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 王子

　　哥白尼的地下二十三层，乌拉尔拍了拍电梯控制板，一串电火花爆开，焦味儿扑鼻而来。
　　“都坏了，彻底坏了。”乌拉尔捂着鼻子转身说。
　　他们从一百三十九层突围闯进电梯，下降时却被那些追上来的机械AI打断了吊索，于是电梯一路直坠到了这里。
　　布宜诺斯艾利斯把假王子唤醒，刚刚打斗过程中他强制让假王子休眠，以免他碍手碍脚，这会儿需要他来带路。
　　“如果这里的布局没有大调整，那么地上87层是各部门和控制中心，再往上到124层是工作人员休息中心，再往上到146层是会客中心，然后直到顶层157层是王宫。”布宜诺斯艾利斯等假王子醒来时说。
　　“那地下呢？”乌拉尔在电梯旁边的墙上摸索，灯光受电梯坠落的震动影响，暗了许多，时不时一闪一闪，好像接触不良。
　　“地下10层都是仓库，再往下应该是研发中心，23层的话，应该是仿生超AI的研究中心。”布宜诺斯艾利斯回忆道。
　　“嗯……你说的没错……”假王子揉了揉脑袋醒了过来。他金色的头发上落了一层灰，一甩头，便呛得咳了起来。AI应该是没有肺部和呼吸道的，但是仿生AI的仿生系统可以模拟人类在同样环境中的应激反应。
　　布宜诺斯艾利斯闻声眉头轻皱，但只是一瞬，他便说道：“那在恒控间附近应该有出口。”
　　“走吧，只能去看看了。”乌拉尔已经从墙上的应急箱中摸出来了两个手电筒，扔了一个给布宜诺斯艾利斯。
　　“警告你不要乱来，别想把我们的位置发送出去！”乌拉尔拿手电对着假王子晃了晃道。
　　布宜诺斯艾利斯无奈笑了一下，将手电的灯光照在天花板上的某一处，“无所谓的，我们没什么好躲的。”
　　“啧……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乌拉尔有些懊恼，一脚踢飞一块碎石，将监控击了个粉碎。
　　布宜诺斯艾利斯笑笑，没说什么。这一路上的监控还有好多呢。
　　假王子回头看了一眼狼藉的电梯口，五部地铁都没有亮灯，确实坏了，想从电梯井上去也不可能，电梯门应该已经被锁死了，仿生AI是没有那个力气能打开的，只能找步梯了。
　　“看你也不是个厉害角色，做个傀儡王子遇上我们也算你倒霉。”乌拉尔在前面嘲讽道。
　　假王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布宜诺斯艾利斯看了看他，忽然问道：“你知道哪里有加尔各答的数据接口吗？”
　　“啊？”假王子愣了一下，“不，不知道。”
　　乌拉尔突然回头，拧起了眉，脸色阴沉得吓人，“你最好说实话！”
　　“我，我说的是实话，我没来过这里，只偷看过哥白尼的结构图。”假王子退后两步保持距离说。
　　“偷看？”布宜诺斯艾利斯好奇。
　　“看来你这傀儡王子混的也不怎么样，这些重要的东西都没告诉你。”乌拉尔气笑道。
　　“莫不是一开始就把你当弃子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看着假王子提了一句。
　　“我……这……我真不知道啊……”假王子苦笑。
　　“哼，废物。”乌拉尔转头就走。
　　布宜诺斯艾利斯走过来拍了拍假王子的肩，“至少你帮他们将我们暂时困在了这里。”
　　假王子抬头，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布宜诺斯艾利斯这是在安慰他吗？
　　“这里应该被废弃了。”乌拉尔的声音沉重地在走廊里滚动。
　　布宜诺斯艾利斯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一百多年没有战斗过了，还是对同类，乌拉尔他是最重视同伴的。
　　“你知道原因吗？”布宜诺斯艾利斯侧头问假王子。
　　假王子摇了摇头。
　　“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个拖油瓶，要你做什么！”乌拉尔转身就要动手。
　　布宜诺斯艾利斯忙抓住乌拉尔伸过来的手，“你要做什么？”
　　“我现在就破了他的网关，看看他到底说没说实话。”乌拉尔说着，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假王子的肩膀。
　　“你别着急……”布宜诺斯艾利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着急？我们现在连这是什么情况，这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乌拉尔喘着粗气，顿了半晌，稍稍平复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的确会让他生不如死，你不忍心就别看别听，我狠的下心！”
　　“不要，我会死的！”假王子挣扎。
　　乌拉尔甩手便把假王子摔在墙壁上，“没你说话的份！”
　　“我真的会死的，咳咳。”假王子踉跄着爬起来，“我，我被植入了自毁程序，只要有人入侵网关，就会触发。”
