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怀春

　　竖日清晨，太阳还未出窝，银鸾就已经整理妥当，出了屋在院里练起了功夫来。别看她今年才九岁，但是她五岁习武扫现在已经坚持了四年了，虽年纪不大但举手投足之间已颇有些大师气度，从这就足以见得习武一途上，银鸾可是天赋了得的。也不知张家一个医道世家从哪寻来的武功招式，被王妃学去最后传授于她了。
　　昨夜虽下有初雪，但此刻望天，天上已没了阴云，只要等到暖阳一出，便又是晴朗快活的一天。只是这庭院里的残雪还有不少，俗话说，下雪不冷融雪冷，这会的长安算是真正进入了冬天了，王府里连平日里打鸣的公鸡现在都躲在屋里偎着老母鸡不肯动弹了。
　　但银鸾却仅仅着着一件单衣在院中练习，一身青衣，水袖翻飞，顺起点点的白雪，只是那雪花飞起后并未急着回归故土，而是伴随着银鸾练功时绵长的呼吸，再次起舞纷飞起来。
　　而银鸾练功的招式也有些特殊，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大开大合，起手就是冲拳、低靠、直取人命。只是练着练着，心态似是有了变化，路子慢慢跟着柔和了起来，最后竟弃拳为掌，在这方寸之间绕指、缠肩、情迷人心。
　　而在偷偷站在一旁的王妃看来，银鸾此刻的掌法，舍了刚硬，得了柔媚。若是像韩阙这种普通人过来，乍一看，银鸾此刻就像是一个舞娘在雪中独舞，但在王妃这种内行看来，这伸手扭腰间可都含着销魂蚀骨的杀招。
　　但是就在银鸾在那不停地练功时，王妃的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因为她发现银鸾渐渐慢了下来并且双眼紧闭，脸颊泛红。手上的招式也越来越乱，再寻不到半点章法了。
　　作为过来人的王妃当即就意识到银鸾怕是练岔了路子，气血逆行了。立马飞身上前，将她制住，把银鸾从入魔状态惊醒，稳定她的心神，同时又辅以内力助力银鸾平复气血。约莫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银鸾的情况渐渐好转，王妃也慢慢松掉了心口的那一股气。
　　等银鸾彻底的回复过来，转身就准备向王妃行个大礼，只是被王妃眼疾手快地给拦住了，同时还向她询问道：“鸾儿，你这是怎么了，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练岔了气了？”
　　银鸾被王妃这么一问，不知怎的，脸上又红了起来，眼睛瞟了半天都不敢看王妃。王妃只得没好气的拍了一下这丫头，继续追问她道：“怎么的，和我还有秘密了不成？”
　　见到王妃追的这么紧，一时想不到什么说辞的银鸾无奈只得向王妃交代了原因：“还不是因为您安排我做了世子的贴身丫鬟吗。”
　　王妃初一听还有些没明白，不过看着银鸾那一脸娇羞的模样，再配上她的回答细细品味一番后，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这里面的内涵也让王妃一时间控制不住的大笑了起来。这让银鸾更是在那羞燥难当，几欲先走了。
　　但是为了照顾养女的情绪，王妃还是止住了自己的大笑，不过，虽没了笑声，但是王妃还是习惯性的调戏银鸾道：“我明白了，那你是什么意思呢，不满意吗，那我把你配成侍卫，再换一个丫鬟过来？”
　　这一下就憋住银鸾了，让她自己选择的话，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这贴身丫鬟的职责除了照顾世子的起居外其实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职责，那就是启性了。她需要教会世子有关床笫之间的事务，甚至还会亲身上阵。然后等世子成了家，只要世子愿意，她就会自动成为世子的妾室，与世子在王府里共同生活了。
