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命大人

　　不远处的矮楼上，景云天换了一身布衣打扮。
　　此刻他变了一副模样，没有了绕长银须，没有了满头白发，倒是一副中年之相。
　　他打着一把平民常见的土色灰伞，冒雨看着街道上慌乱的景少青四人，抬起了孙儿的尸首，放在了马背上。
　　“那个老妇人，只不过是狂魔与狂尊之间游离的龙威，为何老夫却……不敢出手阻止她？”
　　景云天有些木讷，甚至感到恐慌。
　　他想到了之前在通天阁警告自己的大太监丁卯！
　　为什么，在没有发生的事情，他却可以提前预知，而刚才，明明自己想要出手，却浑身都感觉一股惧怕和压力，使得自己眼睁睁看着孙儿死于非命！
　　难道是追魂鬼宗的人吗？
　　不会，景琰这孩子才是用了鬼宗法门的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景云天稍稍挪动了步子。
　　果然，比刚才要轻松了许多，这种提前被告知，并且有了内心准备的事情，仿佛在发生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习惯了似的。
　　景少青师徒四人在柳花街缓慢的冒雨前行。
　　在一个路口上，眼前的雨水“腾”的一下被弹开了！
　　“师父……”
　　景少青惊奇的看着眼前路口，那里被弹开的雨水中，以为白发银须的老者站在那里。
　　他就是景云天，刚才还是另一番装束、模样；仅仅几秒钟之后，他就又以气宗玄门祖师的样子站在了这里。
　　“景琰的死，气宗玄门必须有个说法，你们先回去料理我孙儿的后事，而后，我会亲自去查，你们在简单料理完景琰的后事，就着手准备气宗祭祖的安排吧！”
　　景云天站在雨里，雨水却被他浑身散发出的练气，就像高温高压把周围的侵染之物给弹开了一般。
　　他整个人的周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随着缓步走过来，那屏障也一路跟随，令他的身上丝毫不沾染一丁点的雨滴、尘埃、和泥泞。
　　在他走过四人骑着高头大马的瞬间，景少青忽然咽了一下口水。
　　他担心师父是因为最爱的长孙遇害，会动手责罚他们！
　　可是，景云天走过去的刹那，仿佛一个路人一般。
　　那股精猛之气，犹如一个炙热的火炉从身边擦肩而过，靠近的四人，在这雨水中紧张的冒汗，而身体上的汗水，和雨水混淆。
　　景云天突然在路过他们之后一闪消失了！
　　此时景少青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徒弟，他又感觉，浑身湿透的样子控制不住的发冷、时不时的打着寒颤。
　　……
　　洛天被那老妇人夹在腋下，一路蹬空疾步，身法犹如跳蚤般，或落脚某处房舍屋顶，或又腾空飞起滑翔片刻。
　　他们一路朝着白城的南面逃离，雨水似乎也是在这老妇人的周身，气旋翻腾，丝毫没有沾到半滴。
　　终于，二人在城南的山里落脚，老妇一路无话，径直徒步奔袭冲进了山林。
　　在进山不足半刻，就来到了一处山坡上的门庭。
　　这门庭也只有一个门庭，紧贴着山坡而建，向内就是一道看似如石门，似乎是可通向山体之中的入口。
　　进门庭之后，老妇便把洛天丢在了地上。
　　“呃……”
　　洛天一路赶来这里，似乎满脑子都在挣扎着什么。
　　他想不出，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蛮横、如此狂暴的对景家少爷动了杀心。
　　而且，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在气宗五哥的剑刃之下，开口咬断了他的那把龙吟玄光剑！
　　“你是个很好的练气师苗子，听说过什么是入命吗？”老妇突然就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衫。
　　洛天猛一回头，赶忙遮挡眼睛，叫着：“老婆婆，你这是干什么？”
　　“哼~臭小子，你叫谁老婆婆呢？”