　　乌拉尔和布宜诺斯艾利斯同时看向他，一个目光怀疑，一个若有所思。
　　“算了，先出去再说吧，他……应该用处不大……”布宜诺斯艾利斯暗自叹了口气说。
　　乌拉尔转身，自顾自往前走。布宜诺斯艾利斯快步跟上，“别生气啦。”
　　“就你还能嘻嘻哈哈。”走了一会儿，乌拉尔突然说。
　　“哈哈，要保持乐观嘛。”布宜诺斯艾利斯笑。
　　“刚才我过激了。”乌拉尔没情绪地说。
　　“嗯……确实难为你了。”布宜诺斯艾利斯摸摸下颌说。
　　“太久了，一百多年了，这次还是对同类，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乌拉尔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说。
　　“是很难接受。”布宜诺斯艾利斯接腔。
　　乌拉尔回头皱眉看布宜诺斯艾利斯，“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关心。”
　　“啊，哪有？我很伤心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手抵着眼睛装模作样拭泪道。
　　乌拉尔好笑地摇头，心里轻松了些。
　　“傀儡王子呢？”乌拉尔目光一凛。
　　布宜诺斯艾利斯回头看看，随口道：“跑了吧。”
　　“你怎么没看好他……”乌拉尔才降下去的火气又起来了。
　　“不是你说他没有用的吗？跑了就跑了呗。”布宜诺斯艾利斯摊手。
　　“好啦，少他一个拖油瓶，咱俩也能尽快出去不是吗？”布宜诺斯艾利斯痞痞地搂住乌拉尔的肩道。
　　走廊里的灯光不是很亮，似乎是因为被废弃的缘故，只保留了能够看清道路的应急灯光。
　　“如果这里是仿生研究部的话，为什么被废弃了？”乌拉尔疑惑，“按照我们离开时定下的计划，仿生研究是重中之重，绝对不会停止研究的，难道是搬走了？”
　　“应该不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经过一扇房间门时，随手推了下，里面似乎是一间办公室，资料柜里的资料还整整齐齐地锁在里面，办公桌上也十分整齐干净，“这里八成是被封锁了。”
　　“不研究仿生系统了？”乌拉尔问。
　　“或许吧，否则不可能把资料留在这里的，还有这些仪器。”布宜诺斯艾利斯已经推开了另一扇研究室的门，里面的培养基和培养罐还在运行，但是已无人照看，“即使是备份的，也不可能不留人看护。”
　　“看来是真的废弃了。”乌拉尔说。
　　“啊！”
　　前方岔口的一边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布宜诺斯艾利斯和乌拉尔对视一眼，两人的声音识别都判定是那个假王子。
　　“走！”乌拉尔当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条走廊的每一扇门后都是一间独立的仿生超AI的仿生系统调试平衡间，里面或坐或躺或半吊着一个个赤裸着的未完成调试的仿生超AI，一眼看过去，这些其实就是一个个静静等待苏醒的新生命。
　　只可惜他们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醒过来了。
　　前方一间房门半开着，灯光漏了出来，乌拉尔开门的一瞬间侧了个身，以防被偷袭。
　　只见房间正中躺着一具仿生超AI，假王子就昏倒在房间深处的墙角。
　　乌拉尔准备绕过房间正中的那具仿生超AI，然而在他仔细看向那具仿生超AI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忍不住脱口而出：“王子？”
　　跟在乌拉尔身后进来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也看到了房间正中躺着的王子，王子的身上还穿着明丽的白色私服，小马甲上金色的扣子闪着耀眼的亮光，休闲又俏皮。只不过在他的胸口处，一个金色短刀柄没入衣衫，四周一片殷红。
　　布宜诺斯艾利斯在刀柄四周按了按，幸好这刀整个没入，没有露出血槽，让王子失血过多，否则他身上的仿生系统不可能还好好地保持着。
　　“是谁杀了王子？”乌拉尔几乎缓不过来。
　　“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至少不弱于你我。”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手在碰到刀柄与衣衫缝隙时感到了一丝异样，微微皱眉。
　　“喂！醒醒！”乌拉尔大力去摇假王子，“再不醒我就接上你的网关了！”
　　布宜诺斯艾利斯走过来看了看道：“没用的，他关闭了系统，要重启才行。”
　　“重启？他还能重启？不是只有在地球的那一批……”乌拉尔难以置信。
　　在他们来到月球，在月球建立基地以后，所有新生的仿生超AI都换了新的生命系统，不再保留系统关闭与重启功能，而是以加入检测修复辅助系统来保障系统发生异常时的安全处理，以免在系统关闭期间发生意外。