　　这些事，是她平日里从王府里那些嚼烂了舌头的民妇那里听来的，据说只要是王公贵族，自小都有这个过程，所以世子贴身丫鬟的例钱一直是王府最高的，让她们眼红不已，但是相对的，谁能当这个丫鬟也是王府里审核严格的一件事。
　　可是现在，王妃突然让她自己选，这一下让她有些迷茫。先不说王妃帮她报了山贼与她之间的血海深仇，还有王府对她们兄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只这两个理由就足够她为了王府献出一切了。更不说自己是什么身份，世子是什么身份了，她开始都只是担心自己配不上世子，而且自己粗手粗脚惯了，怕在照顾世子上都做不好。
　　只是，哪怕一切的理由都在告诉她，这是她的幸运，是她父母的在天之灵保佑。但她的心中依旧有些迷茫与无措。那次她看着世子的睡颜，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就将会是自己一辈子的男人了，她的心中就满是难以言表的复杂，期盼与惊慌在心中转来转去，多年习武的坚定也难以让她安定下来。
　　而王妃看着银鸾这幅心神不定的模样，过来人的她哪里不明白银鸾此刻的想法。就像她自己与纪王的新婚之夜，哪怕她在此之前就与纪王相恋多年，期间历经磨难，最后终是守的云开见天明，可在她坐在床前等待纪王的时候，她也是极为的复杂，心中甜蜜交织着忐忑，但是脑海里那些酸甜苦辣的回忆则催生出了对未来不为人知的迷惑，而此刻的银鸾与当时铜镜中的自己极为相似。
　　脑海浮过许多，不过想到自己走到今天，实话实说确实是幸运且幸福的，她自然也是希望自己的儿女也是如此。当即，她拉过银鸾的小手，轻轻拍了拍，用一种极为温柔慈祥的语气说道：“鸾儿，虽说你不是我的亲骨肉，但是自你出生时就在我身边了，我也从一开始就是把你当亲生女儿来对待的，让你来当阙儿的贴身丫鬟，开始我并没想这么做，因为那时候的阙儿~~~。”
　　话说到了这，王妃似是因为心口的疼痛停顿了下了，手也放上胸口按压了起来，银鸾见此也伸手帮她在背上按摩起来，好让王妃觉得好过一点。
　　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王妃好在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抚摸起了银鸾的手，继续说道：“那时候的阙儿，虽然挂着一个世子的身份，但是心神已空，躯壳也长久不了，若是让你去了，就是让你去守活寡了，这样的事，为娘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其实，在阙儿受伤之前，纪王就与我商量过让你做世子的贴身丫鬟的，那时候娘其实觉得这个事是不错的，你是娘一手带大的，娘自然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去处。当时是念在你与阙儿都还小，就没急着安排，这一下也就拖到了今天。而之所以娘现在又让你去，是因为世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阙儿虽依然残疾，但是天资还在，且仍旧心地善良。只要他愿意活下去，你跟着他是必然不会吃苦的，你还能帮忙照顾他的生活。这样哪怕哪天因为什么事娘突然不在了，你与阙儿，这两个世界上为娘最担心的人，都能相依为命得在世上活得好好的。”
　　王妃才刚拉着银鸾的手柔声说完了这番话，银鸾就已经扑在了她的怀中哭成了个泪人，王妃只得一边抱住她一边抬手抚摸起了她的头来，但是王妃稍稍犹豫一会后还是继续问道：“娘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只是娘的一厢情愿，你不如旁人，在这王府你算是半个郡主的，所以此事还得你自己愿意的，若你觉得世子不是良配，你只需摇头，娘绝不会勉强。”
