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至爱亲情 二

　　思清缓了缓神，走近过去，坐在离玉宝最近的地方。她知道他看不见她，可是她好想多看看爸爸年轻时的样子。那时的玉宝体重看起来不过七八十斤，小脸又白又瘦，一边吃面，一边和政委汇报着这几天文化课学习的情况，神采飞扬的。他应该想不到自己今后会胖到现在的2倍体重，快走几步路都会气喘吁吁。
　　两个战士吃的狼吞虎咽的，不一会儿一大碗面条就快吃完了。政委道，“慢点吃，锅里还有点呢。”政委其实没吃几口，他知道战士戍边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玉宝，他参军早，才十几岁，是站里最小的战士，所以总是特别照顾他。“政委，听说最近咱们派出了好多兵啊。”大刘一边吃一边问，最近底下都传闻一车一车的士兵被送出去，但是从没有听到回来的消息。所以大家精神都崩的特别紧。“别乱打听，咱们是负责边检的，就是真打仗，轮得到你嘛！好好做好边防工作就是对祖国最大贡献！”大刘自知话说多了，赶紧吧啦了面条拉着玉宝要回站里。
　　“诶，玉宝你留一下！让大刘先回去。”政委总想特别关心一下这个小不点。
　　“玉宝啊，看你最近又瘦了，得多吃点饭啊！”政委一边说一边往玉宝碗里又添了面。
　　“谢谢政委，最近胃有点难受，吃完米饭肚子里跟跺了石头一样。硬吃也就能吃小半碗。”
　　“现在的条件是不好，只能尽量克服。这样吧，你身体不好，这几天就吃吃病号饭养一养，我回头跟你们班长说一下。”那个年代的病号饭是半流质饭，多半是米粥面条，平时只有生病的人才能吃到，属于很珍贵的资源。
　　“谢谢政委！”玉宝兴奋的小脸有点发红。从军以来，因为年纪小身体弱大家都对他特别照顾，但他最喜欢的还是政委，亲切的像家里人一样。
　　“家里最近还好么？”
　　“家里还好，就是我二叔有时候会给我写信让我有空回去看看。不过我还没到退役的年限，而且到时候是不是留在云南我也没想好。家里日子也不宽裕，二叔毕竟也有自己的儿女，我只是……”玉宝没说把话说完，毕竟只是按祖例过继的儿子，所以才早早当了兵不想给二叔添麻烦。
　　“嗯，你当兵也有些日子了，也差不多符合退役条件了。对了，今年还有一批退伍名额，你可以申请试试。我现在接到好多申请了。”
　　“可是我还……”
　　“目前这个情况……”政委欲言又止，一车车的年轻战士去了哪里他都知道，他不敢揣测他们的未来。虽然现在还没调动边检站的力量，但是今后怎么样谁又说的准呢。他不想玉宝冒这个险，他这么稚嫩，又是个从小吃苦的孩子，应该有更多更好的未来。“毕竟你二叔也是你的亲人，牵挂你，在这边呢你也没个家，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说完，政委看向了远处，不再说什么。
　　事情接下来思清已经都知道了，爸爸当年就退伍了，审批领导看他瘦瘦小小的，没说什么就同意了。和他一批申请的好多人都被留了下来。幸运的是，没有人被送去战场，很多战友都发展的不错。爸爸很留恋当兵时候的日子，平时一回忆起战友就特别感慨，还说好几个战友都分散了好久没有聚了，思清也只是听听，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原由，退伍应该是爸爸生命里的一个转折点了，只是不知道慈祥的政委后来怎么样了。
　　“还要往下看么？”高野打断了思清的回忆。“嗯，我想要多了解一些。”“好。”高野牵着思清缓缓前行，融入另一道光柱。
　　天空突然变得美轮美奂，夏天的傍晚正赶上火烧云，大半个天空都是彩色的，有种浪漫的感觉。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子汽油味儿，一个穿工装的人正趴在车底下摆弄，只露出两只油腻腻的鞋来。过了好久，那人才满头大汗的爬出来，正是思清的爸爸玉宝。玉宝看起来二十多岁了，比当兵的时候胖了点，但还是有些清瘦，五官倒是没怎么变，还是一张白嫩娃娃脸，只是脸上多了些黑黑的机油。他刚想坐下喝杯水歇息一下，就有同事过来找他帮忙。“张哥，有空帮我看看车吧，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刹车有点硬。来，烟点上。”玉宝娴熟的接过烟来摆弄，“老弟，今天不行啊，我有点事，明天一早帮你看吧。”“行啊，谢谢了哥！”玉宝赶忙收拾东西，今天对他来说显然是个重要的日子。
