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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随风望着眼前破败的茅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发疯一样冲进屋内，要是失手把顾云城给宰了，那便不是五虎断魂枪的事了。
在凌烟阁内杀人，古往今来还从未有过。
凌烟阁的历史要追溯到八方争霸时代，是由一位名为公孙羽的大能所创，绵延至今已有一千多年。而这位第一任阁主的重孙子，正是朝云帝国的开国皇帝，公孙翼。
凌烟阁的创阁初衷是将其作为各国名士的交游之所，并不附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从创立之初到现在，所有中原人都将其视为圣地，以入凌烟阁修习为荣。
凌烟阁内有座楼，名为凌烟楼。
顾云城之前便已通过了初试，算是半只脚踏入了凌烟楼的大门，而自己只是个初试未过的普通凌烟阁弟子。若是顾云城真的就这样凉了，那恐怕就算中原再大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柳随风飞快的刨着脚下的土砾，心中不住暗骂，甚至已经在盘算应该如何悄无声息的把这厮的遗骸处理掉，然后偷偷跑路。
忽然，一只被白布包裹的手从土砾中探了出来，柳随风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刚想过去拉，却见裹手的白布下，有着丝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在涌动。
“轰！”一股气浪瞬间从土堆下面爆发，将柳随风掀翻在地上，屋内一时间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过了好一会儿，空气中弥漫的尘埃才缓缓消散，顾云城单手驻剑半跪在地上，不住的咳嗽。一股黑气不断在他的眉心周围盘旋，让他苍白的脸看上去多了几分诡异。
那黑气在他的额头上徘徊了一阵，最终消散开。顾云城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柳随风从地上爬起，看到顾云城正靠在墙角喘气，那颗悬着的心才完全放了下来。
他向顾云城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顾云城边喘气边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之后又在他的搀扶下，走出了早已破烂不堪的茅屋。
“妈的大晚上不睡觉，瞎蹦跶什么呢？凌烟阁还有没有规矩了？需要老子来教你们吗？”
一声怒斥自前院响起，传遍整个院子。
顾云城和柳随风的脸色同时变了变。说话这人的名气在整个凌烟阁都颇为响亮，人送外号暴躁老哥，脾气火爆，专治那些晚上影响他人休息的夜猫子。
据说某次深夜，几人饮酒后在宅院内放声高歌。为首那人更是仗着自己渡灵境的实力，对前来劝阻的人破口大骂。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对方又蛮横不讲理，院内的众人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就在这时，暴躁老哥出现了。据说那一战打的昏天黑地，鬼哭狼嚎。
为首嚣张那人被按在地上狠狠的揍，前几拳打在脸上，他还能趁着酒劲说几句垃圾话。但是接下来的几拳渐渐把他的酒揍醒了，脸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惊恐不已。
但毕竟那厮有着渡灵境的实力，还是有着自己的尊严。这时的他开始出言威胁，让暴躁老哥放开自己并且道歉，不然今后有他好看。
暴躁老哥一言不发，还是这样一拳又一拳，把那人最后的一点尊严生生锤破。
最后，惨叫声和求饶声混杂，传遍了整个住宿院。暴躁老哥也一战成名，被院内众人尊称为“秩序者”。
顾云城和柳随风也是深知他的厉害，匆忙的逃窜了出来。
镜明池是位于凌烟阁中心的一面水域，虽称其为池，但这池子却像盐湖一般广阔。之所以取名为镜，是因为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湖面都平静得像镜子一般，不曾起丝毫波澜。
湖中心那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楼阁便是大名鼎鼎的凌烟楼，其余建筑诸如演武场、宅院则是围绕镜湖排列。
今天天气很好，天上群星闪烁。已是深夜时分，湖周边只有几盏零星的灯还亮着，倒映在风吹不皱的湖水中，让人分不城清到底是星光还是灯光。
湖边的一棵柳树下，顾云二人扶着树干大口喘着气。半晌，待呼吸平静下来后，顾云城向柳随风抛去一卷书。
柳随风接住，入眼的“五虎断魂枪”五字让他刚平静下的呼吸又变得急促了起来。
“呼——”他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神色挣扎，握住书卷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袖袍一挥，书卷又回到了顾云城手里。最终他还是一咬牙，把到手的枪法甩了回去，此时的表情相当惨烈。
“恩？”顾云城对他这般反应很是意外，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我并未胜过你，不过是借着破镜的真灵趁一时之能，而且我相信，你肯定有着你的底牌，就算我入了渡灵境，也不是你的对手。没赢就是没赢，我不能收。”柳随风说道。
踏入渡灵境后，他对天地真灵的感知敏锐了许多，先前在顾云城手上盘绕的那股黑气，分明就是真灵之息。虽说只有区区几股，但那气息凝练厚重，能汇聚而出的人绝不止渡灵境。
最重要的是，那看似不起眼的气息，却给他一种心悸的感觉。
“比试是我说的，那么输赢规矩也由我定。”说罢顾云城又把那卷书抛了过去，“我也不过是借用了一些力量趁一时之能，要打还真不是你的对手。”
“这事就算了结了，你也不用担心日后我向你讨要什么。”顾云城补充到。
“我欠你一个人情。”柳随风望向顾云城，神色认真。
“以后有什么打算，登楼吗？”顾云城不再去谈论这件事，岔开话题说道。
“我除了枪什么都不会。”柳随风自嘲一笑，“初试都是过不了的，真是愧对褚先生这些年的栽培。”
顾云城刚想说点什么，柳随风挥手打断了他。
“秋天我就离开凌烟阁。”
“去哪里？”
“凌烟阁固然是数一数二的修行之地，可世间之大，能留我的地方自然不止这一处。”柳随风说道。
良久无言。
“本来以为我们是一类人。”柳随风自嘲一样的笑了笑，“你的淡然真让人羡慕。”
“我也想像你一样快意恩仇，可惜我做不到。”顾云城抬头望向天，喃喃的说。
柳随风不解，不过也没多问。
“也并非是我生性凉薄，凌家的事，背后牵扯很大，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接触到。”这些事本是他非常忌讳谈到的，今天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愿意主动提起。
“总有一天，我会杀到应天城去，把朝云皇帝的狗头亲手剁下来。”柳随风说道，“梁人流的血，我会让朝云加倍流回来。”
“我也是朝云人。”顾云城轻笑一声说道，“而且你手上那柄枪是凌家铸的，所以我也算个帮凶？”
“凌家的事我大概是知道一些的。”柳随风摇了摇头，“若不是你们暗中提供兵甲支持，南梁也撑不了这么久。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对错恩怨还是分得清楚的。”
“你呢？打算怎么做？”柳随风问道。
“找到幕后的那些人。”顾云城说道。
正如他先前所说，璟州那场变故牵连极大，无论是苍龙军还是整个帝国，大多数人都只是奉命行事，与变故有直接关系的，也仅仅是隐藏在幕后的极少数人而已。
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可那些人离他很遥远，凭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资格接触。
“我有一事相求。”顾云城沉默片刻说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杀进了应天城，能否不要伤及与此事无关的人？”
“好。”柳随风楞了一下，随即答应道。他伸出拳头说，“等我们大仇得报那天，一定要再痛快的打一场。”
“一言为定。”顾云城也伸出了拳头。
月色下，两名少年静静的站立在镜明池旁，他们的拳头无声而有力的碰撞在一起，顾云城此生的第一个约定，就此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