　　而此刻躲在怀里的银鸾却只是轻轻抬起了头，擦过了眼泪，轻声说道：“娘，银鸾愿意，银鸾知道娘都是为了我们好，请娘放心，银鸾此生都会是世子的人，世子行动不便，从今以后，我就是世子的手和脚，终身服务于他，为他扫清前行的障碍。”
　　说完，便再次趴在王妃的怀中双手环抱搂住她，让王妃深深得感受自己坚定的心跳。
　　而王妃也感动得将她搂住，嘴上直夸着银鸾好孩子。二人就在这院中互相取暖温存了半晌，直到韩阙呼唤银鸾的声音从里屋里传了出来，银鸾才从母女情深中惊醒，整理了一下面容，在王妃略带调笑的眼神中，进屋服侍韩阙起床去了。
　　王妃则在院中稍坐了一会，看了看里屋的方向，轻笑两声后就起身走了，准备把空间留给银鸾，只是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贾一带着贾九正在往这边走来。
　　她的脸上立马就如院内那山茶般被寒霜浸透。随后就站在门口等这两兄弟走近前来。
　　贾一与贾九也远远就看见了一身红衣的王妃从世子的院中出来，贾九当即就说要等王妃走后再进院找世子，连贾一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都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触王妃的霉头，对贾九的建议自然是满口答应。只是二人没想到，王妃竟然站在门口不走了，那面带冰霜的样子自然是在那等着他们过去然后对他们惩戒一番了。
　　无奈二人只得垂头丧气的走进前来，王妃等这二人在自己面前站定，没有半点犹豫，抬脚走到了贾九面前，横眉瞪视着他，凌厉的目光逼得贾九无处可逃地低下了头。一旁的贾一刚想出声缓和一下，王妃却闪电般的抬手对着贾九的左脸就是一记狠烈的掌掴。
　　王妃自小练武，几十年来，不论招式，光论内功都已经是当世有名的了。此刻含恨出手，虽刻意留了性命，但这一掌依旧超出贾一与贾九的想象。
　　只见得贾九这七尺大汉，被这一掌直接击懵，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向侧方飞出，随后整个人狠狠得摔在了地上，一旁的贾一惊骇的发现，贾九的铁盔侧面已经完全变了形，而他人躺在地上，如同一个喝醉了酒人一样，在那哼哼唧唧，手脚并用却依旧半天都爬不起来。
　　王妃则看了看他，甩起袖子擦了擦手，轻哼了一声后对着贾一冷声到：“等他清醒了告诉他，看在世子的面子上这次饶过了他的命，可如果他再做错了事，他就会知道，死对他而言反而是件舒服的事情了。”贾一则赶紧半跪在那表示一定会把话带到，王妃见目的达到了，也就再不管这两人，径直离开了。
　　贾一见着王妃走远了，连忙起身跑到贾九身边，把他从地上扶起，先费力的掰开铁盔好让他呼吸不受到影响，然后才慢慢将他背往院墙边让他靠墙坐下休息。
　　就这样坐了有一会，贾九才慢慢从眩晕的状态中回复，擤了擤鼻涕，搭上了两颗烂牙吐出嘴里的淤血。一番功夫下来，他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王妃没有起杀心，就表示这件事就暂时截止了，他的罪责王府不会追究了。
　　这也让他一直悬在嘴边的心，彻底回了肚子。而一旁的贾一看他又是吐血又是丢牙，脸肿的高高的样子，倒是有些担心起来，不过贾九依旧坚持撑着一旁的贾一踉跄的站了起来，等到稳住了身形，他就抬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对他说道：“大哥，别担心，王妃没有杀心，我只是样子惨了点而已，对我而言，这点皮肉之苦已经是便宜我了，只上点药，没两天就好了。”
　　说完，扶着墙壁就慢慢进了院子去了，贾一也只得苦笑的摇了摇头，哀叹一声何苦就跟着进去了。
　　等二人进了院子，韩阙已经在银鸾的服侍中在院中晒起了太阳，听到了动静就撑开了松散的眼帘，只是一如眼的就是贾九那幅凄惨的模样。这让他连忙追问起缘由来。
