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愿,年少有为

　　深夜十点。
　　白日喧嚣的街道此时只剩下零散路人和车辆来去匆匆，昏黄的灯光一路往前，少有店铺招牌还亮着，店门紧闭，一切归于寂寥。
　　一辆别克英朗开过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在马路牙子边上停下，约莫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回头看了一眼那一路上一直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窗外的年轻人：“小伙子，到了。”
　　年轻人拉开车门，说了句谢谢后拎包下了车，他站在路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一会，出现支付按钮后拇指轻触中心键，完成了这单滴滴的支付。
　　十九元。
　　随着扣款成功，工行的账户余额变动短信也随之而来，年轻人看了一眼那只有四位数的余额，按掉锁屏，把手机放回兜里，他站在路边，掏出一包沂蒙山，点着后狠狠的抽了一口，直至三分之一。
　　浓郁的烟雾从口鼻而出，在脸庞前升腾。
　　在这个二十出头的年纪，戚望已经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
　　十八岁刚刚成年那一个月，他独自一人去了陌生的城市，从最底层开始，各行各业，人生百态，在短短的三年内他经历的七七八八了，换完无数份工作后，他在半年前终于稳定下来，选择了现在的销售职业。
　　销售行业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被人称为帕累托法则，理解起来便是在一个公司内，百分之二十的人，赚走了百分之八十的钱，而在那百分之二十的人里面，这个法则也同样适用，也就是说，百分之四的人赚的钱，比得上剩下所有人的钱。
　　戚望坚信这个法则，一直在努力，仅仅半年，他的业务能力便到了行业的平均水平，可是还没等他大放异彩时，公司高层便出了变故，管事的几个因偷税漏税被逮了，资金链一块一直存在的漏洞也被曝光，公司一下子濒临破产，摇摇欲坠。
　　跳槽穷半年，改行穷三年。
　　戚望不得不又踏上寻找工作的道路，那座城市对他并不友好，精疲力尽的戚望再三考虑，回到了自己的小镇，他现在的道路很迷茫，他的心静不下来，他想回来休息休息了。
　　眼前的老式五层公寓是当年拆迁分配的，父母都在外工作，家里并没有人，戚望上了三楼，打开门，开启手机灯光，轻车熟路的找到电闸，拨动后这间半年未曾进人的房间终于明亮起来，电视、家具上盖着毛巾、灰布，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戚望开窗、打扫卫生，半个时辰方才解决，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戚望躺倒在沙发上，闭眼休息了一会，而后拿过包，取出联想的笔记本电脑。
　　戚望盯着桌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工作文档，鼠标滑动，将所有关于上一份工作的资料全部塞到了一个文件夹内，桌面变得空空荡荡，干净清爽。
　　戚望清理着电脑的无用垃圾，目光随意转动，突然，他神色一顿，停在了那个L型的图标上。
　　英雄联盟。
　　多久了。
　　二年多了吧？
　　期间他也偶然刷到过联盟的一些消息，最近听到的便是IG夺冠了，热度席卷微博，连带朋友圈也无限刷屏，当时正忙着工作的戚望听完后也是愣神，心头微起波澜，但很快就投身入工作内。
　　他已经不是三四年前那个只会捧着电脑通宵打游戏的小孩了，当然所追逐执着的念头也早已消散了。
　　电脑里早已没有tgp了，戚望点开图标，客户端需要更新，在如今的光纤下，几个GB也用不了多久，戚望放下电脑去洗了个澡，回来后客户端已经更新完毕了，久违的联盟BGM令得戚望神色恍惚。
