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人

　　这一番厮杀说起来似乎很长，其实就是数个呼吸间的事情。
　　余炎早已忘了隐藏身形，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惨烈血腥至极的场面。
　　春秋书院多有超迈群伦、惊才绝艳的天才，但大家都知道，书院更出名的是几个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小怪物，余炎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年方十五，但余炎已然是诸弟子中杀戮最盛之人，与他未曾谋面之人恐怕很难想象这个整天面带微笑的少年从十岁以来竟然每年都是书院春狩秋猎中猎获数量与质量的双魁首。
　　但余炎也从未经历过如此狠厉残酷的场面。
　　妖兽虽然也残忍狡诈，但是妖兽会惊，会怒，有些灵智初开的甚至更像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但是这些黑袍人不是，他们虽然流出来的血也是红的，但是那种沉默中的漠然与狰狞却委实不像活物。
　　石坪上的三人没有停手，他们不约而同的开始游走，身法迅疾如风，刀光闪烁，红芒点点，残破的肢体在迅疾的奔走间被踢出场外。一时之间鲜血碎肉乱飞，激起的血雾在炽烈的阳光下晃出点点绚丽的虹彩，充满诡异的美丽和血腥的残酷。
　　片刻之间，那些断肢残体堆满了边缘，中间被清理出一片约十丈大小的圆形空地。这三人清场只花了极短的时间，最后只剩下积聚在中间低洼处部分的鲜血无法清理，看起来血海一般。
　　那么多人的血混在一起，聚在地面的低洼处，还不断有新的鲜血流入其中。这些积存下来的鲜血已呈现一种半凝结状态，似乎这些鲜血在脱离肉体之后，具有了独立的意义，成了另一种形态的生命。
　　此时那三人毫不犹豫的飞速向中间游走聚拢，他们的脚步重重地踏下，在血海中踏出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那些脚印看起来如活物一般，不断蠕动着想要恢复原来的形状，终于要消失的时候，另一个脚印又重重的踩了下来。
　　脚印杂沓纷乱，三人盘旋厮杀。这三人能存活至今，自然各有其非凡的手段，血海中的脚印密集如雨点般落下，每次起落便是一次闪避腾挪。
　　脚步踏在血海之上，发出一种奇异沉闷的“啪啪”的声音，虽不响亮，但是却令人寒意顿生，毛骨悚然，似乎心跳与呼吸都要凝结。
　　虽在如此炽烈的阳光之下，余炎却全身发冷。奇怪的是，虽然厮杀如此惨烈，但以这些人的身手早就应该发现了他，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朝他多看一眼，似乎他是不存在的一般。
　　血腥的味道沁满鼻端，忽然又有血雨洒下来，落入几个脚印之中，然后溢了出来，冒着血沫四下流散。
　　“啪”的一声轻响，一条被齐肩削断的手臂跌落下来，手指还在徒劳地伸缩着，抓了满手的血。
　　三人中的一个被另外两人同时砍中，一刀劈中了他的后背，刀刃没入了他的身体，另一刀削下了他的右臂。
　　削下右臂的那人长刀翻转，在断臂还未落下之时已再度扬起，反手劈向另一人。
　　那人疾退，长刀抽出，一股血泉冲天而起，“铮”的一声挡开了攻来的这一刀。
　　而那断臂之人左手依然紧握着刀，似乎没有痛苦的感觉一般，仍然挥起手中长刀向前冲来。
　　另外两人转而同时向他攻来，一人荡开他的刀，另一人挥刀疾斩，砍进了他的左肋。
　　断臂人却不理会斫进身体的利刃，趁其兵刃在身体里来不及抽出之时，左手刀直劈他的顶门。
　　那人弃刀而走，另一人一刀斩入了断臂人的右肋，双刀在他体内相遇，发出一声喑哑的金属碰撞声，断臂人前冲的势子立止。
　　另一人一击得手，立时抽刀后退，弃刀那人早自血泊中捞起一柄长刀在手，两人四处游走起来，显然是在拖延时间，等待他的死亡。
　　断臂人虽已然必死无疑，鲜血如泉水般自他伤口处喷涌出来，却似乎一时不得就死，站在那里屹立不倒。
　　余炎忽然在这人身上感觉到一股淡淡的绝望气息弥散开来，似乎他所有的快乐与痛苦、深爱与仇恨、光明与黑暗都在飞快的离他而去。
　　也许其他死去的人身上也有这种气息，但是刚才场间兔起鹘落、纷繁杂乱，仓促间感觉不到而已。
　　三个呼吸过后，那断臂人微微摇晃了一下，颓然倒在身下那一大片自己的鲜血当中。
　　余下那两个人陡然间身法变快了许多，疾进疾退，同时起脚将他的身子连同断臂踢得飞出了圈外。
　　圈子里只剩下了那两个人。
　　阳光之下，这诡异的场景，不似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