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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瑞霖将手中的玉灯放在江面上，用手轻轻一推，玉灯在江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水纹，朝着远处飘去。
楚瑞霖愣愣的看着玉灯发神，直到它同远方的其他玉灯汇聚，再也分辨不清。
顾云城心中微异，同楚瑞霖认识这么久，他倒是很少看见楚瑞霖露出这种表情。
过了半晌时间，楚瑞霖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嘻嘻哈哈的神情，见顾云城也将手中的玉灯送到水中，他不由得凑到顾云城耳边，贱兮兮的说道，“求玉灯仙子保佑，让羽潇今后多看我几眼。”
顾云城脸色忽变，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楚瑞霖打着哈哈跳到一边，对着顾云城做了个鬼脸。
回过头来，看着渐行渐远的玉灯，顾云城不由得神色一滞。离开璟州城已经快七年了，不知今年，江安河边的玉灯，还是不是如同往年那般好看？
洗星海边，秦羽潇只身坐在细沙石上，涌上滩边的细浪不时拍打在她光洁的脚背上。她抬头望向天，微风带起脸上的面纱，精致的五官若隐若现。面纱上方，是那双清澈透亮的双眸，正映衬着漫天星光。
权门之外的青嶂国百姓喜气洋洋，大年三十合家团聚，放完玉灯祈求平安后便回到家中，一大家子围在桌边喜气洋洋的吃着年夜饭。
而洗星海边少女独坐，虽有漫天星光相伴，但背影看上去难免会有些孤寂。
“怎么没同楚瑞霖他们去放玉灯？”云溪忽然走到秦羽潇身边，同她并肩坐下，伸出自己的脚触碰着微凉的水花。
“还是不太习惯中原的热闹。”秦羽潇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云溪伸出自己的左手，心疼的摸了摸这个来自西域的少女，转而问道，“我记得西域最大的节日，是日神月神的生辰对吧？而你们圣影教，只过月神生辰。”
秦羽潇点点头。
西域同中原大致类似，也是诸国林立的局面。不过除了各个散布在黄沙绿洲中的国家，还有两个凌驾于诸国之上的教派。
圣火教与圣影教，他们是统治整个西域核心，国家只是依附于教派的附庸，他们每年都需向教派纳贡。整个西域的最高权力与最强战力，都集中在这两个教派当中。
不过由于信奉问题，圣火教与圣影教处于对立局面，常年互相讨伐。而近年在某次关键性的战役中，圣影教一败涂地，元气大损。而附庸与圣影教的几个大国又相继反叛，更是让圣影教雪上加霜。
自此之后，圣影教一蹶不振，西域的绝大部分掌控权，都落在了圣火教的手中。圣影教信徒在西域也遭到了大肆迫害，导致许多西域人不得不含泪离开了那片养育他们多年的土地。
日神与月神，便是两教信仰的对象，他们的生辰，自然便是西域最盛大的节日。不过现在，估计只有极少数忠诚的信徒，才会冒着死亡的威胁在暗地里祭祀月神了吧。
“听你以前说过，月神生辰的时候，你们会拜月祭祀，诵读古语经文。”云溪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庆祝活动吗？比如歌舞之类的？”
“没有。”秦羽潇摇摇头说道，“那是月神的生日，身为神的臣民，只能以虔诚的姿态朝拜，嬉戏玩乐是对神的亵渎。”
纵使以云溪的聪慧，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下去，毕竟是两种不同文化之间的冲突。
在中原，也不乏祭祀神灵的节日，比如说玉灯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虽说人们也是很虔诚的祭祀起伏，不过这与欢乐祥和的气氛并不冲突。
反观西域，他们的节日更像是场盛大的朝会，每个人都怀揣着绝对虔诚而卑微姿态，向着天空那轮月亮一次又一次的朝拜，不容许心有他念。
“其实挺羡慕中原人的。”正当云溪不知怎么接话时，秦羽潇自言自语的说了起来。
“中原不仅节日多，而且每个节日都热热闹闹的。”秦羽潇轻声说道，“除了玉灯节，还有中秋，中元，七夕，春节，元宵...”
