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烟城中少年事

　　天脉山坐落于翼州与青州交界处，绵延一千三百余里，大大小小山峰无数，主峰洛神峰更被称为恒古第一峰，就连那称为白楚第一河的天河也发源于此，可见宏伟之势。
　　天脉峰下大小城池无数，白烟城就是如此一座。
　　这天乃是雪停第一日，按照南国的习俗，此日名为“春开”。
　　在白烟城大街小巷中都能看到正在铲着自家房梁上积雪的居民。
　　但在一街巷中，却是见到两个约莫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正在使劲铲着门外积雪。
　　“白礼，你快一些，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话的少年高高的，脸色焦灼，手中铁铲被他舞的飞快。
　　被唤作白礼的少年穿着一身破旧棉衣，他身形消瘦，一张不起眼的小脸上长着淡淡雀斑，一双眼睛却是清澈的很。
　　“秦枫，我看你要不就先去吧。”白礼轻叹一声，手中动作也慢了下来，这事虽每年都干，但对于他依旧那么吃力。
　　“白礼，你这什么话，我秦枫像是那种丢下朋友不管的人吗？我告诉你，要去就一起去！”
　　秦枫说完更加快节奏，手中的铲子挥舞的更快了一些。
　　此刻在房内走出一位白发老人，他眼睛浑浊，面目却有些狰狞，脸上有一条像蜈蚣般的刀疤从额头连接至下颚，好像将脸分成了两半，不过他的脸上却挂着慈祥笑意。
　　“你们要不就先去吧，这里我来就好了。”老人面带慈笑，顺势想接过白礼手中铲子。
　　白礼连连摇头，“爷爷，这里让我来就好，你回房里休息。”
　　老人见此，只能轻叹一声，也不坚持，便走回房内。
　　如此半柱香时间，门前和房梁上的积雪总算被两人清除完了。
　　白礼顺势收好工具，在厨房里拿上个鸡蛋便和秦枫出了门。
　　白烟城生活着三万余人。城中有四道，分别是天、地、月、阳四道。每条道上又有十六街。故称四道六十四街。
　　雪虽已停，街上却无多少行人，但在月道白平街上一所叫做燕云楼的茶楼中却传出一阵阵喧哗声。
　　燕云楼说不上大，总共有两层，二十多张桌子。第一层的看台上摆放着一张红木桌子和一把太师椅，红木桌子上还有一块黝黑的惊木，是给说书先生准备的。
　　虽天色才刚破晓，但燕云楼中人群却已黑压一片。其中多已少年少女为主，成人只有寥寥熟人。
　　他们围坐在楼内，虽还未开始，却已早早来到这里等待。
　　“怎么还不开始啊？”
　　“不知道，往年这时候都开始了。”
　　有些少年此刻便议论了起来，显然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片刻后，一中年男人走上看台，只瞧得他身姿挺拔，一张四方脸上看得是孔武有力，尤其那浓浓的眉毛更让人心生惧意。若是熟客，便能一眼认出眼前这人就是燕云楼掌柜了。
　　“今天是春开，虽然这雪刚停，但先生还是如约而至，你们接下来可要安静一些。”
　　掌柜话音刚落，原本吵闹的燕云楼内，顿时鸦雀无声。
　　也在此刻，燕云楼的不远处跑来两个少年，这两人自然是白礼和秦枫了。
　　不过好在二人到燕云楼之后，见先生还未登场，这让他们心中都舒了口气。
　　也不犹豫，两人直接挤入人群之中，来到看台前方，毕竟要站在最前面才听的清楚些，要不然只怕漏了些什么。
　　看台上，掌柜已走了下去，不过却又上来个人。这人中年模样，穿着一身深蓝长衫，手中拿着把折扇，想必就是掌柜口中的那位说书先生了。
　　白礼和秦枫这会也看的开心，毕竟这日子一年才一次，所以两人格外珍惜。
　　看台上，先生拱拱手，“时隔一年，又和诸位见面了。”
　　先生话音刚落，便赢得一阵欢呼。
　　“那么大家现在安静一下，我接下来可要开始了，要有人敢打断我，我就用这纸扇将他扇飞。”先生作势就要挥动手中折扇。
　　少年们纷纷被逗笑，但片刻后都安静下来。
　　先生微微一笑，露出满意神情。
　　“啪！”檀木桌子被先生用惊木敲出一阵响亮声。
　　随着一阵惊响，先生表情也变的凝重起来，沉声道：“这次说的故事乃“静月水花”。”
　　“据说三百年前在那凉州西北的谷底中，有头九尾妖狐，这妖狐能够化为人形，最爱夜晚尾随行人，有一夜一书生夜中走入山林，却发现身后多出个妙龄女子.............”
