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逢

　　天历三亿九千年，洪荒兽暴变，月神奉命缉回洪荒，故持混沌镜隐入凡间，此去经年。
　　这就是人间？那令月老无限神往的爱情源地？明明一派繁荣昌盛之景，她却为何看到了悲伤？
　　藑茅一刻也不敢放松，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等待他的将是死亡。可是身后杀手紧随，他能逃出生天吗？一个十一二岁且又肌软无力的小孩怎么可能跑得过训练有素的杀手呢！几乎一息之间，杀手已触及他的后背。
　　噔——，抵住刀刃的是一粒石子。藑茅闻声却不敢回头，直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他颤抖着慢慢转身，倒地的是杀手而非他自己。他的目光抬眼望去，仿佛看到一名神祇，她说：“小孩，你已无险，回家去吧。”
　　她也不看藑茅，径自往回走，长长的衣摆旋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并非没有察觉那小孩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若不是无处可走，他又怎会跟着一个陌生人呢？
　　藑茅自认为伪装的很好，却不防那女子开口说了一句：“小孩，为何不归家却要跟着我？”藑茅从阴暗处走出来，内心涌起了一股悲戚。
　　“藑茅已无家可归，还望恩人收容藑茅，哪怕为奴为仆我也愿意！”语气坚定。
　　“可我居无定所，如浮萍漂于人世，跟着我并无甚好处。”
　　“藑茅不怕，恩人救了我，爹爹说有恩当回报，我愿随恩人去任何地方。”
　　至此，她再无言。一路回到客栈，她只是淡淡开口：房二间。正要回房，却又瞥见孩子身上破衣烂衫，她便吩咐店小二：给那孩子换一身新衣。
　　藑茅知道恩人这是收容他了，尽管羞于开口，可实在撑不住。“能给我下一碗素面吗？我已几天未曾吃到一顿饱食了。”声音细弱如蚊。
　　她倒忘记了人是食烟火的，不过一碗，怕是不够吧。“小二，两碗荤面，尽给那孩子吧。”
　　藑茅鼻子泛酸，眼看着她踏进房间才用衣袖抹去眼中那点****从今，我不要再哭了。”
　　晨曦微露，藑茅即刻起了床，他已不是从前的他了，必须做出改变。藑茅打算先帮着厨房干一些轻便的活，昨天的两碗面分量很足呢，他希望能当面感谢一下厨师。
　　这孩子，太心善。她倚在窗边，金色的光照在白瓷般剔透的脸庞上，眉目仍是淡淡。
　　她抚了抚半旧的铜镜，镜中骤然映出一个虚幻的剪影，却又悄然隐去。
　　她一下楼，那正嘟嘟喝粥的，身着鸦青色麻衣的藑茅注意到恩人腰侧挂了个巴掌大的铜镜，虽心有好奇，却并不作声，直到喝净碗中的米粥，他才站起来。进食过程中，坐姿端庄优雅，竟挑不出一点错处。
　　“我们该走了。”
　　“去哪儿？”
　　“南下，去江州。”
　　藑茅想，要离开都城了，家仇何报呢？“可是……”
　　“走吧，随缘便是。”她的神色并无不妥，江州自有天地。
　　也便出发了，离开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城门，永远朱红，谁知染了几代人的血呢？
　　他们走的是水路。江州通水，靠渔业、船运业致富。而她说：“水涵养万物，你体弱，恰好可补。”
　　初登船，藑茅便感觉不适，不知是船上浓重的鱼腥味儿还是晃晃荡荡无所依靠的不安全感导致的。船家看他一副难受的样子，不禁爽朗地笑了起来：“小兄弟可是晕船了？快快让你的姐姐煮些温茶，小心别吐了我这小舟一身呐！哈哈！”
　　藑茅羞涩地笑了笑。父亲也说过自己体弱，像个女娃娃。还记得倔强的小小少年气得涨红了脸，跟父亲闹将起来，最后还是父亲亲手刻了一把木剑，并许诺以后晨起带自己锻炼才换得他眉眼带笑。可惜，往事不可追。
　　船驶出几里水路，再也看不到岸边的集市了。水的四周出现了连绵起伏的山峦，渐隐渐现，山花烂漫。山水相映，呈现出十分的好颜色。藑茅迷醉于山水之间，忽的，一阵歌声传来。
　　那歌声十分空灵悠扬，竟引得人有些迷迷糊糊起来。藑茅有些恍惚，他依稀看见了高大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他们微笑着呼唤他，他也就不知不觉地靠近船舷。
　　“梆！”她的铜镜带着余音振动着，质朴的铜击声将空灵神秘的歌声掩盖住了。她造了一个结界，保护藑茅和船家，同时也为了能和那歌声的主人来一次不受打扰的交谈。
　　水下起了动静，几只鲛人少女舒展着长尾，轻轻地浮在水面上。那长尾均是受到了外来的打击，伤口破败不堪，流着蓝色的血。她见之，蹙起眉头。
　　其中较年长的鲛女两颗珍珠似落未落，哽咽着向她诉道：“大人，妖们自知身份卑微，本不该惊扰您，但妖们实是不堪折磨，还望大人出手相助！”她心下起了怜悯之意，看这几位少女无助痛苦将要熄灭生火之状，勾起了她千年来深埋的七情。
　　“你们鲛人族不是生活在深海里吗？又是为何囚困于这江湖之中呢？”她此话更是挑起了鲛女们的苦绪。
　　“大人，这都是可恶的人干的！两个月前，我们姊妹在海里玩耍，听到有人呼救，我们出于善心想将其救下，不曾想那人竟是个道士，受商贾所托捉鲛族子民以赚取珍珠。我们无法挣脱罗网，被那臭道士一路带到此地，他还敲碎了我们的尾椎骨让我们永远都无法再回故乡！大人！断骨之痛，夜夜难寐，离乡之苦，愚弄之恨，我们日日以泪洗面。后来我们打定主意不再流泪，不让奸邪之人得逞，可他们竟用长鞭抽打我们，迫使我们哭泣，并不让我们的伤口有痊愈的机会，我们姊妹的血都快要流尽了！大人，救救我们吧！”鲛女们
　　难耐苦痛，泪如雨下，河面上颗颗珍珠裹藏着多少令人心碎的伤。
　　“我答应帮你们重回故乡，”她沉吟，“但是，你们不可伤害他人，恶人自有天磨，无辜百姓更是没有理由成为你们复仇的对象。这是一些愈伤的丹药和修骨的秘术，你们就先在船上安顿着，我会施法隐住你们，先随我去江州吧。”她的话给鲛女们带来了希望。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们有救了！”
　　待水面恢复平静，她看着浮起的鲛珠，施了小法术，无人可破。
　　骄贪贾祸，那些人的下场如何就不需在这里赘述了。
　　她化开结界，藑茅一见到她就问：“恩人，您刚才去哪里了？”
　　“不要再叫我恩人了，日后我会教你一些你应该懂的东西，唤我师父吧。”她并不回答他的问话。
　　“啊，好的。师父……”
　　少年垂眼。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