说道元宵的时候，秦羽潇先是楞了一下，稍缓才开口补充道，“元宵好吃。”
听她这么一说，云溪不禁失笑着摇了摇头。记得每年的元宵节，权门众人都会动手包汤圆，而平时不苟言笑的秦羽潇，绝对是吃的最多的那一个。
秦羽潇最先是与兄长一同逃离西域，在中原漂泊数年后又与兄长走散，最后才被濮阳婉遇见带回权门。
“我和哥哥是混进商队来到中原的，到中原的第一站就是朝云璟州城。”似乎是云溪温暖的掌心让秦羽潇打开了心房，她喃喃的说道，“那是我第一次来到中原。中原人过节好热闹，到处都是灯笼，街上人来人往。还有河上的玉灯，半边河道都被照得亮堂堂的，真好看。”
“离开璟州城之后，我和哥哥又在中原漂泊了三年，倒也去过不少地方。我记得第一年中秋是在北梁过的，中秋的月亮很圆，只不过没有西域的大。当时还很奇怪，中原人过节不都是很热闹的吗，怎么中秋街上冷冷清清的？后来才明白，中秋是家人团聚的节日，那时大家都在家里和家人吃饭赏月。”
“我们在街上走了好久，都没找到吃饭的地方，后来终于找到一家糕点铺，哥哥买了两块月饼，说这和汤圆一样，是节日特有的食物。只记得当时很饿，两口就吞了下去，不是很记得味道了。”秦羽潇望着远方，瞳孔被星光点亮，“那家店铺主人当时正在和家人吃饭，看到我们过节还在街上逛，就邀请我和哥哥加入他们。中原人真热情，真好。”
“第三年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南梁。那时南梁的情况非常不好，朝云和北梁大军压境，南梁军队节节败退，很多城池都被毁了。我们跟着流离的人们四下周转，一直退到了南梁帝都，那里挤满了全国各地逃难的人。那时又流疫盛行，死了很多人。”她说着沉默了会儿，似乎是回想起了当时悲惨的画面。
“最后城还是被攻破了，两军入城，大肆烧杀，混乱之中我和哥哥走散了...我被朝云士兵抓进了马车，和其他被抓的女孩子关在一起。她们都哭着说，我们会被送到应天的铜雀台，供贵人享乐。”
秦羽潇把头埋进膝盖，“她们一路走一路哭，到最后眼泪都哭干了，车外的士兵骂骂咧咧的。”
“后来的谈话中，我得知了她们原本都是官商贵族家里的千金。国破家亡，亲人惨死，自己又被抓住，可能余生都会沦为取乐别人的工具...”秦羽潇的手攥住裙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马车前行了几日，忽然有一天，车队在一个地方停止不动了，”她像是松了一口气，接着说，“她们又开始哭了起来，说马车到了，自己完了...”
“没过多久，马车门就被打开，她们都拼命往里挤，好像这样就能逃脱现实一般...”秦羽潇抬头望向天空，“开门之后，我才发觉外界是夜晚，那天的星星特别多，光芒汇聚起来竟然把月亮都掩盖了，婉儿师姐逆着星光，在门口望着我们笑...”
之后的事云溪也就知道了，濮阳婉先是把她们送到山所，不过濮阳婉实在是喜欢这个小姑娘要紧得很，这才把她接到权门中来。
其实权门并不能算作一个师门，因为在整个权门当中，也只有陆子瑜和濮阳婉是凌霄的弟子，而其余人都是由于各种原因半途加入的。
虽然也没少承蒙凌霄的指点，不过毕竟师承不同，即便他们对凌霄有百般敬意和感谢，也只能叫她一声老宗主。
听完秦羽潇的过往，云溪既怜惜又心疼，伸出独臂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摸着她的发梢。
“谢谢云溪师姐听我讲这么多。”秦羽潇语调轻轻的，“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难为你了。”云溪柔声说道。
“你们在这里呢？”云墙一阵翻涌，顾云城二人走进洗星海，楚瑞霖开启且听风吟迅速找到了她们的位置，借助风声向她们喊道，“快点哦，都等着我们吃饭呢！”
秦羽潇从云溪怀中起身，又恢复了平日里淡淡的模样。云溪转过头，对着他们遥遥喊道，“你们先过去吧，我们这就来。”
山所中央的阁楼内。
由于今天是中原最盛大的节日之一，所以卓先生倒也破例让书殿变成了临时灶堂。
卓先生坐在席首，而灶堂大婶，与楚瑞霖相熟的那个小男孩，以及权门五人则环桌而坐。因为陆子瑜和濮阳婉外出未归，今年倒也少了他们的身影。虽说是大年夜，不过凌霄依旧没有出席。
山所中的其他孩子，他们大多都是青嶂国民，大年夜当然是回到了家中，同家人团聚。
至于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他是卓先生外出时捡到的，这山所也就成了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