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豆芽的小狗

　　“噹......”一声悠长巨响后，吕图跌坐地上，双手支撑着地面，眼前一黑，又再昏迷，在昏迷之前他似乎看到从大木屋里走出来的那个瘦弱身影向着这边跑了过来。
　　没过多久，吕图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给矿工运送口粮的推车上，应该是那个瘦弱的身影把自己搬上推车，然后运回来的。吕图自打进入矿脉以来
　　没有一天吃饱过，经常是两三天才吃一顿，又要不停地高强度劳动，还经常受伤，身高跟刚来时基本一样，一点都没长，又瘦了好多，此时体重也就跟七八岁小孩子差不多，所以那瘦弱身影也能不费力地把他拉了回来。吕图看着她，年纪应该比自己还小一些，跟自己一样瘦弱，个头倒是比自己还稍高上点，左手拿着一块硬面饼，右手端着一碗水，静静地递给他。吕图接过来，先咬一口硬面饼，再喝一口水，含在嘴里慢慢地化开，慢慢地咽下，然后才开始细看她的脸，脸色有些苍白，很瘦，身体更瘦显得头有些大，眼睛明亮纯净空灵，鼻子微翘，“肖青。”肖青是吕图学生时代暗恋的女孩。
　　“你胡说些什么呢？我叫豆芽，你呢？有名字吗？”瘦弱女孩似乎很意外吕图的第一句话不是谢谢，而是似乎把自己认错成别人。
　　矿工其实更准确的叫法应该是矿奴，矿奴是不能使用名字的，为方便管理，所有的矿奴都只有编号，吕图的编号是‘东-亥9527’。另外农奴和伙夫也都不能使用名字，伙夫编号都是‘食-0000’，农奴编号都是‘耕-0000’。
　　豆芽有名字，说明她的身份非同一般。吕图愣住，看着眼前的女孩说：“我叫......”‘吕图’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又生生地顿住：“东-亥9527。”
　　“你为什么敲响警钟，会送命的。”豆芽心善，有些担心地说。可她没说‘没有合理的解释，会送命的。’显然是认为即使有合理解释一样得送命，吕图死定了。
　　‘东-亥9洞’洞主于刚一脸铁青怒目圆瞪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冲进大木屋，虽然他及时了解了情况，用最快的速度制止了正在向外走的矿奴让矿奴们马上回到工作，但也最少损失了半天的采矿量，月末评比必定受罚。于刚面对吕图直冲过来，距吕图还有十米远处便高高跃起，几乎要撞到五米高的屋顶，手掌高高举起劈下，似要把豆芽连同吕图一同劈成肉酱。这一掌落下，两人没一个能留全尸。
　　吕图大喊一声：“小心。”
　　豆芽转身回头，看见于刚一脸杀气，快要落下的手掌，吓得向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于刚看清豆芽样貌，急忙收手，连退三步，低头双手抱拳：“小人莽撞，不知是豆芽小姐，豆芽小姐恕罪。”
　　豆芽跌坐时双手撑地擦破了皮，半天没起来，于刚向前一步，想上前扶又不敢上前，继续低头，双手抱拳，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吕图挣扎着从推车上下来，扶起豆芽：“你没事吧？”豆芽咬着牙，紧皱着眉头，轻轻摇头：“不要紧。”吕图转头向于刚说道：“于洞主，今日之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我敲钟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监首呈报。”于刚根本不理吕图，继续向豆芽陪罪：“豆芽小姐，小人刚才实是无心，小人该死。”豆芽却没理会于刚，稍有点惊讶地问吕图：“你要找义父呈报？”吕图：“义父？”于刚十分焦急：“豆芽小姐恕罪，是小人治下无方，这小子不知死活，监首大人岂是他有资格见的？”豆芽仍不理他，继续对吕图说道：“我生父生前是监首大人亲卫，据义父大人说我生父是为救大人战死，所以认我做义女。你真的有重要事情必须呈报义父吗？我能帮你上报义父，只是见与不见义父大人自有主意。”豆芽心善，想帮吕图，又怕是吕图因为惹了祸而找借口：“你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呈报吗？”其实敲钟之前吕图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所以此刻重重地点头：“真的，你救了我一命，我又怎么能骗你。”
　　豆芽这才转头向于刚说道：“这位将军，你先不要为难他，等我上报义父，不管义父如何定夺，我保证义父不会为此事难为你便是。”
　　于刚大喜：“小人多谢豆芽小姐。”
　　豆芽找了木屋里的主管要了干净的布，简单包好自己的手，才慢慢地走出木屋。
　　吕图捡起地上的硬面饼，慢慢地咬着，心里闪过无数念头，脸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于刚。
