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河边柳树下

　　背课文，大家一般在校园里，操场上。也有一些雅人，在校园下面的小河边。
　　姐姐李玲艳，一般在校园里。几封信过后，姐姐在哪里，赫正材就跟到哪里。既不是很远，也不是很近。
　　姐姐背：钱塘江大潮，自古以来被称为天下奇观。……看看堤下，江水已经涨了两丈来高了。
　　赫正材背：我见过波澜壮阔的大海，玩赏过水平如镜的西湖，却从没见过漓江这样的水。
　　姐姐背：鲁迅的书桌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早’字。……从那以后，鲁迅上学再没有迟到过，而且时时早，事事早，毫不松弛地奋斗了一生。
　　赫正材背：我见过波澜壮阔的大海，玩赏过水平如镜的西湖，却从没见过漓江这样的水。
　　姐姐背：1952年10月，上甘岭战役打响了。这是朝鲜战场上最激烈的一次阵地战。……“冲啊！为***报仇！”喊声惊天动地。战士们像海涛一样向上冲，占领了597.9高地，消灭了阵地上的全部敌人。
　　赫正材背：我见过波澜壮阔的大海，玩赏过水平如镜的西湖，却从没见过漓江这样的水。
　　姐姐一整篇一整篇地背诵课文，赫正材好几天只背一句，毕业年级嘛，背一句也就够了。他的心思、他的目光、他的双脚，全都信仰一个字：随。姐姐走哪里，他跟到哪里；姐姐看哪里，他也看哪里；姐姐的想法，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不远也不近的跟随，用老家的话说，就是诱着呢。诱，诱惑，还是引诱，或者是诱捕。
　　赫正材想：校园里不方便，操场上人太多！小河边、柳树下，虽然不是垂柳，但毕竟是在小河边。
　　秋天到了，山上的树叶黄了，一片一片地往地上落。小河边的树叶，还没有全黄，他给她写了一个纸条：小河边背课文，干扰少。
　　姐姐一看到那张纸条，眼睛偷偷地亮了，特别想笑，就你那点小心思。
　　不去，我在校园背得好好的。操场我都不去，河边更不去。
　　歪嘴王老师，找过李玲艳的家长后，赫正材依然背课文跟着姐姐：我见过波澜壮阔的大海……
　　确实，赫正材什么场面没见过，请家长都小菜一碟。对赫正材而言，请家长就是给老师上小菜。
　　他的爸爸或许还没有忘记，第一次的时候，给了老师上了十个鸡蛋；第二次，上了一副猪肝；第三次……后来爸爸学会了拜年，开学初和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固定和老师沟通沟通。孩子太捣蛋了，还不免有事跑一跑，走一走，老师太辛苦了，安抚一下情绪。一请安，状态就好了；一抚慰，情绪就高了。
　　老师好了，家长两年就受不了啦！实在是跑得太多次了，都不好意思了。第三年，也就是赫正材上六年级这一年。班主任老师，没变，还是大肚子包老师。爸爸没来，爷爷来了。赫刘勃，给老师带来一张狼皮，还有一瓶狼油。
　　老师笑笑地说：太贵重了！不敢！不敢！不能！不能！
　　爷爷和老师聊天，谈天说地，说山说水。讲到了林子，给老师讲了关于狼的好多故事，不，是往事。
　　老师听得一头一头出汗，屁股一紧一紧的！身上好多地方都不对劲，哪里都痛，浑身打颤，颤抖得老厉害了。爷爷看大肚包快把椅子摇晃散了，上点年纪了，学会心疼了，很心疼那把椅子。站起来，要告辞。
　　包老师拿起狼皮推辞，手抖得太厉害，居然掉地上了。爷爷把那瓶油塞进老师的办公桌兜，说这个你别动，掉地上就把瓶子打碎了！
　　爷爷走了，老师心跳减速，逐渐回归正常，血流慢慢通畅，头皮好像也不发麻了，屁股也慢慢放松了。好一会，皮肉彻底松了。包用手抚摸了一阵子胸口，试着走了几步。
　　爷爷走后，包老师跟赫正材说话都客客气气啦，赫正材很不适应。受到了这样的尊重，他从内心深处想要多多的努力学习了。没过三天，他发现，学习不是想搞好就能搞好的。还是搞别的事情，更容易成功。
　　大肚包，见到赫同学，前两年是头疼，现在又加上屁股疼。彻底没招了，所有传统的招式，统统无效了，请家长等有效的手段，也不敢用了。也就是从赫正材开始，包老师闭上了嘴，不再嚼舌根了，不再动不动请家长了。他开始深入地研究：教育学、教育心理学、教育管理学……一切和教育有关无关的学。理论联系实际，他进步得很快，他成了专家。包专家成为名师后，他总是说：是学生教会老师怎样教学，学生是老师，学生是老师的老师。包老师从来不说，赫爷爷才是他真正的老师，屁股怎么受得了，面子上怎能过得去？大肚包总算是一个会学习的人，赫正材不是，或许他错过了好多的敏感期、关键期。但是他没错过李玲艳！他抓住了六年级，小学的最后一年。
　　大肚包不找家长了，可歪嘴王找。李玲艳的爸没带鸡蛋儿，也没带猪肚儿、猪肝儿。李玲艳的爷爷也没有狼皮、狼油，更不会讲狼的往事。歪嘴王老师的嘴更歪，李玲艳一个女娃娃家家的，他居然说不要脸！
　　不要脸就不要脸，脸都不要了，那还怕什么！伤了李玲艳的心，李玲艳很伤心！李玲艳在校园里呆不下去了，李玲艳想要静一静，李玲艳去了小河边，李玲艳一屁股坐在柳树下，李玲艳年轻的屁股坐在秋天潮冷的草丛里，李玲艳的屁股凉了！李玲艳的心慢慢静下来了！
　　赫正材，又拿起了他的那本只翻了三页的语文书：……却从没见过……没看见李玲艳去了哪里？他找遍整个校园，操场都找了，就是不见李玲艳！好奇怪哦，从来没有的事？他又去了李玲艳的教室，去了李玲艳的宿舍，去了李玲艳所有老师的宿舍。他像一个幽灵一样转来转去，越转越快！
　　他又不能，是不能还是不敢？在满校园喊。对呀，我为什么不能哦喊？赫正材，多聪明一个人。不能喊，还不能问？他又幽到四(一)班的教室，问：李玲艳哪去了？她妈找她。大家都说不知道，赫正材这下不灵了。其实，也起了相当的作用。
　　上课铃响了，他只能回教室上晚自习。他虽然有爷爷，但是谁没爷爷呢？他毕竟，只是个小学六年级的学生。李玲艳，能去哪呢？
　　李玲艳一回到教室，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你妈找你。
　　我妈在哪里？
　　不知道，六年级的一个男生说的。
　　好像是，六(二)班的赫正材。
　　就是六(二)班的那个赫正材。
　　李玲艳就去六(二)班找赫正材，快走到了六(二)班的门口，她又转回教室坐下。
　　我为什么要找他。
　　我妈从没来过学校找我，要找我，她不会自己来？我就在教室里等她！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