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斯莱茵的计划

　　“好的，皮特先生。”
　　莱维不紧不慢的声音从一楼传来，而后，他们听到了一阵下楼的脚步声。
　　三个孩子心里都很紧张，虽然紧张的理由各不相同。
　　莉娅紧张是因为她并不认为莱维会帮助他们；阿塔紧张是出于他对莱维的好奇；斯莱茵的紧张则是因为他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旁敲侧击”的从莱维口中套话。
　　莱维在经过走廊时顺手点了灯，三个孩子看到他手里端着一个金属托盘，托盘里装着一碟黑面包和几杯水。
　　他凑近了三个孩子所在的“牢笼”，看了一会，才小声问，“你醒来了？”
　　阿塔瞪着眼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莱维那双颜色诡异的眼睛，在光线充足的地方也许只是看起来有些怪异；但在昏暗的灯光下，玫瑰色的双瞳看上去仿佛恶鬼一般，没有心理准备的人看了估计晚上会做噩梦的。
　　场面安静了一小会，结果还是莉娅先鼓起勇气跟莱维打了个招呼：“嗨，你好，或许我们应该叫你莱维先生？”
　　“直接叫我莱维就好了。”莱维温柔的声音与他那双诡异的眼睛有着相当大的反差，而且似乎有着让人容易安下心来的魔力，“这些是给你们准备的食物，抱歉，皮特先生只让我拿这个下来，不过......”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纸质包装的小盒子，“我偷偷带了点蓝莓果酱下来，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吃点这个。”
　　“真，真的吗？”莉娅的眼神里充满了欣喜。11岁的孩子终究还是缺少对食物的抵抗力的，尤其是在他们饿了很久之后。
　　蹲坐在角落里的斯莱茵微微皱起眉头，不过他把脸尽量埋在灯光昏暗的角落，大概也没人注意到他的神情。
　　“嗯，不过这事不能让皮特先生知道啊。”莱维小声说，“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他要是知道了得揍死我。”
　　“不会让他知道的，因为我们很快就能把它解决干净啦！”阿塔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那包装盒呢？”莉娅小声问莱维。
　　“我会把它带出去的。纸盒子扔到壁炉里烧一下就没了。”莱维耸耸肩。
　　莱维把食物和水从铁栏门的缝隙中递了进去，看着三个孩子分着盘子里的食物。
　　“斯莱茵，这块是你的！”阿塔将最后一块黑面包拍在了出神的斯莱茵脸上。
　　“......谢谢。”斯莱茵面无表情的取下面包。
　　“你还要果酱吗？”莉娅把盒子递给斯莱茵。
　　“不用了。”斯莱茵将干得发硬的黑面包塞进嘴里。
　　三个孩子很快就把面包和果酱解决得一干二净，在莱维收拾餐具的时候，莉娅鼓起勇气凑上前去小声问他。
　　“那个，莱维，其实......阿塔他有点好奇，呃不对，其实是我们都有点好奇，”莉娅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皮特先生平时对你的态度怎么样啊？”
　　“这个嘛......得看他的心情。”莱维一边说着一边将杯子和盘子从铁栏后取出来，“他心情好的时候，态度就不错。”
　　“那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呢？”阿塔追问道。
　　“.......”莱维稍微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心情不好的话，就跟我爸对待我的态度差不多吧。”
　　你是指那个把你15个银币卖给奴隶主换酒钱的父亲吗......斯莱茵腹诽了一下。
　　“那......你爸平时对待你是什么态度呢？”莉娅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的问。
　　“差不多相当于出气筒吧。”莱维将盘子和杯子放进托盘里，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所以，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摁着你的头往墙上撞吗？”