　　于刚一脸怒气地瞪着吕图，一想起这小子就来气，原本炼体两重的修为在洞内是十分难得的，如果这小子识相，倒不失为管理这一个矿洞的好帮手，可这小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从一开始就一副死相。后来于刚多次召见谈话无果才故意把他送上斗场，在他受伤回来后又怂恿战俘抢他口粮。几天前这小子受到重创，本以为死了一了百了，结果又闹出这么大事情。至于为什么一开始不自己直接动手弄死他？要脸嘛，炼体五重的洞主为难一个小孩已经不好看了，何况他只是不懂事，又不是直接犯错。今天闹这事倒是可以直接弄死他，谁又想得到差点伤了东矿区的小公主。于刚越想越气，现在又不能动手，一手劈碎了推车，大步离去。临走丢下一句话：“别指监首能救你，回头再弄死你，你死定了。”
　　吕图并不答话，带着前世的完整记忆，他有信心改变这个世界，而且见识过摘星城那一战，于刚在他眼里不过是只爬虫。虽然眼前陷入困境，虎落平阳，而天地意志给自己所设定的任务目标极其高远，然而即使在前世，吕图也是最懂获得自信的人。自信最主要来源于内、外方面：天生自信，小孩子生来自信是满的，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有与周围人的相对比，在每一次对比不如人的时候，自信就会丢失，不再那么相信自己，而在与跟自己起点相似的人对比时进步比对方快，成绩比对方好自信就会回来，更相信自己，这是外源自信。在人生路上会不断地有各种各样的目标，那是自己承诺给自己的奖赏，如果设定的目标没有完成，就等于自己承诺的奖赏没有给到自己，自己骗了自己，人对骗过自己的人当然不信任。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不断地重新完成一个个自己设定的目标，将对自己失去的信任一点一点地补回来。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不断地骗自己，不断地给自己强行洗脑，只是这种方法容易入魔，吕图只有面对被迫接受巨大到难以想像的目标时才会这么干。吕图相信终有一天要直接面对那可怕的神使，甚至神使背的的‘神’。
　　豆芽离开半小时后，吕图被带到监首面前。监首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高坐太师椅，手里一杯茶，是吴扬赏赐的好茶，豆芽站在他身后。吕图被带来时直接一把推倒跪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看着监首。吕图听说监首原本是吕程一万近卫军中的十个千夫长之一，名叫洪杰，随吕程出城死战时被修士砍断一臂，重伤被俘，送到矿脉来后被吴扬收服，只是与吕图并末见过，应该不会认得吕图。洪杰年近六十，只因炼体七重修为看起来只有三十许，已经开启感知，对于近在眼前的吕图身体状况了如指掌：炼体二重，原本应该极为强壮，对付平民有以一敌百的战力，可是此刻身受严重内伤，更严重的是长期透支引起的极度虚弱。此子目光清澈，没有因为可能的不公，委屈，侮辱而有半点的怨恨和愤怒，站在他的面前也不见有一丝紧张，连心跳都没有一点点变化。洪杰缓缓开口说道：“在我面前矿奴是没有资格站着的，暂且不跟你计较，如果你能够活下来，就当是给豆芽一个面子，说吧，你要呈报的事项。”
　　吕图到来之前就分析过洪杰，当年随吕程出城死战，直至遇到修士非凡人可力敌，仍然敢于冲杀才会被砍掉一臂，可谓忠勇。认豆芽为义女，可谓重情。国破后被吴扬收服可见并不迂腐。之所以被推倒跪下后要挣扎着站起来并不是因为什么气节，什么傲骨，而是吕图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来呈报什么事情的，是来说服，来谈判的，而谈判没找对人没得谈，没有平等的姿态没得谈，不知道对方的需求没法谈，不了解对方的底线不好谈。吕图双手抱拳：“我有一套计划，可助东矿区成为四大矿区之首，吴扬矿长胸有大志，必定在不久将来有更好的去处，矿长之位我有九成把握助大人拿下。”洪杰掌管的东矿区一直来每次评比都位列四大矿区最末，最末一名的代价是在斗场需要炼体期战俘的时候被分配更多的名额，更多的炼体期战俘死在斗场上，挖矿时出产就会更少，恶性循环下就一直排名最末。而洪杰本人倒没有受什么处罚，只是奖赏必然没有其实监首多，面子上不好看，最重要的是洪杰重情义，眼看着故国战俘中的中坚力量不断地被送去喂了妖兽，心中郁闷。洪杰也不断地想办法整治，期望能有所改变，从来不见效果。
　　听得吕图只一句话，洪杰微微有了一点兴趣，至于争到头名之后别的矿区将要死在妖兽口中的战俘也依然是故国军士，洪杰也只能全当没看见了。洪杰看向吕图：“详细说来听听。”
