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玲儿

　　不老峰离地有六千仞，山顶长着一颗巨大的松树，近十丈的躯干上粗糙地顶着十来根粗壮的枝干，枝干上覆着暗红色的针叶。松叶不会变色，赤松也不会结果，在谢宝树二十年的印象里，赤松从来没有变过。谢天南当年曾和谢宝树说过，只要这些山还在，松树就会一直这样，不增不减！岁月在它面前也只能驻足，峰名不老，取自赤松。
　　青竹赤松，这就是青松门！
　　谢宝树来到松树下时已经是傍晚，他摇醒了诸葛翠花，拉着她往红松边上的宗主殿走去。殿有三进三出，议事殿、藏经阁、不老居，宗门除了不老居和少数几处贴着闭关的阁楼几乎哪里都可以的。议事殿很少用到，藏经阁里有着本门所有的功法，不老阁既是宗门的祠堂也是宗主的居处。
　　议事殿里一个穿着朴素青袍的清瘦老人在等他两，诸葛长风是个认真到有些刻板的人，几乎任何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并且只认他的道理，如果他认可你那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谢宝树十五岁那年展露出非凡的心性天赋后，诸葛长风本对他抱有很高的期望，后来发现谢宝树并无道心自然是非常失望，对他各种磨练却总是不得其法，看不到谢宝树道心出现的苗头，后来也就不待见他了。谢宝树感觉自己非常无奈，他并不想和诸葛长老相处，接引处的曲长老也不想和诸葛长老相处，但是这位长老是传功长老，曲长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老死不和诸葛长老往来，但是谢宝树必须和诸葛长老往来。
　　谢宝树整了整衣襟认真行了个礼然后说到：“禀长老，诸葛翠花登天梯一个时辰又半盏茶的时间，历两千零五十一个台阶。心性毅力上乘。”
　　想到小姑娘睡着前的那句话便补了句。
　　“初具道心。”
　　所谓道心无非就是执念，好的或者坏的愿景，立道心，方能系住自己到达彼岸。
　　诸葛长风微微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谢宝树便放下手心里小手，蹲下揉了揉诸葛翠花的脑袋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便起身出了大殿。
　　“跟着这位老爷爷，放心，这位会很照顾你的。他是你祖宗。”
　　诸葛长老看着那个越走越显得懒散的身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蹲下了身子。
　　“到爷爷这来，翠花。”诸葛长风眼角的皱纹显得更紧致了“你这名字还是爷爷取的呢！”
　　谢宝树听到这句话大概会否决先前那个秒人儿的判定，他向着树另一边走去，不老峰峰顶是一个似是天马踩过而成的山谷，谷中有着巨大的湖泊红湖，入谷是一条红石板的小路，蜿蜒曲折的伸向红湖。
　　红湖上倒映着远处的断崖显得静瑟幽深，红湖湖面永远是平静的，就和方青岚的眼睛一样，平静、没有波澜，看上一眼总感觉能映入心底。
　　这个时间如果站在红湖的另一头看湖面就能看湖面上倒影着的火红的云霞和暗红的赤松，每月初七是红湖景色最美的时候，那时的松顶会出现一轮上弦月。落日和新月下的赤松松叶会射出红光，把整个山谷染红，天地熔金是天地八景之一，但是少有人能看到。
　　谢宝树快走到湖边的迎客亭时远远的听到一声。“宝树哥……！”出于某种亏欠感，谢宝树顿时间整个人都怂了下来。
　　女人总是闪耀着光的，尤其在那人高兴或者喜欢你的时候，开始时照耀着会觉得这感觉很好，可久了不知道怎么回复怎么面对时感觉就不怎么好了，她怎么就出关了呢。
　　谢宝树努力挺直了身子向那个飞奔过来的身影挪去。
　　谢宝树决定闭关修炼，玲儿出关了！从奔跑中带动的灵气看来当年的小尾巴也已经入元了，看来谢宝树的那句话很是管用。五年前谢宝树为了甩掉这个形影不离还逐渐变大的尾巴不得不以带她去看海天一线为饵让李玲儿去闭关修炼，只要李玲儿一入元就带她去看她心心念念的海天一线，现在看来，李玲儿入元了，尾巴有长回来的趋势。
　　现在李玲儿是功成出关了，谢宝树有些头疼，不知道是头疼怎么面对处理这个尾巴还是如何去到海天一线。谢宝树觉得问题的关键是去那的路途，谢宝树自己也只是入元，两个入元加上青叶也肯定会死在去海天一线的路上的，基于诺言的不合理性和甩掉小尾巴的需求，谢宝树五年来谢宝树一直躲开偶尔出关的李玲儿，今天是被逮着了。