　　少年们都睁大眼睛，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每到精彩之处，先生便用惊木敲打桌子。少年们更是惊呼一声，更有些胆子小的心脏直接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仿若身临其境，更有人内急也不愿离去，直接夹紧双腿，憋红了脸。
　　先生说了差不多大概有一个半时辰，一共讲得两个故事，一个是《镜花水月》，还有一个是《雪夜舞》。镜花水月白礼是第一次听，但那雪夜舞每年都会听一次，只因先生每次都会说。
　　待到先生说完，那些内急的少年已经稀里哗啦走了个干净，个别倒霉家伙憋不住直接尿在裤裆，闹了个大红脸。
　　“先生，你说的实在是太好！”
　　“先生能不能再说一段！”少年们此刻又变成小麻雀，纷纷都觉得不过瘾，都想让先生再说上一段。
　　先生微笑道：“这可不行，这已经说完了，便是后会有期吧。”先生说完便走下看台。
　　“哎！”少年们眼色失落，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这是先生的规矩。
　　白礼见先生走了，只能轻叹一声，他本也想听先生再说上一段。
　　秦枫见白礼模样，他拍了拍白礼肩膀，压低声音道：“白礼，我和你商量个事情怎么样？”
　　“嗯？”白礼见秦枫一脸神秘，心中顿时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现在就去找先生，然后你死皮赖脸求他给你说上一段。”秦枫嘿嘿一笑，脸上带着兴奋。
　　“这..........好像不太好吧。”白礼摇摇头。
　　“走就是了，大不了吃个闭门羹！”没等白礼同意，秦枫便已拉上他，向着后堂走去。
　　没一会，两人就到了燕云楼后门。
　　先生这会正站在后门，他的对面是掌柜，也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最后掌柜和先生互相拱了拱手，先生便离去。
　　白礼和秦枫一直都躲在后门看着。
　　“秦枫，你不是说要去让先生给我们说书吗？怎么现在不去？”白礼好奇看了秦枫一眼。
　　秦枫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白礼，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先生每次都在雪后第一天来这里，既不在此吃饭，更不留宿。”
　　白礼挠了挠头，疑惑：“我怎么知道，你要干嘛？”
　　秦枫转了转眼珠，开口道：“我们现在不如跟上去，看看先生要去哪里。”
　　“这.....”白礼有些为难，只因雪停第一日，就算城中猎户也不会轻易外出，可按照秦枫的意思，他们两人这会追出去，只怕不是太好。
　　秦枫轻哼一声，“你若不去，我就去了，到时候你可别来找我。”秦枫说罢便对着先生跟了上去。
　　白礼摇头苦笑，也只能跟上。
　　先生走在前面，他背着个包袱，手中拿着纸扇，不慌不忙的走着。
　　跟了一会，白礼却是突然停下步子。
　　“秦枫，我看就算了，马上就要出城了........”白礼眼中带着犹豫，面前是一座高大的城墙。
　　“这有什么，我们走着便好了。”
　　“可万一迷路怎么办？”白礼眉头微沉。
　　秦枫翻了个白眼，说道：“这有什么，这外面有那么厚的积雪，到时候我们循着足迹便不是回来了吗？”
　　白礼点头，也算答应了下来。
　　片刻后，白礼和秦枫跟着先生出了城，双方隔着大概几十丈距离，自然为了保证不被发现。
　　出城后，先生一路向北走，走去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二人。
　　已经走到了距离白烟城三十多里的天河。
