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祖平

　　在卡洛，只要提起大虫洞，谁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有的阿妈吓唬调皮的孩子会说，“你要是再不听话，就把你关到大虫洞里去。”孩子就会因为害怕而暂时收敛起贪玩的天性。
　　大虫洞的名字来源于一个传说故事，据说很久以前这个巨大的洞窟里居住着一条巨蟒。濮国的先祖梭为保证他的六个儿子，也就是现在六个部族的祖先的安全，三天三夜在洞中与巨蟒搏斗，最终独自杀死了巨蟒。故事的真实性现在已经没有人刻意去计较和考证，不知道从哪一代大王开始，大虫洞因其狭长和深邃变成了专门囚禁罪犯的天然牢房，从前不管犯了什么罪，全都混杂着关押进洞中。只是在洞口设立了栅栏，由士兵守护。历经数代大王的改进后，大虫洞逐渐规范了起来，沿着主洞墙壁一个个重新开凿出来的洞窟作为了一间间完全分隔的独立囚室，并且装上鉄制的牢门，挂上了铁锁。虽然在安全性上无法与岷王修建的地牢相比，但谁要想从里面逃出来也绝对是不可能的。
　　此时濮国的二王子祖平和克天就站在大虫洞的洞口，皱着眉头听牢房的管理者沙工的禀报人犯情况，“共有八十八个洞窟，关押了一百三十三个人犯。”
　　“你的意思是有的洞窟关押了不止一名囚犯？”祖平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被关押在眼前这个黑黢黢的洞穴里。
　　“嘿嘿，是的，二王子您也知道，前不久因为发生了刺杀王长子，公主失踪的事，大王下令陆陆续续抓了一批，虽然事情过去了，但是没有大王的命令，这些人我一个也不敢放出去。”沙工既解释了牢房人满为患的原因，又借机大倒苦水，“一天到晚都是喊冤的声音，听得看守的士兵们耳朵都起茧子了。”
　　祖平怎么会听不出来沙工话里的意思，“我回头跟大王禀报一下，大王绝不会放过一个真正有罪的人，也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
　　“当然，当然。”沙工忙不迭地点头，二王子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要是再接着唠叨下去就是不知趣了。
　　“二王子要找的是杀害睢国王子拉浪的随行人员吉昌的凶手，你明白了？”克天重了一遍此行的目的。
　　“明白明白，凶手已经被抓到了，就关押在里面。”沙工立刻会意地回答。
　　祖平满意地嗯了一声，“带我们去看看吧。”
　　沙工打了火把带着祖平和克天走进了大虫洞，三人走在黑暗幽深的洞窟中，在火把的照耀下只能看清楚几步之内的东西。隔几步就看到两旁的洞壁上被凿出来的洞穴，用铁条做成的牢门封闭着，随着火光的移动，原本寂静的各个洞穴开始有了声响。
　　克天走在祖平身边介绍“凶手”的情况，“这个人是个无赖，没有阿爸阿妈，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冤枉啊，冤枉啊——，”三人开始听到了有声音从身旁的洞穴里传出来，接着便看见了一只只满是污垢的手突然从铁条做成的牢门中伸出来，似乎想抓住些什么。这让第一次到这里的二王子稍微被吓了一跳。
　　“回去，回去，都给我缩回去。”沙工挥舞着火把把那些伸出牢门的手都打了回去，引起几声被烫伤的惨叫，不过惨叫过后，那些手又伸了出来，并伴随着更加凄厉的喊冤声。
　　克天显然非常适应这样的情况，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他整天只知道在外面胡混，今天偷东家的鸡，明天偷西家的米，偷来的东西卖了换钱不是去赌就是去吃喝。说是偷，其实有的时候和明抢差不多，被发现了就用刀逼着别人硬强……。”
　　“不行，”祖平突然停住脚步，打断了克天的介绍，“这个人绝对不行。”
　　“二王子，这个人活着根本没什么用，正好交给拉浪。”克天进一步解释。
　　“你的这里，”祖平指了指克天的头，“比起你杀人的手段来说可差远了，你想过没有，无赖被称之为无赖就是因为没有任何信用，今天他可以为了钱答应你任何事，明天也可以为了更大的利益出尔反尔。”
　　“二王子，我倒有个人选，”沙工满脸堆笑地说道，“这个人叫雅格，卡洛本地人，被有权势的人家抢占了田地，一气之下杀了人家的一头牛，被抓了起来。”
　　“他家中还有什么人？”二王子追问道。
　　“父母妻女都尚在。”沙工叹息着说道，“也是个可怜人啊，他被抓了进来，一家人就没有了活路。”
　　“那我们就应该帮帮他，对么？”祖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看雅格吧。”
　　顺着弯弯曲曲的洞窟往里走，沙工在一个洞穴旁停了下来，“就这里了，里面三个都老实的寨民。”
　　火把照亮了牢房里三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或许是已经麻木不仁，他们并没有像其他囚室的人一样，看到火光就立马有了反应，而是都蜷曲着身子各自躺在地上。
　　“是哪一个，把他带出来吧。”祖平示意沙工打开牢门。