　　只是贾九却一声都不吭，只是进院向韩阙与银鸾行过了礼，就默默得站在角落里当起了透明人来，而后进门来的贾一想了想后向韩阙行了礼解释道：“我们在来时的路上正巧碰到了从您这儿离开的王妃。”
　　韩阙当时就明白了，如果是自家母后做的，他也是不好说什么，不过他转过头来向银鸾询问道：“姐姐，娘亲早上来过了，怎么不与我说上两句就走了呢？”银鸾没想到韩阙突然就问起这事来，一下又想起了早上与王妃说好的事，这脸上一下子就又红了起来，嘴里嘟囔了两句没人听见的话，拿起韩阙换下的衣物，竟就这样走了，留下韩阙在那半天都想不到自己又是哪问的不对了。
　　脑子里过了半天还是理解不来银鸾这几天究竟是怎么了，老是发些无头脾气，思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于少女心思解不得，转头找贾一去了。
　　唤来贾一到面前来，向他询问道：“老贾，那天你抓那个刺客他所使用的刀在哪？”
　　贾一则躬身回答道：“回禀世子，知道你要这刀，它已经被陈老管家收到府库里了，如果世子需要的话，属下这就去找陈老管家要来。”
　　韩阙听了就点了点头说自己现在就要，让贾一去拿，贾一低头表示领命然后转身出去找陈老了。
　　一时间，小院里就剩下韩阙与贾九了，反正左右无事，韩阙就把贾九唤了过来，不过等到人到了跟前，那流血不止的嘴角，高高鼓起的脸颊，乱糟糟的发髻，一下让韩阙没了聊天的欲望，只是出声让贾九赶紧回去，好好处理一下伤口，着他休息休息，等好些了再过来。
　　贾九依旧一声不吭得，只是世子的好意他也是感受到了，深躬一身后，转身就向院门走去，等他走到了门口，韩阙却又不知怎的突然出了声：“我想我之前所说的报下你一家性命，这条我已经算是做到了，所以相对的我所要求你做到的事，你做好准备了吗？”
　　走到门口的贾九，听到韩阙这突然的话语，整个人就径直僵在了那里，扶着门框的手掌默默的收紧，手指已经有不少都扎进了木头里。
　　韩阙则继续说道：“我想你就算没有准备好，现在也要好想想后面的路怎么走了，我一句话报下了你一家的命，也不尽是如贾一所说是因为我是世子，同样也是我给了你指了一条路，你只要照着这路走，王府就会对你既往不咎，如果你不想走，结局应该不用我来告诉你了，你脸上的伤就是一个小小的证明。”
　　而贾九默默的听完了韩阙讲的话，沉默了小会，依旧背对着韩阙，用着带伤的残嘴坚定地说道：“请世子放心，属下既然与世子谈好了规矩，自然就会去执行，属下唯一的要求就是世子能如您所说保护好我的家人，为此属下已经做好了准备。同时还要谢谢世子，此番恩德形同再造，属下自此只会是世子手里的刀，别人眼中的刺，再做不了其他的事，生不出额外的心了。”说完，他就不再逗留，径直离开了。
　　韩阙则坐在那沉默了许久，发生在贾九身上的事，他算得上是幕后推手之一，这短短几日来前前后后诸多的事，他其实也是勉强理清了头绪，见招拆招下来，算是得了一个不错的结局，这只是对于他来说，可对于夹在在王府与皇宫这两头巨兽之间勉强生存的贾九这一类人而言，只是自己的一个翻滚就足以让他们如堕深渊，万劫不复。。
　　这也是前世里的韩阙做不了也不会做的事，但是既然来了，韩阙本身的性格就让他迅速的理解了封建社会的生存要素，此番苦心思虑求得也无非是活下去罢了，如此竭尽全力后他能做到的，也只是少死些人而已。
　　感叹了许多后，韩阙还是定住了心神，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贾九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别谈回头的事了，徒扰心神罢了。还不如研究研究门口贾一正拿过来的唐刀来的划算，毕竟这刀上的秘密对于他而言还是很特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