　　斯莱茵冷不丁的开口问了一句把另外两个孩子都吓到了的话。
　　莱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却没有多少惊讶的神色。
　　“而且喝醉酒之后，会用被砸破的玻璃酒瓶追着你打？”
　　“斯莱茵！”莉娅小声试图制止他，“你在说什么呢？”
　　“你的额头上有块疤，伤口还有凹陷下去的痕迹。”斯莱茵没有理会莉娅的制止，而是继续分析道，“一般情况下，就算不小心撞到头，也不至于会撞得这么严重；而且疤痕还不止一处，都是集中在你的右前额上。”
　　“而且你的脖子后方有被锐器划伤的疤痕，伤口很宽也很深，不像是刀口，但是宽度却接近啤酒瓶的厚度。因为是在从后颈到背部的位置，所以我猜他应该是追着你打的。”
　　“按照你之前说的，皮特先生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对待你的态度和你父亲差不多......”斯莱茵皱了皱眉，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那你过得还真惨啊。”
　　地下室里很安静，安静得诡异。莉娅和阿塔瞪大了眼睛，吓得话都不敢说。
　　“也许吧。”莱维安静的听完了斯莱茵的话，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很平静，仿佛斯莱茵刚刚所说的都是与他无关的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斯莱茵握紧了拳头，他刚刚所说的话都是为了给之后的计划做铺垫，“你有没有想过从这里逃出去？”
　　他这么说实在是太直白了。斯莱茵自己也清楚的意识得到这点。
　　但也许，跟莱维这种人绕圈子根本就是白费力气。他其实很清楚自己想说什么，而且他在等着自己主动开口提出这个请求。
　　也许他也在等呢？
　　在等一个逃出这里的机会。
　　“你觉得我有没有尝试过？”莱维的脸上仍然带着一层假面式的微笑，“皮特先生是个奴隶贩子，你们应该都知道的。”
　　“这地方不是想跑就能跑出去的。”
　　“.....好吧，”斯莱茵低下了头，在内心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知道你是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我们的；不过，如果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的话，我们还有机会再谈谈合作的事。”
　　“如果你也准备逃跑，我们绝对可以帮上你的忙，”阿塔也在此时表明了他的意见，“只要你能有办法把我放出去，我能钻到你去不了的地方，拿到你想要的东西；还有斯莱茵那家伙，他可以给你当个参谋！”
　　“......果然只有我最派不上用场是吗？”莉娅低着头小声嘀咕。
　　“不一定，”斯莱茵在一旁小声补刀，“如果需要用到美人计的话，你是最有用的，毕竟皮特先生一开始想买来的只有你而已。”
　　“斯莱茵。”
　　“嗯？”
　　“你.给.老.娘.去.死。”莉娅一字一顿的咬着牙说道。
　　“……我会考虑考虑的。”
　　等三个孩子都安静了下来，一直在边上旁观的莱维才给出了这样一个模糊的回复。
　　“我想你应该也有一个计划，而且比我们的计划要完善得多，”斯莱茵看到莱维的态度有商量的余地，赶紧趁热打铁，“如果你需要我们的配合，我们也可以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毕竟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说吧，”莱维轻笑着耸耸肩，“我在地下室待太久了，皮特先生会起疑心的。”
　　莱维脸上的表情还是那副老样子，仿佛他的脸上有一层微笑的面具，你根本无法从他的表情中读取他内心的想法。
　　……但是从他的话中却可以知道他的部分态度。
　　莱维没有对他们的提议进行全盘否认，虽然也没有答应，但是这足以表明他是有逃出这里的意愿的。
　　当然，有逃跑的意愿，也并不代表他就一定会愿意和三个孩子合作。毕竟皮特是个奴隶贩子，除了他们三个，莱维肯定在这里见过无数从其他地方被拐卖来的小孩；但按照皮特对莱维的态度，他应该并没有和其他孩子联合逃跑过，否则皮特不会放心的让他单独到地下室来。