　　吕图：“我先给大人讲个故事吧：‘远方有个国家叫罗马，罗马国的一群天才设计了当时最完善的制度后国力强盛，不断地向外扩张，短时间内国土面积涨了几十倍，征服了所能到达的所有区域，捕获了比罗马国民还多几十倍的奴隶。然后他们建立了巨大的斗兽场，跟我们矿区一样，斗兽场的奴隶连胜百场之后可以获得自由，获得自由的斗士们为了生活来源也只能通过继续在斗场上厮杀来获得资金。到了野兽难以对付这些强大的自由斗士们的时候，贵族们开始要求斗士们对战，再强大的斗士都难免一死。有一个已经组建了家庭，有了妻儿的斗士在一场对手很弱的战斗中投入了自己多年来获得的全部资金，买自己输，然后死在对方剑下，妻儿获得了终身衣食无忧的遗产。这种方式在斗士中渐渐流行开，后来贵族中的智者针对这种方式做了改进，斗士们可以给他交少量的钱，斗场上尽量争胜，可以保住自己的命，赢得奖金，而战死的可以到他那里获得赔偿。这种方式被称为保险，后来保险发展到可以卖给任何人，任何团体，可以保人，保任何财产，而这个贵族成为天下第一巨富。’现在我们东矿区有着四大矿区最多的自由战俘，都在炼体两重之上，这一百多人并不为大人所用，通过保险可以让他们再次成为大人的麾下，除此之外保险也可能让整个矿区十几万矿奴得到各种好处，我们还可以把保险卖到别的矿区，让别的矿区的自由战俘也成为大人麾下。”
　　洪杰听得十分认真，吕图说完后他思索片刻后问道：“你所说的故事不合逻辑啊，对战双方都买保险的情况下，必有一死，你说少量钱买，大量赔偿，这买卖做得？”
　　吕图听得洪杰这一问，心中一喜欢，对方听懂了，这事能成：“是的大人，我保险并不是从所有人身上获利，是把所有人少部分的积蓄放在咱们这里，然后咱们提供最大的保障，咱们所得的利益是来源于提供了这份服务，另外对于这些自由战俘们而言，我们能够提供的最大价值不是在他们战死之后的赔偿，而是我们能够另外提供一份他们不用上场厮杀也能获利的机会，这才是他们成为大人麾下的关键。对于这一部分的计划，我会给大人拟一份详细的计划书。”
　　洪杰细细地思索着吕图的话，微微点头：“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不过可不是因为你的什么狗屁计划，是看在豆芽的面子上，你是豆芽救的，就当是豆芽捡了条狗，我总不能把狗打死。先别急着提你那计划书，一个月内如果你能在斗场上胜达百场，获利自由时再把你那计划书拿来我看看，如果死在斗场上，或者一个月内得不到自由也别来见我，我也不想知道什么所谓计划了。”
　　吕图几乎一口老血喷他一脸，急忙说道：“大人，我......”
　　洪杰马上打断他说道：“我知道你有伤，这一个月内只要你没死，伤药不会缺你的，就这样了。”转头向豆芽说道：“豆芽，这小狗送给你了，自己养死了别怪义父。”
　　吕图还想再争取一下：“大人......”豆芽急忙跑过来把他拉走，吕图心中一万个菠萝飞过，买不起啊。身份不对等真没得谈啊，对方显然意动了，可是他想要的对等触碰了对方的威严，对方这是要把场子找回来，这可是要了命了。
　　豆芽和吕图出去后，洪杰招招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近前来，洪杰声音隐含怒意问道：“小姐为什么会跑到伙房去？”豆芽手上的伤管家也看到了，管家声音微微颤抖：“回大人，小姐总是闹着要吃伙房里的菜式，府上厨子做的兽肉她一直不肯吃，只是怕大人怪罚小人们才勉强吃一点，小姐经常自己跑去伙房吃东西，已经有一些日子了。”
　　“哦？府上的妖兽肉都是最新鲜的，厨子手艺倒也还算可以，怎么会这样？回头把厨子换了吧。”洪杰有些意外，却没再多问。
　　“是，大人。”
　　豆芽带着吕图来到监首府厨房旁边的一间小屋子：“你先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没到饭点厨子休息了，也不知道有不能找到。”
　　吕图：“等等，豆芽小姐，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会到伙房去？”
　　豆芽不点难为情：“我刚到矿区的时候身子太瘦，义父就交待府上的厨子给我补身子，厨子总是给我准备好多种兽肉，全是兽肉，刚开始还好，后来......后来......我不敢再吃兽肉了，就到伙房去找点青菜，面饼，吃了那些就好很多。”
　　吕图一下子就明白了，敢情是光吃肉，吃多了便秘啊。看着豆芽害羞的样子，有心逗她：“是吃了兽肉拉不出来啊。”
　　豆芽脸一下子红到的脖子：“你，你是坏人。”
　　“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
　　“哼。”
　　“豆芽小姐，我饿了。”
　　“我去给你找吃的，对了你有名字吗？”
　　“我叫吕图。”
　　“皇子吕图？听说皇子跟国师一起死在逃亡路上了呀。”
　　吕图没想到豆芽知道这么多，也没办法跟豆芽解释穿越，只是说道：“皇子吕图确实死了，现在我是豆芽的小狗。”
　　“哼，油嘴滑舌。”
　　“豆芽小姐恕罪，敢问豆芽小姐今年几岁了，我看着你觉得亲切，我有个妹妹，也跟你一般高。”吕图前世确实有个妹妹。
　　“我今年十四，再过两个月就满十五了。”
　　吕图凝噎无语，心想‘肉身年龄比我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