　　谢宝树看着眼前的李玲儿，当年的清秀如今看来添了些许柔和，大概是定下来修炼后带来的改变吧，其实谢宝树心里对于这次被逮着还是有些高兴的情绪的，像是心里某个地方放松了下来。但是无论如何都得闭关了，把地藏天听术和冬藏入寂诀给学好，青松门重道不重法，一般弟子在丹成以前只会掌握一些基本的法术，地藏天听术是聆听之术，三千小术之一，修成能听到方圆十里的动静，而冬藏入寂诀是高深法诀，练到极致能使自己从他人感知中消失，本来谢宝树是打算丹成后再修炼的。谢宝树觉得自己至少两术大成、修为也修到修到入元圆满才能出来，惹不起的得躲着点。
　　“宝树哥，我入元了！”李玲儿很高兴的一把扯住谢宝树的袖子。
　　“我家玲儿果然天资聪慧！”闭关之前的玲儿这时候会一把蹿到谢宝树背上，姿势就和熊瞎子抱树一样，然后被不耐烦的谢宝树赶下来，之后的李玲儿会在谢宝树前面蹦蹦跳跳的说着她自己和她听到的大小事儿，并时不时回头看看谢宝树听到后的反应。
　　“宝树哥，我中午刚出关看望了苦竹真人后就去问了诸葛长老，他说你会在这几天回来，然后我去了趟翠屏峰，师姐总是提起大师兄我受不了就回这等你，你回来的真快。”苦竹真人本名李钟隐是李玲儿的师父，在十二年前便坐化了。
　　李玲儿看着谢宝树的侧脸，谢宝树听到诸葛长老心里不禁有了烦意，转头看李玲儿看到她那张假装沉着看向湖面的脸时，烦躁感不觉便消散了，谢宝树轻轻的嗯了下，转过头去，李玲儿以前总是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不会躲开。
　　“宝树哥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海天一线啊？你答应我的！”
　　“我两修为不够，还没到那就会被吃掉的！”谢宝树的侧脸显得非常严肃：“首先我们要过承天湖，承天湖边是有游兽出没的，丹成期的都出现过！过了那里看到海还会有海潮，没有入元圆满身灵合一在那里飞是很危险的！到了海之角看到海天一线我们还可能碰到浮游的天兽，天兽归墟期的都有过记录！现在咱两去那在路上就会被吃掉的。”谢宝树实在搞不懂极光有什么好看的，实在不行买个镜珠看看就好。李玲儿都把那镜珠的图像看到消失了！还是想着去海天一线看极光。
　　“你当时说好带我去的！只要我修炼到入元就一起去！”李玲儿这是死死捏着罗英的衣袖，眼里泛起雾气。“每次出关都看不到你，都五年了，这次你一定要带我去！不然我就告诉你爷爷。”都五年了啊，谢宝树有些心疼李玲儿，缘起总是劫。
　　在谢宝树渐渐成熟以后他最不想见的人里面谢天南这位平时很少出现的宗主排第一，虽然和女生讲道理是件无知的事情，但是谢宝树为了不想看到那冰冷的眼神决定还是挣扎一下。
　　“你闭关后我问过曲长老，才知道入元根本到不了那里，一定得入元圆满才行，要不我们去求大师兄带我们去？”
　　“不行！”李玲儿很委屈，根本就不是去不去的问题，真不想长大啊，为什么长大了就会这样呢？
　　“那我这就闭关修炼！等我丹成那天我一定带你去，你也用功修炼早些入元圆满，答应的时候我才十八，哪知道去那这么危险，最远我就去过临安城。”谢宝树沉默了下，其实还有更远的北境绝壁，他就是昏迷中从那被谢天南抱到青松门的，谢虽然没有昏迷前那段时间的记忆，但是感觉中最危险阴冷的还是那看不到顶的岩界绝壁，那是他想起就会觉得莫名心悸的地方。“等你入元圆满我就带你去，我保证！”
　　李玲儿感受到谢宝树那瞬间的沉默，放松了抓袖子的手。
　　“好吧，你保证。明儿我去翠屏峰问大师姐海天一线怎么是不是真的这么危险！”
　　到底是小时候骗她骗多了，终于长了点脑子谢宝树开始转移话题。
　　“青帝长生诀修到哪了？”
　　“练气入元！”
　　“闭关无聊不？”
　　“定思怎么会觉得无聊？不闭关才无聊哦。”李玲儿有点生气的看了谢宝树一眼，“适居找不到你，翠屏峰也找不到你，宗主又不准我出宗门，你是不是一直躲着我？”
　　“玲儿啊，你长大了，不应该一直跟我玩了，有事就找大师姐。”
　　“嗯。”李玲儿听完便沉默了下来，看着地面静静的跟着谢宝树往适居走去。
　　玲儿是苦竹长老在从炼尘宗回来的时候在河边捡到的，四下找了很久没找她父母便带了回来。长老把自己的姓给了这个小孩打算自己带着却发现自己不会带，就把这小孩送到了幽镇，李玲儿五岁那年被接上山就成了苦竹长老的弟子，一般弟子都是住红湖边上的，可苦竹长老却一直把李玲儿带在自己身边。
　　李玲儿八岁那年苦竹长老定境遇魔，原地坐化，漫山遍野疯的谢宝树就是在甜泉峰捡到了这个抱着苦竹长老哭的小女孩，要不是苦竹长老在阁楼里给李玲儿备了很多灵丹估计谢宝树也就不会多个尾巴。
　　给绝望深渊中人希望是要有背起做那黑暗里的灯光一辈子的觉悟的，然而谢宝树并不具备这个觉悟，而现在的他也不懂，不知为什么谢宝树总觉得热烈的感情他无法把握，仿佛那感觉随时会消失一样，逃避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