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柒荞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外面已是一片漆黑，这里离市区远，外面传进来的光只有楼下花坛上装的几盏冷冷的路灯，在这空洞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熹微。柒荞荞揉了揉眼，混混沌沌的摸到墙上的开关，这才拖着步子去厕所。
　　“哎哟！”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饮食不习惯还是怎么着，柒荞荞蹲在厕所蹲了半个多小时，出来时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整个人倚在墙上，边捂着肚子边往床那边挪动。一走到床边，正准备躺下，一声很大的呼噜声吓了柒荞荞一跳，一低头，一个人正躺在她的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呼噜打得震天响。柒荞荞不怎么敢动他，可这人若一直躺这儿，莫非她还要和这人共处一室过夜不成？柒荞荞又急又怕，轻手轻脚的上前拍了拍床上的人，那人翻过身来，掖了掖被角，整个头颅从被窝里冒了出来，是个男人。
　　“是你！”柒荞荞指着他，整个人后退了几步跌到另一张床上。刚刚那人被子一直盖得严实，整个头只有一点点脑袋尖伸在被子外头，并看不清是谁，甚至分不清来人是男是女，可这一下，整个脑袋都摆在外头，一下便真切起来。柒荞荞揉了揉腰，支撑着自己坐起来，瞳孔缩了缩，床上躺的人正是她来的那天就抱住她的人。她刚要叫人，却发现那人已经因为刚刚的动静醒了过来，正极其恐慌的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柒荞荞颤着声音问道，整张脸一片苍白，整个人都是抖的，指着他的手指颤得聚不了焦。
　　“不是我！不是我！”那人坐起来，双手在空中乱抓，“不是我！是有人逼我的！仙女，”突然又跪下，似是求饶，还连连向柒荞荞磕头，“仙女你信我，”那人指着自己的胸口，抬头看着她，像是在担保什么，“仙女你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人又磕了几个头，“是他，”指着旁边的一片虚无道，“是他，是他要我杀人的！是他要我杀人的！”那人嘶吼着，哭喊着，“是他，是他要我杀人的，是他！我不想杀人的，人不是我杀的。”
　　柒荞荞看着他又惊又怕，眼泪都要流了下来，整个人抖成一团，颤声道。“我，我，我知道，你走，你走，”柒荞荞指着门，用尽力气嘶吼道，“你走！快走！”
　　那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个飞身扑了过来，抓住柒荞荞的双肩不住的晃动，嘶吼道，“你不是仙女，你是谁？你是谁？”
　　柒荞荞耳膜震得生疼，整个人软成一团，无骨一般被他晃得几乎昏过去。
　　“你为什么要假扮仙女！”那人吼得更大声，又神态自若的喃喃道，“你假扮仙女，假扮仙女，假扮仙女……假扮仙女……”突然又似是得到了什么答案，“哦！我知道了，”那人浑浊的眼睛瞪大了一圈，“你假扮仙女来骗我。”掐着柒荞荞肩的手顺势掐住了柒荞荞的脖颈，“你是那个魔鬼，你还要怎样，还要怎样，我已经听你的杀了我女儿，你还要怎样。”
　　柒荞荞被他掐住脖子，呼吸不畅，拼命挣扎，双手不停的去抓他的手。可柒荞荞身子本来就柔弱，体力不支，这点力气在一个发狂的疯子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她的脑子渐渐混沌，视线也渐渐模糊，嘴张着，想要吸到更多空气，可是却什么吸不进去。
　　“昭昭！”迷糊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阵乒乒乓乓的杂音冲入耳中，唯独这两个字却听得真切。是昭昭吗？是这个名字吗？是这个不知为何出现在脑子里的名字，是听到了吗？柒荞荞想去看叫这个名字的人，却再也睁不开眼，只看到门口有一个慌乱的人影朝她这边扑了过来。
　　当她再次醒来时却躺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搂着她搂得紧紧的，她的头都偏不过来。
　　“昭昭，醒了？”一个低哑的声音穿透耳膜。
　　柒荞荞睁眼，入眼的是病号服的蓝白条条，但是胸口和手肘的部分已经被打湿了。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脸颊湿湿的，睫毛也是潮潮的，原来是被她的泪水浸湿的。柒荞荞抬头，“是你？”
　　这个医院还真是奇了，碰到的都是“老熟人”。此刻抱着她的正是前几次检查等检查结果时碰到的那个姓齐的男孩。看到柒荞荞醒来，他似乎很高兴，眉眼弯弯的看着她，眼底里满是心疼，“可还难受？”
　　“你是谁？”柒荞刚刚才从一片惊恐中躲出来，对一切都万分警惕。她把自己从他怀里扯出来，往后挪开四五米，直到无路可退才双手抱膝缩到墙角。
　　“昭昭，是我。”那人站起来几个健步便冲到离柒荞荞不足一米的距离，伸出右手，柔声道，“昭昭？”
　　柒荞荞抬头，那人手上还系着医院的腕带，不由得更加害怕起来，把头偏到一边，“你别过来，我不认得你。”