　　手指轻巧的敲过键盘，习惯性的回车，客户端启动，很快大界面便跳了出来，戚望鼠标连点，关掉页面上的那些提示，无非就是各种改动的提醒。
　　在戚望自己这个圈子里，他的联盟技术算得上数一数二，刚接触时应该是s5末期，定位赛前七把全输，后面赢了三把，定位到了青铜二，而后在s6一个赛季内，打了一千六百多把，从青铜二上到了钻三。
　　看着好友列表内灰色一片，戚望沉默一会，拿过手机，在微信里搜索了一下小分队，跳出了个五人的讨论组。
　　讨论组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上一批消息还是在半年前，备注李涛的发了个吃火锅的视频，大家伙随意聊了几句便没了后续。
　　戚望拿起手机，拍了张面前电脑的客户端照片，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对号，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终归还是点了下去，然后又发了一个自己家的定位，没再打字
　　戚望放下手机。
　　仅仅半分钟后，手机的铃声响起，屏幕上的名字叫做徐长军。
　　戚望接起电话，开了免提。
　　“望子？”
　　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难掩激动：“你他娘的，终于回来了？”
　　戚望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不同于以往那职业性的面具笑容，这是他最发自肺腑的正常笑容：“回来了，刚到家，你在哪？”
　　话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徐长军在穿衣服，还一边道：“我还能在哪呢，家里呗，刚接了笔公司的文案设计，怪麻烦，搞到现在还没折腾完，别唠这个了，你等我，我现在过来接你。”
　　戚望噢了一声，旋即笑道：“怎么说？”
　　徐长军明显一愣，然后肆意大笑：“还能怎么说？老规矩，洗脚泡妞，喝酒开黑！”
　　戚望那张神色疲惫的脸庞上，一抹极其灿烂的笑容缓缓显露。
　　久违的熟悉感觉。
　　挂完电话，戚望发现自己已经有二个未接电话了，还有一个微信电话。
　　李涛、刘宏，还有杨卜真。
　　小分队里面也已经语音不断，消息的滴滴声不绝。
　　戚望缩在沙发上，把微信消息划到最上面，点开最上面的那条未读消息，而后把手机放在一边，闭眼听着那一条条长短不一的语音，这几年来，他从未如此放松过。
　　习惯戴着面具面对各色人，戚望生怕脸上的面具将会融入脸庞，再难取下。
　　成年人的生活里，哪有容易二字？
　　一栋复式公寓住宅内，匆匆忙忙套上衣服的徐长军拿起桌上的烟和火机，把车钥匙揣到兜里，走向门口。
　　“嘎吱。”
　　浴室门打开，二楼套着浴巾的年轻女子一边拿毛巾擦拭着头发，疑惑道：“这么晚了还上哪去？”
　　徐长军咧嘴一笑，抬头道：“望子回来了，一起出去玩会。”
　　年轻女子微微皱眉，走下楼梯，雪白大腿若隐若现，道：“你明天还得上班，现在都快十一点了，现在出去，什么才能回得来？别去了吧，明天再聚也行啊。”
　　徐长军上前二步，望着面前那张皱眉不悦的清丽脸庞，伸手拥抱着那具柔软的躯体，轻嗅如兰香气，语气虽轻，却不可质疑：“我不回来了，公司那边我会请假的，你早点睡，晚安。”
　　还不待女子多说什么，徐长军转身就走，令得女子有些错愕。
　　认识三年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比寻常同龄人理性和成熟许多的男人会像今天这样迫不及待，不可动摇。
　　过了一会儿，一辆帕萨特从楼下小区车库驶出，徐长军单手打方向盘，拿着手机微信发了句语音，告知其他人老地方见，而后专心开车，十几分钟后，帕萨特出现在之前别克英朗停过的马路牙子边上。
　　徐长军下车，手臂架在车框上，笑呵呵的看着不远处树干下站着的黑衣年轻人，四目相触，二张笑颜。
　　“兄弟。”
　　戚望走至车前，情感万千。
　　徐长军并不多说，大手一挥：“走！”
　　帕萨特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穿梭，来到了一家大排档前。