　　她说完，丢掉那破旧衣服之后，身上显露出了一席紧身的缎纱黑衣。
　　而她的脸上，也缓缓撕下来一层肉皮面具！
　　就连她的蓬乱头发，也是一顶假发。
　　短短几秒钟的变装，从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豁然变成了一个看上去仅有二十几岁模样的大姑娘！
　　这姑娘走上来，在洛天背上踢了一脚。
　　他羞于观望的捂着脸，支支吾吾道：“老婆婆，男女授受不亲，您老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还是衣服湿了需要烘烤换下来，请尽管自便吧，小儿绝不会偷看一眼的。”
　　“噗~~”
　　这女子忍不住“咯咯咯”的笑的爽朗如风铃摇曳。
　　她手中一甩，一把带着铜色锈迹的量天尺握在手中，轻轻的敲了几下洛天的后背。
　　“哎，臭小子，刚才本姑娘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姑娘？
　　洛天觉得奇怪，低着头转了个身，看到了一双赤脚的白嫩的小脚丫。
　　那双小脚，似乎沾染了些许的市井尘垢，却依旧不难看出，那是个年轻的一双脚。
　　于是缓缓的抬头，那丝绸黑纱的紧身衣，映入眼帘。此刻，洛天猛的一抬头，仿佛见了妖怪似的，一个趔趄后仰着瘫了下去。
　　双手后撑着身体，有些害怕的瞪着两眼，下意识的想要后退。
　　“你…你是什么妖怪…凡天…凡天大陆之上！重生…冥域重生界还没说我的死期呢！我还没活够呢！你…你不能带走我！”
　　洛天惊恐的叫着，结巴的像个被大雨冲刷过，浑身委屈而又惶恐的小鹌鹑。
　　他生怕眼前之人，是那前来索命的，重生界鬼宗不死族的阴差！
　　但见这年轻女子，手里的量天尺，右手缓缓敲打着左手手心，皱着眉头看洛天惊慌失措的模样。
　　过了好大一会，洛天惊慌之余，发现这女子根本不理会自己，只是静静的看着。
　　于是他注意到了那把量天尺。
　　忽而冒出一句：“你是万业神宗的人？！不是妖怪！”
　　女子突然浑身一震，周身气旋升腾，一股自体内震发而出的强劲练气，将她身上的一席紧身黑纱衣，“噗”的一下炸裂般伸展开来！
　　那一紧身的衣着，瞬间化作绫罗绸缎一般的缥缈黑纱。
　　她手持量天尺指着洛天，撇嘴笑着：“万业神宗算什么东西？拿量天尺就一定是他们的人？你怕是不知道这万界之内，谁家才是凡天正宗吧！”
　　洛天几乎是斗鸡眼的，看着伸到自己鼻尖前方的量天尺，额头一侧汗珠滑落。
　　他心中暗暗想着：这个黑衣女子，到底想要干什么？起先是老太婆的打扮，招惹了气宗玄门的正派练气师，又掳劫自己，明明是用的万业神宗的专属法器，怎么就这么看不起她的祖上名门了？难道说，这一身黑衣……时是万业神宗逐出宗门的叛徒？
　　“你在想什么？”黑衣女子叫着。
　　洛天看她白净的模样，身段婀娜，眉眼之中露出期待之色。
　　于是洛天嘿嘿笑着:“这位大姐，我想您应该不是把我带到这类来，准备打死我的吧！”
　　“哦？你看出来了是吗？”
　　“不，我是猜的，我就是想，既然您不是万业神宗的人，那比如也不是气宗玄门。那就只有三种肯能了，要么，你是鬼宗的家伙，借我的手，杀了景家少爷！以挑起气宗玄门和万业神宗的恩怨纷争！你看，你明明拿着神宗的专属法器！那么第二种可能，就是你跟神宗有仇，或者是神宗的叛徒！再者，你该不会是……”
　　洛天说了一大堆，突然有犯嘀咕起来：“啧啧，你应该不是那一门的。地门之人，早在几十年前就死完了！”
　　“呼~~”
　　量天尺横在洛天的脖子上。
　　这女子冷声道：“回答我的问题，入命，你可知道！”
　　洛天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怎么了？”
　　“嗯，不知道也好。那我问你，你想不想拜我为师，跟我学练气师的本事！”
　　洛天又道：“我还是不学了吧！”他爬起来，溜溜达达的走到门庭一侧，看着远处。
　　天空即将入夜一般的暗了下来，虽然雨水飘洒的没有停下之意，可乌云遮日，一种阴霾笼罩着整个白城上空。
