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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无表情地目送佐久间父子离开，信长深吸了口气，接着，忽然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就听拉门声响起，将一头长发束成马尾的木下秀吉站在门口，看着信长发癫的样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由得僵在了那里。
“哦？是秀吉啊，快进来，”信长注意到了这位津岛的总代官，招招手，“怕什么，我又没疯，是津岛有什么事情要报告吗？”
“是，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木下秀吉小心翼翼地走近，灯光下她的双眸闪烁这光芒，就好像水面上反射的星光，“唯独一件事需要禀告……近日南边在津岛预定了大量的兵甲，显然是在积极备战。”
“哦，看来的确是打算春耕后就开始，”信长想了想，“你打算怎么处置？”
“在下准备以溢价购买那批武器，以组建津岛备队的名义，”木下秀吉道，“一来，类似津岛这样繁荣的市町一般都会准备这样的部队；二来，也可以利用当地的人员补充我等的人力；三来，可以限制南边的军备进度，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挺不错的主意，只不过对眼前的事帮助不大，”信长笑了笑，“我倒是有个不太成型的想法，你也听听看。”
“请主公吩咐。”
“组建备队不太好，一来仓促组建的队伍没有什么战斗力；二来容易刺激长岛上那群贼秃；三来容易引发周边不太好的猜想，”信长看着木下皱起眉头，“如此我们换个思路，反正也是买，为什么不倒个手，继续加点钱卖给南边呢？”
“……把武器卖给敌人？”木下就差翻白眼了，连嗓音都变得像个女人，“这还真是奇思妙想啊。”
“不是卖给敌人，是加价买给敌人，”信长越说越来劲，甚至还打了个响指，“而且不只是兵甲，马匹，粮食，药品，都可以卖啊，津岛这片自由港，本来就是百无禁忌的地方嘛……”
“……您是说，”木下愣了愣，接着有些恍然，“组成一个专门的店铺，经营这些东西？”
“是垄断经营，”信长伸出手在眼前虚抓一下，“当然我们现在没这个实力，但可以一步一步来嘛，就从这次的生意开始，一点一点地，让商人都认识到，把他们的交易托付到我这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包赚不赔。”
“所以，其实就是借助大名和商人两边的中间商地位，以空对空，赚取差价？”木下一点就透，顿时连连点头，眼中闪烁起灯火之外的光，“接着，利用这个差价的利润扩大范围，实现总交易的垄断，到了那个时候，其他大名要做什么，就全在我织田家的掌握中了！”
“嗯，大概就是这意思，但细节上我还没考虑好，而且需要一个人负责，”信长一看木下张开嘴，就伸手按住，“也不是你负责……你跑什么？”
“不，”向后一下子窜开一人身位的木下抿了抿嘴，“在下只是吓了一跳。”
“你怎么和一个女孩子一样害羞啊，”信长看着这薄脸皮的家伙，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件事情，你可以找一些专门做生意的来负责，毕竟你可是武士，去做商人像什么样子……不过既然你听懂了，就交给你来把关，你也知道这是个长期的计划吧，上点心哦。”
“是，请交给在下吧。”
“不是交给你，而是让你挑几个合适的人，”信长语重心长地道，“不要总是不信任别人的力量，不然可是会累死你自己的。”
“……受教了。”
“另外为了让你办事能方便点，”信长想了想，“这样吧，任命你为海西郡的检地奉行好了。”
说着，信长就抽出一张纸，开始书写起来，短短的命令文书写完，拿出朱印盖好，就交给了一脸懵逼的木下。
“谢主公……”木下接过文书，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检地奉行，是什么？”
“检地你知道吧？”看着木下点了点头，“奉行，你也肯定懂，检地奉行，当然是专门负责检地工作的奉行咯。”
“……这和津岛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信长坏笑一下，“但以后会有关系的。”
“愿闻其详？”
“本来也是要和你说说，”信长道，“一直以来，武士其实都是帮助天皇管理庄园土地财产的管家和护院罢了，虽然自从平源之后，看门护院的家伙们逐渐成为了天下的主人，盖也因为如此，许多的制度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木下点了点头。
“之前北条早云进行检地，因此才有了席卷关东的力量，说到底，这力量其实一直都在，只不过检地之前，根本无从动员罢了，”信长张开双手做了一个发散的姿势，“那么我们扩张开思路，为什么一定要将这种手段限制于土地呢？”
“也就是说，这检地奉行，将会成为一个税吏？”
“不不不，税吏会另有专门的人员，但检地奉行的职能不限制于此，”信长连连摇头道，“如果做一个比喻的话……类似大藏家的类型吧，管理整个财政体系的，大臣。”
“让武士来管理商业？”木下显然对此不以为然，“姑且不提会有哪个武士会去从事这种贱役，主公又如何确保不通商业的武士被狡诈的商人欺骗呢？”
“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
