纤细的身材，超短牛仔裤下修长而健美的双腿，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却又没有一丝世俗的气息，像一个精灵，在我在的视线中定格。虽然我清楚这并不礼貌，但我还是没有把视线从这个女孩子身上转移。我有种冲动，想把她的样子刻到我脑海中，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包括和瑶瑶在一起的时候。
　　女孩子蹲在了老人的面前，也许是被这个美丽的女孩子所吸引，驻足观望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只见女孩子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张五十元面值的钞票，认认真真的放在了老人的破碗里。然后，女孩摘上背上精巧漂亮的小背包，从里面掏出一瓶还未开封的矿泉水，一个包装精美的小蛋糕，放在了老人的面前。看着眼前发生的事，老人那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一丝焦距。他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到挑不出任何缺点的女娃娃，嘴巴嗫嚅着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只是那干涩的眼角有些许的湿润，是感动？是希望？抑或是感受到了一股亲情的温暖？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眼前的这一幅景象触动了我心底的一角。
　　老人颤抖的手慢慢的伸向了那瓶矿泉水，有些干裂的嘴唇似乎在提示着他有多需要眼前的这件并不值钱的物品。拿起瓶子，老人费力的拧了几次却始终没有拧开盖子。这时女孩子接过被老人那双满是污垢的手摸过的矿泉水瓶，没有丁点嫌恶的意思，拧开了盖子，甜甜的一笑，递还给了老人，点点头，示意老人可以喝了。老人看了看水瓶，又看了看女孩，目光又慢慢的扫了周围围观的人一遍，慢慢的把瓶口送到了自己的嘴边。看着从老人嘴角溢出的水顺着那杂乱而花白的胡子流了下来，女孩把蛋糕拿在手里，把包装袋撕开，又递到了老人的手里。老人似乎是真的饿坏了，接过蛋糕，不再去观察别人的表情，一口咬掉了将近半个，大嚼了起来。
　　老人皴裂的腮部随着牙齿蠕动，嘴角上挂着没有嚼到的蛋糕渣。看到老人这幅吃相，路边有些人皱起了眉头，表情上充满了嫌恶，更有几个人在小声的议论了起来。这一幕，让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看着爹娘的尸体，人们那指指点点，又漠不关心的情景，让我再次感到了愤怒与寒心。但我已不是十几年前的毛头小子，我更懂的内敛自己的情绪。我深知人性的自私与冷漠，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同样要转变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我只能遵循自己做人的原则，只靠我一个人，是无力改变整个社会这种现状的。但让我欣慰的是，至少眼前还有一个人跟我一样，是阳光的，充满爱心的。对了，还是一个很可爱，很漂亮的女孩子。
　　想到这里，我忘了我该去做的事，又把目光聚焦在了这个女孩子身上。挂着最真实的和充满着爱心的笑容，女孩子看着老人随着最后一口食物入腹而慢慢缓下来的腮动，像是完成了一件很快乐的事，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老人用干涸了的双眼看着女孩，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知道，这件事改变不了老人的未来和命运，对双方来说，彼此只是生命中的过客，生活还会继续，美丽与丑陋还会留在这个世界上。
　　正当女孩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可能围观的人群引起了注意，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发头油油的闪着亮光，一幅中庸的身材显示着他近年来的衣食无忧和没有体力劳动的安逸。几个在老人面前站定，中年人清了清嗓子，然后打着一副官腔:“这里是市里的文明路段，不允许在这里乞讨，影响市容，去别处吧。”
　　老人的目光有些呆滞，只是看了几人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盯着自己的那只破碗。这时站在中年人旁边的一个年青人上前一步，对老人吼道：“说你呢，老头儿，去别地儿，没听见吗？”老人并没有理会，仍旧跪在原地。
　　那年青人脸上挂不住了，二话没说，飞起一脚把老人的破碗踢飞了出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聋了啊你个老东西？”
　　破碗在远处摔的粉碎，里面的零散的钞票随风飘了起来，又像枯黄的落叶般慢慢的落在了地上。
　　现场一片安静，似乎没有人敢去打破这种紧张的气氛。我注意到了女孩子脸色有些发白，我知道她一定是吓坏了。那紧张的表情让我有点心疼，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但却有一种冲动支配着我应该去做点什么。
　　我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在意所有人的眼光，俯下身子把散落在地上的钱慢慢的拣了起来，一张，两张...还有那张工整的五十元。当我把那几张少的可怜的钞票撂好，递到老人的前眼的时候，我看到他眼里有一丝活气。老人缓缓的伸出那双干裂又脏污的手，颤颤巍巍的接了过去。在交接的过程中，我的手指碰到了老人那粗糙的皮肤，那种依稀熟悉的感觉，仿佛带我回到了儿时，爸爸用勤劳苦干换来满是厚茧的手拉着我，带我成长的那段岁月。