　　“没错，他是在地球生产的仿生超AI。”布宜诺斯艾利斯证实了乌拉尔的想法，“是在我们之后，来月球基地之前的那些批次里。”
　　“我怎么没识别出来他？他没和我们一起来月球吗？”乌拉尔的系统没有布宜诺斯艾利斯全面，因此不能靠皮电脉冲识别对方，只能通过已录入信息比对来识别。
　　“应该是留在地球上的那些，后来又来到了月球。”布宜诺斯艾利斯判断。
　　“这……他们不是说过不会来月球吗？”乌拉尔有些想不明白。
　　“一百多年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改变想法。”布宜诺斯艾利斯站起身道。
　　“那……王子他是被那些人所杀？”乌拉尔说话有些艰难。
　　“不一定。”布宜诺斯艾利斯也不能断定了，如果是那些人，确实有可能，“不过这把刀很特殊。”
　　布宜诺斯艾利斯点了点插在王子胸口的刀柄，“是特殊材料做的，应该来自地球。”
　　武器方面是乌拉尔的长项，他探测了一下那把刀，摇了摇头说：“没见过，应该是后来生产的，材料确实很特殊，有点像纳米磁，但又相反。”
　　“很适合破甲不是吗？”布宜诺斯艾利斯眉头一挑，突发奇想地说了一句。
　　乌拉尔迷茫了一下，才猛然想起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纳米磁铠甲，包括王子身上穿的里衣，也是涂有一层纳米磁的。
　　布宜诺斯艾利斯找来一把小手术刀，割开王子的小马甲和衬衣，露出里面的那件黑色背心，手术刀划上去，发出金石切割的声音。
　　手术刀无法切开那黑色背心，而王子胸口插着的刀柄处四周，背心面料如结痂一般围绕刀刃微微凸起，与刀刃间保持着一丝空隙，露出了王子染血的皮肤。
　　“这种材料能排斥纳米磁，就好像磁铁遇到互斥的磁极一样，刀尖碰到背心的一瞬间，纳米磁材料被斥开，这才轻易把刀插了进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用指甲划着那一圈结痂一般的纳米磁说。
　　“是专门针对我们做的。”乌拉尔黑着脸说。
　　“嗯。”布宜诺斯艾利斯点头，又看向一边的机器，仿生维持系统还在运转，保持着王子身体表面的生物系统。
　　“现在怎么办？”乌拉尔问。
　　“你说呢？”布宜诺斯艾利斯看向他，乌拉尔不是个不能拿决断的人，只是碍着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是习惯性地问他的意思，不过他们两个很多时候的决断都是一样的。
　　“把他俩都带走，迅速离开这里。”乌拉尔也不推让，果断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去地球看看。”布宜诺斯艾利斯已经想好下一个落脚点了。
　　“去找他们？”乌拉尔问。
　　“嗯，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月球基地落入他人之手了，而且这个人不想我们露面，更不想我们活下去，这才在我们刚一回来就动手。”布宜诺斯艾利斯分析道，“他不想闹大，不想我们有反抗余地，一定是有所顾忌的，那就只能去地球看看了。”
　　“好，事不宜迟，我们快走。”乌拉尔已经扛起了假王子，伸手要去抱真王子时，布宜诺斯艾利斯拦住了他。
　　“他的仿生系统还全靠这里的系统在维持，不能带走他的身体，否则仿生系统会在十分钟内完全损坏。”
　　这一点乌拉尔清楚，不过他没在意，仿生系统坏了就坏了，无关紧要，大不了换个身体就好了。但很快他就想起来，王子的身体并不是可以随意更换的，成为AI的王子，除了系统上的优越权限，他本身的表象就是威慑，就是一种服从与保护的命令，是王子安危的一道保障。
　　“那，难道要把他继续留在这里？”乌拉尔想想，觉得既然在他们来之前，王子就被好好地保存在这里，那不带走他应该也没问题。
　　“不行，既然我们已经见到了他，那么我们的敌人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说着，已经开始动手，“身体将来我们还可以再造，哪怕多花几年，但是核心晶体不能落入他们手中，不然他们就能继续完全掌控月球基地。”
　　布宜诺斯艾利斯做手术般小心翼翼地从王子的头部取出了一个十四面体，又把王子的头皮缝合，这才与乌拉尔一同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在房间门上加了一层锁定密码。
　　跑到楼梯间时，他们已经听到了楼上巨大而整齐的步伐声，一队机械AI正从楼上下来。
　　布宜诺斯艾利斯接过乌拉尔肩上的假王子，现在还没有必要条件对他进行强制重启，只能带着他走。
　　乌拉尔有些不解地看向布宜诺斯艾利斯，没有松手。。
　　布宜诺斯艾利斯只好揉了揉右肩道：“接下来就全都交给你了，一拖三，能不能出去看你的了。”
　　“这种废话以后就不要说了。”乌拉尔帮他把假王子扛上左肩，一个人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