“是，这是我刚刚灵光一闪决定的，要是连具体的方法什么的都知道了，那我岂不是天才，”信长一脸理所当然地样子道，“总而言之，工作就交给你了，反正现在也只有津岛，你也一直做得不错，就继续加油吧。”
说着，信长还挥挥手，配合着那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惫赖表情，总之，非常气人。
“……那就多谢主公的信任了。”
于是，“满脸写着高兴，浑身充满干劲”的木下也如棒读一样说出了感激的话，接着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就好像害怕留在这里多一会儿，就会忍不住挥拳头打人一样。
笑嘻嘻地目送着木下离开，信长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屋子，深吸了口气，接着，收敛了笑容的面部，就只有毫无表情的扑克脸存在了。
“一决胜负的时候到了，”信长自言自语道，“勇气的存量还足够吗，我亲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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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负之机就在今日！”
距离清州城十数公里外的末森城中，织田信行正满脸通红，十分亢奋地大声道。
“我们已经掌握了南尾，聚集了几倍于信长的力量，只要拔除守山城的信时，那样信长就孤立无援，可以一鼓而下了！”
“守山城的确需要拿下，”林佐渡守踌躇道，“但我们同样在争取信广大人，这样直接对亲族下手，是不是……”
“上一次就是因为林大人您犹豫，才会让信长那个家伙掌握了先机，”信行脸上一白，接着恼怒道，“如果总是谨慎，总是小心，那又如何成的了大事！信广本来就已经在疏远信长了，无论我们做不做，他都不会帮助对方，如此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被信行这样训斥，林佐渡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还是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林大人的思虑是老成谋国之言，”见场面有些尴尬，柴田胜家开口道，“但信行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守山城必须拔除，同时，向北尾的侵攻也要尽快开始，不能任由信长大人发展下去，否则就会失去到手的胜利！”
“还是柴田大人深得我心。”
“既然如此，就由佐久间大人负责这件事吧，”林佐渡守得了喘息，感激地看了一眼柴田胜家，接着转头望向沉默不语的佐久间信盛，“您看如何？”
“我们为何不能让信广大人去牵制信时大人呢？”佐久间沉默了一瞬，接着建议道，“信广大人虽然如今力量不足，但威望尚在，如果他肯出言的话……”
“你在说什么胡话！”信行怒吼着打断了信盛的话，“如果信广肯出言，哪里还有今天的局势！再说了，难道你还想再制造一个信长出来吗！”
佐久间愕然抬头，看到的是信行满溢着怒火的双眼，但很快，他就在怒火的背后看到了其他的东西。野心，欲望，恐惧，杂七杂八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平日里还算是温文尔雅，有着一丝武家气度的少年，变成了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
蠢货？
这个词汇刚一从心底里出现，佐久间信盛就不由得打了个突，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眼前却是闪过了半个月前的那天晚上所见到的信长。
比起眼前的信行，信长所面临的局面凄惨得多，作为还在摇摆当中的重臣，佐久间的来访应该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希望，但最终的结局却是完全的失望。
大起大落的落差感，佐久间信盛自认为即使能够接受，也一定会失态，但当时的信长呢？
他只是很淡然地说，不送了。
而眼前的这个信行，除了一个名分几乎已经是实质意义上的织田家家主的他，此时在为了一个守山城的信时暴怒。
天可怜见，就在半年前，眼前这个人还轻而易举地拿下了守山城，当时他志得意满的样子，信盛到现在都还记得。
真是……太愚蠢了。
对亲族毫不留情，见小利而亡义，干大事而惜身，就这样的人，也能承担起信秀殿未竟的野望和责任？
啊啊……
佐久间信盛转头望向柴田胜家，他注意到柴田胜家的双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似乎是惋惜，也可能是遗憾。他注意到对方的手在腰间的刀柄上握了又握，如是几次，最终还是放开了。
“佐久间大人，”这时，柴田胜家开口提醒道，“您该做出回答了。”
“好……”佐久间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作为臣下，实在是没办法和主上的亲族动手，这件事情，还请交给别人去办吧……”
“臣下，今天就暂时告辞了。”
说完，他冲着柴田胜家点了点头，接着也不等信行答复，便直接转身离开了评定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