　　“昭昭，是我。”那人蹲下身，眼神中有一丝悲凉，“我是握雪啊！”
　　“握雪？”柒荞荞喃喃道，“握雪？我不认得什么握雪，你快走，你快走啊！”柒荞荞又缩了缩，说的话都开始颤抖，神智已经不再清晰，声嘶力竭的冲来人吼道，“你走！你走！……走！滚！滚啊！”眼泪不自觉又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她吼的时候仰着头，泪水顺着脖颈一路向下打湿了衣领。本来就受到惊吓颤成一团的身体现在更是难以自抑的抖得更加厉害。
　　“昭昭……”那人似乎是没了法子，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在原地蹲下身不再靠近她。摘下右手上的腕带递给她，指了指自己，“我……”
　　柒荞荞接过腕带，颤抖着扯平来看，“齐轩宇”！原来这个人叫齐轩宇。看人似乎还有意识，柒荞荞安静下来不少，身上却仍旧打着颤，把腕带还给他。齐轩宇也没说什么，接过腕带重新系上，就蹲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良久才道，“还是梅子的红色适合你！”说着便伸手把她不知道何时起就贴在额头上的碎发捋到耳后。
　　柒荞荞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看来人还有几分神智放下了心，没有躲闪更没有反抗，只是抬着眼睛死死的看着他。齐轩宇好像并不在乎柒荞荞看他的目光如何，又把她头顶上的头发也整了整，直到一窝在挣扎哭闹中被揉成鸡窝的头发恢复顺滑才收回手。
　　“齐轩宇是你的名字……”柒荞荞开口，这已经是她几乎可以确定来人没有恶意的才开的口。
　　齐轩宇微微一愣，看了眼右手，又看了眼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点了点头。
　　“你一直住这里？”柒荞荞突然想起在检查时医生告诉她这个人仿佛一直在医院，便也就直接问了，本也没抱什么希望他会回答。结果那人仍旧点了点头，“嗯……一直住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柒荞荞看了看周围，这里依旧是医院里，只是不是在她病房了。而是在另一间病房，这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小的病床，是靠门摆着的。那个掐她脖子的男人也早就不知所踪了。“还有，”柒荞荞小心的问，“那他呢？”
　　“你放心吧！”齐轩宇扫了眼周围，“这是我病房，很安全。你……”他顿了顿，悄悄看了看左手，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亮了亮，“我刚好路过，看到你房间亮着，又听到声响，就……”
　　“……”柒荞荞把头偏到一边，不愿再听，那人有意识的没再说下去，“你不愿听，我就不说罢。”齐轩宇叹了口气，温声问道，“累了吗？累了就躺下睡会儿。”说着便起身去铺床，“你放心，那个人不会来的，这里我守着！……你若是怕我，那就把门开着。”
　　他铺好床过来，走到离她不足一米的距离蹲下身，歪头看着她，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右手手腕，示意了一下柒荞荞。柒荞荞顿了顿，把自己右手手腕上的腕带解下来给他，哑着嗓子道，“柒荞荞。”
　　齐轩宇极其郑重的双手接过腕带，明明只有三个重要的字，他却看得异常仔细，似是欣赏什么艺术品一般，看了好几分钟才抬头笑道，“柒荞荞？！原来你现在叫这个名字啊！”随即又将腕带还给她，“晚夏何处雪，连畦荞麦花。你生于夏季？”
　　看他也算彬彬有礼，还能出口成章，眼神也还算清明，柒荞荞慢慢放松下来，轻轻点了点头，倦意也蒙了上来，不禁打了个哈气。
　　“你要是倦了，就上床歇着。”齐轩宇打开房间的房门，自己蹲坐在门口，望向门外，“放心，我不会做什么。”
　　“那你……”柒荞荞欲言又止，起身看着他。齐轩宇的身形不是那种很高大的，相较而言比较修长。按理来说，这样一个蹲坐的姿势即便是普通人也会显得几分狼狈，更何况一个病人？可是这样一个“精神病人”这样坐着竟然分外的养眼。这样看着他的侧颜：剑眉休眼，高鼻薄唇，皮肤也算白皙，应该来说是相当好看的，柒荞荞痴痴地看着，心里竟然想着这人要是和她一样穿汉服，不知道要迷了多少少女的眼吧！
　　发觉柒荞荞半天没反应，那人回头，“昭……荞荞，我不想睡，你去吧！”
　　“不是，”柒荞荞面露难色，尴尬道，“你的衣服……，我是说你的衣服湿了，要不要叫护士帮忙再拿一件？”
　　齐轩宇低头，他的注意一直在柒荞荞身上，完全没有发觉原来抱着这个人过来，那人不住的哭闹早已把他的衣衫打湿了大半，胸口处，臂弯间都是湿的。他扯了扯衣袖，抬起头浅笑道，“不碍事，倒是你，这么晚了，睡吧！还有……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让你哭了。”他言语轻柔，神色却又像是在下什么重誓一般，看柒荞荞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又缓了缓颜色对她轻笑，“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