　　“再来排挡。”
　　戚望盯着那被霓虹灯装饰的五彩缤纷的招牌，微微咧嘴。
　　还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他们五个经常一起逃课开黑，饿的时候就互相凑钱，到这里来点上几个小菜。
　　“来了，嗯……？”
　　正在烤串的的中年男子习惯性的招呼了一声，但抬头瞅见二人，觉得有点眼熟，想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是你们几个小子？”
　　徐长军笑眯眯的道：“老徐，好久不见。”
　　老徐熟练的翻着手上的烤串，笑道：“好久没来了吧，怎么？现在畅饮活动一直都有啊。”
　　戚望笑意满面。
　　那时候他们几个都还未踏入社会，没有经济来源，外面摊子的酒水太贵，而这里刚好有啤酒畅饮的活动，所以便成了他们的最佳地点，有趣的是，他们五人每次手头的钱也就够点个一二百块的烤串，可喝起酒来，基本都是一人一件打底，这偶尔还行，可一礼拜来个三五次的，让老徐都直呼吃不住，畅饮活动都关了将近三个多月。
　　二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没过多久，一辆名图停在外面，下来了三人，开车的是个身材微胖的青年，边上站着的是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青年和一个浑身精瘦的家伙。
　　“胖子！”
　　徐长军大喊一声，朝他们挥手。
　　三人快步走来，笑嘻嘻的坐下，微胖的李涛看向戚望，撇嘴道：“一跑就二年多，过年都不回来，真狠。”
　　戚望苦笑。
　　老徐拿着烤串走来，店里的小伙也随即把一箱雪花扛了过来。
　　“尽情吃，尽情喝哈！”
　　老徐热情招呼，服务员扛来一箱后，问道：“开几瓶？”
　　老徐瞥了一眼笑容古怪的几人，拍了拍服务员肩膀：“你去忙吧，不用管他们。”
　　“哈哈。”
　　徐长军等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起身：“咧！”
　　戚望心头也有着熟悉的情感在复苏：“走，往死里咧！”
　　五人在服务员诧异的目光下，走到店里，一人抱了一箱出来，放在脚边。
　　戚望拿着酒瓶：“哥几个，怎么说？”
　　徐长军四人一举瓶子，肆意大笑：“咧！”
　　五个年轻小伙子全部起身，一口吹瓶。
　　正在烤串的老许回头看了一眼那吸引了不少桌子视线的五人，无奈摇头，神色难免有些羡慕：“年轻真好啊。”
　　时间飞逝，很快就凌晨一点了。
　　其余桌基本都走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戚望五人，桌上满是竹签和纸巾，脚边散落着不少啤酒瓶，大多数还是躺在箱子里，只不过也都已经空了。
　　已经是一人一箱半了，五人光是去厕所都来回八九次了。
　　戚望几人面庞通红，在酒精的作用下，互相倾吐着这些年的经历，回想着曾经的年轻岁月。
　　戚望下意识的往边上一掏，已经没有酒了，他看着那已经喝的差不多的几人，强提精神，撑着桌面摇摇晃晃的起身，拿起最后一杯酒：“那就这点杯中酒吧？我们走下一场。”
　　徐长军眯着眼，酒气扑鼻：“行，那就这最后一杯，胖子，你还能喝吗？”
　　几人视线看向那已经在厕所吐过二回的刘宏，身高一米九的后者此刻咽下嘴里的羊肉，起身瞪眼道：“什么叼话，喝！咧！”
　　戚望举杯，他甩了甩头，望着周围的四人，脑海里这些年的经历如电影般倒放，各种情绪最后皆化为一声轻叹，而后神色坚毅，道：“这么久了，大家也都有了很多改变，我别的不多说，这最后一杯……”
　　”我，戚望，在这里，敬在座各位……”
　　戚望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气：“年少有为，大器……早成！”
　　徐长军微微沉默，而后一饮杯中酒，其余三人也是随之一口而干。
　　愿。
　　年少有为，
　　愿。
　　大器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