　　至少现在皮特是信任莱维的。或者说就算不是完全信任，他也觉得莱维没有什么能逃出去的办法，所以并不担心他打算逃跑。这就是机会。
　　斯莱茵想，莱维会不会和他们合作，决定性的因素应该是——
　　他们能在逃跑计划的过程中起到什么作用？
　　按照莱维之前所说的，皮特是个奴隶贩子，从他手中逃出去是很困难的。莱维一定尝试过逃跑——也许还不止试了一次，但都没有成功。那么他是什么原因又被抓回来了呢？
　　皮特肯定不会时时刻刻都待在家里，他是个奴隶贩子，他平时是要出门做“买卖”的，那么莱维肯定就有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防止莱维逃跑，他会做什么呢？也许是像把他们关起来一样，把莱维也关在地下室里？
　　但是这也不代表莱维就没有机会逃跑了。这栋房子里，除了他们这些被当做“商品”看待的小奴隶，平时似乎只有皮特和莱维两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莱维肯定是有机会逃跑的——最起码，皮特晚上总得睡觉吧，他不可能24小时不间断的盯着莱维吧？但还是不行，莱维并没有从这里逃出去，说明趁他不注意逃跑的方案是行不通的……
　　也就是说，就算莱维跑了，皮特也有的是方法把他抓回来。
　　这就说得通了。逃跑的机会当然有，而且有的是——但是跑了也会被抓回来，而且被抓回来了肯定得挨揍。莱维是长期留在这里的，皮特甚至不用顾忌“万一把可以卖钱的‘商品’打死了打残了怎么办”这种问题……再结合莱维对皮特的态度，如果逃跑失败被抓回来，肯定会被打得很惨。就这样，久而久之莱维也不想再尝试逃跑了，毕竟跑不掉；而且逃跑的次数多了，恐怕后果还不止是挨揍这么简单。
　　至于跑不出去的原因，那自然是因为在这附近的区域，应该都属于皮特的地盘，或者是属于奴隶贩子们的地盘。他们的利益基本一致，所以会紧盯着逃跑的奴隶。他们之间有一个共通的情报网，奴隶就算能逃出家门，被这些人看见了，也照样会被抓回来。
　　也就是说，对于他们而言，整个逃亡计划中最困难的部分并不是“如何逃出这栋房子”，而是“如何逃出奴隶贩子们的地盘”。
　　斯莱茵下意识的叹了口气，然后他看到莉娅的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事吧你？想问题想傻了吗？”看到斯莱茵回过神来，莉娅笑嘻嘻的说，“那个莱维比想象中的好说话诶。不过，他还是没答应帮我们……”
　　“我在想，”斯莱茵小声说，“我们在逃出这栋房子以后，要怎样才能顺利的抵达贝拉克城。”
　　“你果然是傻了，”阿塔一巴掌拍在斯莱茵背上，“怎么过去？当然是走过去呗。而且我们现在都还没出地下室呢。”
　　“想逃出地下室很简单。”斯莱茵摇摇头，“莱维应该是有办法弄到地下室和铁栅门钥匙的，只要他稍微使用一点小伎俩；但是，对我们而言真正重要的问题在于，逃出了这栋房子也未必就安全了。”
　　斯莱茵捡了一块小石头，在地上画了呈包含关系的两个小圆圈，“假设这个小圈代表我们现在所处的这栋房子，而这个大圈代表皮特先生和其他奴隶贩子的情报网。逃出小圈的范围只是逃跑计划中的第一步而已，如果我们在大圈的范围内被其他奴隶贩子发现了的话，他们一样会把我们抓住，再送回到这里来。”
　　“情报网？”莉娅好奇的凑了过来，“这些奴隶贩子还有情报网吗？”
　　“肯定有，”斯莱茵点点头，“因为他们所从事的交易中，有一部分是不合法的。这里肯定有很多通过非法手段被拐卖过来的奴隶，比如说我们。一旦这些奴隶从这里逃出去，跑到贝拉克城甚至更远的地方，他们从事非法贸易的事情就会败露出去。如果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多了，警备骑士团还有可能会来调查这里，这对他们而言是很不利的。”
　　“噢，我还以为你是想说我们跑了之后他们就亏本了，所以才要来抓我们……”阿塔跟着点了点头。
　　“这也是一个方面的因素，毕竟这些奴隶贩子并不会亲手去抓奴隶，他们只是通过转卖奴隶获取利润。”斯莱茵扔下了手中的石头，“莱维一直没能从这里逃出去，应该也是出于这些原因。所以，要想让他同意跟我们合作，我们就得让他打消这个疑虑。”
　　“我们要找到一个确保我们能顺利逃出‘情报网’区域范围的方法。”斯莱茵抬起头，一脸认真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