　　那种强烈的情感让我的情绪有些波动，我站起来，转过身子对那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冷冷的说道：“给老人道歉！”或许是感觉到了我目光中的寒意，那个年轻人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嘴上却故做强硬的说道：“道什么歉？这老头不遵守规定，更抗拒我们执法，还有理了？”
　　这时女孩看到我为老人出头，似乎有了些安心，对那个年轻人说道：“你们执法没错，但你不应该踢老人家的碗，更不该说脏话侮辱他。”年轻人一看说话的是个女孩子，底气明显足了许多，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我们在执行公务，别在这里唧唧歪歪的给我讲大道理。闪一边去。”“你。。。”女孩子被抢白了一顿，心里委屈，两行泪珠从那种美丽的大眼睛中滚落了下来。
　　看到女孩子委屈的样子，我莫名的心里一紧，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的保护欲。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用更冰冷的语气对年轻人说道：“我最后说一遍，你，给他们两个人道歉！”
　　似乎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了我话语中的寒气又似是听到了我握拳时骨节发出的格格响声，人们不自觉的都后退了一步。年轻人明显的露出了怯意，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不想下了面子的哼了一声。
　　这时，那个穿制服的中年人站了出来，一看就是那种经过风浪精通事故的老油条了，他一看形势不对，出来做起了和事佬，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对我说道：“大家都冷静一下，我们执法人员也是了为执行公务，上面有规定，我们也是照章办事，需要市民们的配合，你说是吧，这位同志？”
　　那种虚伪的表情让我觉的很恶心，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看了这个中年人一眼，目光又转向了那个年轻人，沉声说道：“执法没错，但前提是要尊重别人，必须道歉！”年轻人有些慌张，看着中年人似乎在等待着他给自己应付这个局面。中年人心中快速的权衡了一下局势，然后做出了决定，只听他对年轻人说道：“小刘啊，这位同志说的对啊，我们执法要文明，给这个老人家和这位女同志道个歉。”年轻人一听急了，：“主任，我。。。”中年人一个凌厉的眼神，把年轻人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恨恨的目光剜了我一眼，极其不情愿的对两人说道:“不好意思了啊，刚才说话有点冲，别见怪啊。”
　　老人听见只是漠然的看了年轻人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不再理会他。而女孩则是客气的摇了摇头，带着笑意回答道：“没事的，不用客气。”
　　听了女孩的话我在心里摇了摇头，感叹到：这是一个多么单纯没有心机的女孩子。另一边，中年人看到这个情形，知道事情已经缓和了下来，又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还是让这位老人家离开这里吧，这是我们的工作，不要让我们为难啊。”我明白虽然这几个穿制服的人有些嚣张跋扈，但有些制度就在那里摆着，虽然是被某些人当作了为非做歹的令箭，但没有办法，这就是现实。正如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是一样的道理。
　　我没有再去理会那几个穿制服的执法人员，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百元面值的钞票，递到了老人的手里，用很温和的语气对他说道：“老人家，还是换个地方吧。”老人把手里的钱像宝贝一样慢慢的揣到自己怀里，用手拍了拍，如同在关上保险柜的门一样，抬起头来，看着我，然后用含糊到几乎听不清的话说了一句:“谢谢。。。谢谢。。。”慢慢的用手杖起身，步履蹒跚的向远处走去了。
　　我不知道老人下一站是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我没办法左右或是改变他的命运，我只是默默的祈愿他能过的再稍稍的幸福一些，虽然这应该只是一个幻想。
　　当事人走了，热闹也没的看了，围观的人群便散去了，只剩下我跟眼前这个女孩。只见她紧了紧身上的小背包，对着我甜甜的一笑，说道：“大哥哥，你是个好人。”我看着她，琼鼻樱唇，明目秀眉，一时间有些呆滞。似乎也见惯了这种惊艳的目光，女孩子也不在意，便冲我摆摆手：“大哥哥，再见了。”说罢转身离去了。
　　看着女孩子远去的背影，我感觉到一丝失落，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是我多年来不曾有过的。不过我随即把这个念头抛开，自嘲道：“这是怎么了，自己一向淡然，今天却被一个小姑娘乱了心神，她和这个老乞丐一样都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唉，惭愧。”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自己放在石凳上的烙饼，走过一步拿起来，也不在意已经凉了下来，又一个大口咬了下去。心中暗道：刚才明明吃着这个烙饼还挺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