　　“我怕放他出来冲撞了二王子，这个罪过我可承担不起。”沙工连连摇头，“我还是去叫士兵来，加上了手链脚链才放心。”
　　祖平笑着摆摆手，“听你说的这个雅格也原本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想来不会乱来，就算他敢有什么举动，”祖平看了看身边的克天，“怕是没出手已经脑袋搬家了。”
　　克天微微朝沙工弯了弯腰，露出一丝自负的微笑。
　　沙工恍然大悟一般地报以鸡啄米似的点头，清了清嗓子，转身朝着里面喊道，“雅格，雅格，起来了。”
　　角落里的一个男子听到喊声稍微动了一下，把朝洞壁的脸缓缓地转了过来，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从嘴角到腮帮子都爬满了浓密的胡须，粗黑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浑浊的眼睛，困惑地看着牢门外冲他喊叫的沙工。
　　“快点，叫的就是你。”沙工吼叫着。
　　男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慢慢走到牢门口，“是要放我出去了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沙工打开了牢门，雅格走了出来，祖平这才看清这个男子身材魁梧，几乎衣不蔽体，还能看见累累伤痕。。
　　走出了牢门，雅格显然觉得有了出去的希望，“我可以回家了吗？我可以做工还他家的牛。”
　　带着这个老实的人犯到了洞口，祖平面目表情地说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
　　“你们不是要放了我吗？”雅格激动起来，被克天一拳击打在肚子上，疼痛得倒在了地上。
　　祖平蹲下来，看着这个可怜的人，“就算放了你，你能做什么，你的田地已经没有了，靠什么生活？你还有年迈的阿爸阿妈，还有妻子和女儿，你靠什么养活他们？”
　　在祖平的逼问下，雅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祖平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你还要还人家一头牛，你拿什么还，做一辈子的下人？还是把你的妻子女儿抵债？你还不如死了去。”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雅格嘶吼起来。
　　“现在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全家从此以后衣食无忧，只是你要付出一点代价。”祖平轻言细语地说道。
　　“什么？”雅格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家人不再受苦，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什么代价都愿意吗？”祖平严肃地看着他，“即使是你的性命？”
　　“性命？”雅格显然没有想到代价会如此沉重，一下子沉默了。
　　“你可以好好想想，但是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绝不勉强，用一条命换取全家人一辈子的富贵，我相信还有很多人抢着愿意干，毕竟愿意尽孝的卡洛人不止你一个。”祖平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小刀一样，一层一层地剥开了雅格最后的犹豫。
　　“好，我答应你，但是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雅格说出了最后的顾虑。
　　这个问题由一直在旁边等着插嘴的沙工回答了，“你还不知道跟你说话的是谁吧，他是濮国的二王子，他说的话和大王说的一样，你还不相信吗？”
　　雅格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尊贵的王子在跟自己谈条件，他这辈子能面对面说上话的最有权势的人仅仅是关押他的士兵而已。
　　“这样的好事别人一辈子都碰不上，你算是撞了大运了，要是还拿不定注意我就带你回去了。”沙工为祖平的话又涂了一层蜜。
　　“好吧，我相信二王子，”雅格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就对了嘛，恭喜你了，为了你家族做了件好事，他们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沙工喜笑颜开，仿佛给雅格帮了大忙。
　　这样憨直的人给出的承诺比起无赖来说，更加值得信任，祖平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剩下的，克天会教你怎么说，怎么做，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