　　玉宝退伍回原籍后，被分到了运输大队，先学机修，后学开车。当时，驾驶员属于稀缺人才，全市才几十个，在哪个单位都很吃香。住他隔壁的大娘看他都二十多岁了，工作不错，人也算周正，可还没个对象，就经常替他张罗。可女方多是嫌他家穷，又没个依靠，没有愿意的，搞得大娘都有些灰心了。玉宝开始也着急，但次数多了想着这事还得看缘分，总不能硬拉着姑娘上门吧，这几年也就越发淡定了。直到这次，遇到吕家的四姑娘文英，才终于有了下文。吕文英出生在工人家庭，是吕家的老幺，长得周正，高中文化，目前还在进修。无论哪一方面都比玉宝优秀太多，这样的姑娘愿意和玉宝继续来往，他自己都觉得是祖上保佑了。所以玉宝对姑娘格外上心，这是他俩第三次见面，为了这次约会，他专门把参军时的白手套翻出来了，准备穿戴一新给姑娘留个干净整洁好印象。玉宝一边想着文英，一边哼起歌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约定见面的湖边。他见湖边有人卖糖稀，美滋滋的买了两根，准备文英来了一起吃。
　　看着玉宝得意的样子，思清只觉得好笑，以为当年爸爸追妈妈使了什么高招呢，两根糖稀，一双手套就搞定了？思清的期待不比玉宝少，她以前只在照片里见过妈妈青涩的样子，特别想看看真人。正等着，一位穿素色衬衫的姑娘向着玉宝走了过来。来人正是思清的妈妈，吕文英。
　　虽然只是穿着素色的衬衫，但也掩盖不了文英的美，十八九岁的姑娘正是好看的时候。微胖的身材，两条又粗又亮的麻花辫，微黑的小麦肤色，还有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都透漏出一种健康美，让人有种欢喜的感觉。玉宝眼睛一亮，激动的心情都要溢出来了，到嘴边却化成一句温柔的，“你来了。”文英也很是羞怯，只嗯了一声，便已脸红。玉宝把糖稀递给文英，眼神就一直离不开了。文英接过糖，注意到玉宝的白手套：“你怎么还带双白手套啊？”“当年在部队里都带习惯了，部队里要求挺严的，干啥事都得整齐化一，这带手套不是干净么，从那时候我就有点洁癖。我们部队里啊，被子都要求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衣服也得天天洗，不然影响军人形象，我的军务一直都是很好的。”当年，军人的形象特别光辉高大，一说是当过兵的，就会生出一种崇拜之情。文英这种小姑娘也是如此，对玉宝的好印象不禁又多了一分。
　　旁观的思清可憋不住了，噗嗤笑出了声，对高野说到：“你不知道，我爸当年承诺的可好了，又会洗衣服又会做饭，还爱干净。他婚后前两年还承包家务，有了我和我哥以后就开始干的越来越少，不知道啥时候起就直接当起甩手掌柜了，都是我妈伺候他。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我妈真单纯，她应该理性的分析一下，当司机的天天和机油汽油混在一起，怎么能干净的了，肯定是骗她的么！”高野不可思议的看着思清：“你竟然这样说自己的爸爸……你……”“我爸怎么了，我爸也是男的啊，我很公平的。”
　　两人嘀嘀咕咕的当，小情侣已经走开去，聊了些戍边的趣事，工作学习上的琐事，多是玉宝在说，文英只是开心的笑，天边的火烧云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美，两人不禁畅想起未来。玉宝深情的看着文英说道：“文英，以后咱俩要是在一块儿，什么活都我来干，我绝不让你动一指头，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什么都对！”“谁知道你说话算不算数啊。”“算数，肯定算数，大老爷们肯定要护住媳妇儿才行啊！”“谁是你媳妇儿啊！”文英被说的又开心又害羞。“那你究竟觉得我怎么样啊？”玉宝急切起来。文英正色到：“我觉得你人老实，勤勤恳恳靠劳动过生活，技术好又当过兵，思想也先进，比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强多了。”说到这里，却又话锋一转，露出一丝愁容：“不过我爸妈说，要想成婚还得有个家。。。”这句话，玉宝听明白了，玉宝回来后一直住在二叔家，现在如果要成家，肯定要有自己的房子，不然姑娘跟着住哪儿呢。无论在哪个年代，房子都是结婚的必要条件。文英很善良，玉宝家的条件她是知道的，总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为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