　　“我就是个穷小子，爹娘是被西月石国抓走的劳工，就因为我家祖上是练气师，因为一些事，最后落的一败涂地。接下来就开始遭受外族的各种欺凌。”
　　洛天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这女子。
　　他苦笑一声：“我本来是打算等着气宗玄门的封师会，到时候凑个热闹，或许能有想要收徒的练气师看中了我，从此踏上练气师的修行之路。可是今天你也看见了，我杀了景家少爷！以前见过他很多次，听说，他是玄门里边一位当今祖师的长孙。啧…天命难违啊！”
　　“你觉得那家景琰小胖子，是你杀死的？”黑衣女子有些忍不住想笑。
　　可洛天一本正经的走过来，信誓旦旦的说：“我告诉你啊，其实我觉得一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真的，就当时，你看见了吧！我一口就咬断了玄门五哥的那把龙吟玄光剑！”
　　他低下头，喃喃自语的看着渐渐变小的雨水，雨幕之外的白城，上空升腾起阵阵云雾之气，仿佛雨水的升华。
　　“我小时候，有一次掉进了河里，其实我应该被淹死的，可是不知道什么什么力量把我给拉向了岸边！十岁那年，我们村里的所有人都被抓去巨神国做劳工了，所有的小孩也都被抓了，可我真的很厉害，那是一种奇怪的力量，我当时吓坏了，我躲了起来，躲进了一口腌咸菜的大水缸里边。”
　　“于是你就逃过了一劫？”
　　“没有！躲到大水缸里的不止我一个孩子，有好多都被弄死了。我差点就被弄死，但是我跑了，随着身后数不清的弓弩手朝着我们逃跑的小孩子射出毒箭，但是有股力量保护了我，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后来也是跑到了像这样的一座山里边。一路逃亡，跑啊跑，跟着商队的船跨越遥无尽头的万星海，来到了青罗国。嗯…今天，那种神秘的力量又救了我一次，啧啧，可能以后，我就要借住这神秘的力量，超凡的运气，苟活一生了吧。”
　　“噗~~”
　　黑衣女子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走过来一把抓住洛天的右手手腕，掀开衣袖：“你以为什么狗屁的神秘力量！你看，这是景琰小胖子的锁魂令，现在到你身上来了！今天你咬断景少青的剑，自然是这股力量帮了你！可是之前的，怕是你自己自大自命不凡，傻想出来的吧。”
　　“那怎么可能呢？我当时都差点淹死了！”
　　“谁看见了？”
　　“我爹啊！”
　　“那就是你爹把你从河里捞上来的！”
　　洛天焦躁的挠着头：“那…那抓劳工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多毒箭没射中我？偏偏跟我同龄的好多人，都死于非命？”
　　“运气这种事，谁都会有几次好时候！可能那一次就是你命不该绝，重生界的不打算收你呗。”
　　“那也是神秘力量！”
　　黑衣女子紧握洛天的手腕，用力一拧！
　　“别睡了，有锁魂令，一身肥肉是死了，可你的元灵未灭，还不速速出来谢恩？”
　　洛天龇牙咧嘴，只感觉自己的手腕上一圈黑气缠绕，“咻”的一声，一个半透明的人影，从他的手腕里变化出来，站在了他的身旁！
　　“景少爷！”洛天吓的双腿发软。
　　“你…你不是被我给…给杀死了么？”
　　这个人影就是之前的那个胖子景琰。
　　他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洛天：“让你失望了小哥，你那两下子根本杀不死我。入命大人饶我不死，就让我在你的身上先休息一下，你那西瓜刀扎进我胸膛的时候，锁魂令就自行困住了我的元灵之气，放心吧。”
　　“还放心吧？原来你俩是一伙的？哎哎，不对啊，你不是气宗玄门的长孙少爷吗？你怎么跟万业神宗的叛徒混在一起了。”
　　黑衣女子就是景琰口中所说的入命大人，她一听到叛徒二字，立刻抡着量天尺，在洛天的后背上狠狠的挥打起来！
　　“叛徒、叛徒，我让你再说老娘是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