　　这天中午，两人尾随先生已经走到了距离白烟城三十多里的天河。
　　积雪本就深厚，每踏出一步，就要吃力拔腿前行，这可将白礼秦枫二人累的够呛。
　　但好在先生步子缓慢，两人才能勉强跟上。
　　“秦枫，我看我们要不回去好了.........”白礼喘着气，一个早上走下来，已让他有些精疲力尽。
　　秦枫眼神坚毅，咬牙道：“不行，现在放弃，那么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吗？你再坚持一会。”
　　白礼听秦枫一说，也只能轻叹一声。
　　不过等两人回过神来，先生却已踏上天河已结冻的冰面上。
　　天河本水流湍急，却也耐不住这七日的风雪，这会已结成冰层，两岸白芒一片。
　　白礼和秦枫这会也跟着走上天河。
　　但刚踏上冰面，却见冰面上撕出一道裂纹，更伴随着“咔.......”的响声，仿若什么东西正在被慢慢撕碎。
　　见此，白礼后退一步，不由得心生惧意。
　　“秦枫，我们回去吧，若继续走下去，这冰面怕是要破了。”
　　见状，秦枫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他又看了眼先生背影，却见先生在冰面还是走着，心中生出一丝不服。
　　“你看先生都可以走，我们怎么不行。”
　　秦枫说罢走了起来。
　　“秦枫..........”白礼虽有担忧，却只得无奈跟上。
　　伴随着两人步伐加快，“咔......咔.........”的声音不断响起。
　　天河本是流动水域，虽结了冰层，却没有足够厚度。
　　白礼听到“咔.......咔.....”响声，更是胆战心惊。
　　因为顾忌到冰层，所以两人速度逐渐慢下来，但先生却越走越远，这会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怎么可能？”秦枫睁大眼睛，并没有想到先生竟这一会就走过天河。
　　要知道这天河宽有白丈，哪怕一路小跑，只怕也要走上一会，但先生却在片刻之间消失不见。
　　“秦枫，我们回去吧，只冰面怕是要碎了。”白礼注意力一直在冰面上。他们两人脚下冰层裂纹已经逐渐增多，只怕就要碎了。
　　秦枫轻叹一声，他本想着跟上先生，但现在也只能作罢。
　　“我们回去吧。”秦枫看着了眼冰面，也知道这地方不太安全。
　　可就在这时候，白礼脚下的冰面竟一下碎裂开来。
　　“扑通”一声，白礼已掉入冰下的河水中。
　　“白礼！”秦枫见状，大惊失色。
　　白礼本就不会水性，只能在河水里面扑通，河水更将他身上棉袄全部浸湿，无疑加重了他身体的重量。
　　寒冷瞬间侵袭入白礼体内，他挣扎的动作也逐渐衰缓，只怕片刻后就要淹死。
　　秦枫深知白礼不会水性，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下抓住白礼手掌，想要将白礼拉上。
　　若是平常，拉上来自然不是问题，可冰面本就非脆弱。在加上秦枫抓着白礼手掌，更是难上加难。
　　“咔....”秦枫脚下的冰面也开始碎裂。
　　现在秦枫想要活命，那么就得松手，但他本就是重情义之人，再加上白礼是他最好的朋友，哪里会松手。
　　果然，只听“咔嚓”一声，秦枫脚下冰面完全碎裂，他也掉入河内。
　　“秦枫........你快走.......”白礼挣扎着，若不是秦枫拉着他手，只怕已经沉入河内。
　　白礼意识逐渐模糊，但冰冷的河水让白礼清醒了一些，他知道若秦枫不松手，只怕秦枫也要淹死。
　　“不行，你是我的朋友，我就算死也不会松手的！”秦枫大吼着，他紧紧拉着白礼的手，拼命的游动着。
　　可白礼实在是太沉了，秦枫虽然会水性，却根本坚持不住。
　　没一会两人双双沉入冰冷幽暗的河水中。
　　也在此刻，冰面上出现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