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秦风 无衣》

　　六月的山风显得格外清凉，穿山而过的山道云集大批黑衣黑甲的士卒，都在享受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阴凉，只不过此时的章邯却无暇享受这一刻，他猜不到胡亥的心思，自然也就不敢轻易开口，与此同时也更不可能如同李斯一样把话题准移给别人。
　　一直有观察着章邯的胡亥自然发现了他局促不安，但是胡亥可不会去替他解决这个办法，甚至于他乐意见到这一幕的发生，文武之间有争执，才不会波及自己，如果他们双方不争，那么就会和自己争了。
　　随着章邯的沉默不言，整个氛围一下子变得极为压抑，现在不单单只是众多将士好奇，就连把麻烦推过去的李斯也同样好奇章邯究竟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臣，臣......”兀自间章邯的忽然开口顿时吸引了所以人的注意，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章邯身上时，却半天都不见下文。
　　无奈之下，胡亥只能够出声安慰道：“章将军，有话但说无妨，今日你我君臣难得于众人面前共处一处，心中有何想法，还望畅所欲言。”说完胡亥还对章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面对胡亥的鼓励，章邯说不紧张是假的，君心难测，能够爬上现如今这个“高度”的章邯虽是军伍出身，但并不代表他的政治智慧低下，相反得益于常年的沙场搏杀，让他具备了常人所没有的时局洞察力，此时此刻回答胡亥的问题在他心中早已经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如何安抚住身后这一大帮将士。
　　微微沉吟片刻之后，就在众人即将不耐烦的时候，章邯再一次的开口了，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直面胡亥，反而转过身直视营地前的众人。
　　对于章邯的这个小动作，胡亥无疑是乐于见到的，不同于李斯，胡亥对于这个自己第一个主动拉拢的人有着不一样的情绪在里面，于是乎对于章邯接下来的表现也是充满期待。
　　转过身后，章邯直接了当的开口：“自古以来，大到一国，小到一家，俱以传承为责，旦夕不可忘，先帝在世时，英明神武，挥军东进，灭六国，横扫天下，当是时也，吾大秦之兵峰所指，无往而不胜，完前人几代夙愿，盖应先王之积蓄，众将士之无谓生死，敢以一笑赴黄泉。”
　　“吾大秦男儿，闻战而喜，尚武为尊，抛头颅洒热血才有了现如今之盛世山河，然陛下驾崩，便有小人犯上作乱，幸得先帝在天有灵，垂怜大秦万世之基业来之不易，得二世皇帝陛下以雷霆之势平复动乱之根源，天佑大秦，可尔等今日这番女儿姿态，实在是.....唉！”
　　说到这里章邯欲言又止，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便不再继续诉说下去，反而是回过身来对着胡亥施了一礼道：“下臣孟浪了，还望陛下恕罪。”
　　面对章邯的请罪，胡亥自不会真的去怪罪，心中知道章邯避重就轻是在顾虑着什么，但是他也不会就如此轻易揭过。
　　而伴随着章邯的诉说，在场的绝大数人都回想起曾经在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浴血搏杀，慷慨赴死的场景，虽然以为大家午夜梦回之际常常会有所感，但是都没有如今这般深刻，想到这里，一个个不禁扪心自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以至于大家都下意识的忽略了之前的质疑。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兴于师，修我矛戈。”
　　慢慢的，有人吟诵起了这首秦风，慷慨激昂的应和声此起彼伏，哪怕是一直站在一旁的李斯都不禁有些热血沸腾，经历过太多次出征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首诗歌背后所蕴藏的深意。在这一刻，即便是他这个文官都不禁为这些百战而还的汉子而感到钦佩，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不假，但是皮之不存，毛将敷衍。这个连三岁孩童都明白的道理，他这个丞相又如何不会懂，一时间李斯感慨良多。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
　　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
　　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一遍又一遍的高歌，形成了一阵惊涛骇浪般声潮向着远方不断扩散而去，在山野丛林间回荡，余音阵阵，不绝于耳。慢慢的从营地开始扩散，到最后整个连绵的车队都在吟诵着这首秦风。
　　到了最后，无数将士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冲动，“噗”的一声跪在地上，口中大呼道：“小臣恭送陛下，愿陛下在天有灵，庇佑我大秦千秋万代，世世永昌！”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慢慢的不光是胡亥眼前的营地，就连营地之外的车队里，在被众多将校所约束的情况下，众多禁军将士也慢慢的知道发生了何事，一时间乱象纷呈，只不过因为有着众多大臣的出面弹压才平息下去，但是自营地这边传出的一举一动便受到了大家的关注，于是便纷纷效仿。
　　而这边被众将士情绪所感染的胡亥难免不会热血沸腾，他自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去取笑，毕竟自己的目的虽不说完全达到，但是也差不多十之七八了。
　　待众将士情绪稍稍平定之后，胡亥开口说话了。
　　“朕知道人偶有七情六欲，悲伤在所难免，但是，你们和其他人不一样，或许等你们垂垂老矣之际，扭扭捏捏像个妇人一般，朕不会怪你们，但是现在不行，要知道，你们是从百万大军中遴选出来的百战精英，都是战场之上久经考验的战士，现如今的你们不仅仅只是大秦的第一道防线，更是大秦的最后一道防线，你们告诉朕，如果现在的你们倒下了，那么站在我们身后千千万万的大秦子民的安危怎么办，你们的妻儿，你们的亲族怎么办，难道你们就甘心自己被那些我们曾经所耻笑的六国余民一样，甘心如此吗？”
　　沙哑的声音，配上压抑的氛围，使得胡亥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一般，直入人心。就连胡亥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自己曾几何时竟然也会凯凯而谈了。只不过现在不是烤炉这些的时候，停顿片刻，胡亥便继续往下说。
　　“前车之鉴，后鉴之师，或许你们会觉得朕冷血无情，但是朕告诉你们，朕何尝不想有喜怒哀乐，只不过当朕踏上这个位置后，朕便不敢去想，朕的身后千千万万的大秦子民还在等着朕带领他们延续辉煌，还有无数孩童的等着嗷嗷待哺，更有无数的老人长者在等着朕为他们养老送终，父皇的教导还历历在目，朕不敢忘，也忘不了。”
　　“大秦从不曾忘记任何一个有功之臣，同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群之马，你们告诉朕，你们愿意放弃自己眼前的安定吗？你们愿意自己的亲人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面对胡亥的接连发问，这一次众将士罕见的没有沉默，反而一个个一扫之前的颓唐，一个个声嘶力竭的大吼道：“不愿意。”
　　胡亥的一番言论自是说到在场众人的心坎里。只有经历战争的人才会知道战场的残酷，所以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珍惜来之不易的安稳，哪怕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
　　看着眼前应者云集的场景胡亥满意的笑了笑，只不过他还要为这加上最后一把柴，让火烧的更旺点。
　　双手微微虚按，待众人稍稍安静下来之后，胡亥再此开口了。
　　“既然大家都不愿以放弃，那么你们告诉朕，应该怎么办？”听到胡亥的问题，众将士只不过出现稍稍的平静，紧接着一个个右手握拳然后置于胸前大声回道。
　　“大秦万胜！”
　　“二世皇帝陛下万岁！”
　　“大秦万胜。”
　　紧随其后的是营地之外的其他车队众将士的呼喊声，一时间此起彼伏，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