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 归来

　　一艘宇宙飞船快速越过火星轨道，朝着地球急速飞来。
　　“坐标已经发送了，估计还要一天就到月球了。”乌拉尔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转过身来说道。
　　靠在驾驶座上的布宜诺斯艾利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疲惫。
　　“伤还没好吗？”乌拉尔皱眉问。
　　“内部损伤，飞船里又没有那个修复条件，你说呢？”布宜诺斯艾利斯凉凉道。
　　乌拉尔起身，边往外走边叹气道：“要不是这伤，咱们还能再往外走一些。”
　　是啊，他们已经乘坐伊克丝·普洛尔号离开月球基地外出探索136年了，才刚刚到达太阳系的边缘，就不得不返回，实在是令人遗憾。
　　“燃料和物资储备都不足了，我们的技术还是不够成熟，通向星际旅行的路还很遥远。”布宜诺斯艾利斯淡淡道。
　　乌拉尔取了一些柠檬冰块出来，倒在两个杯子里，等它们融化。
　　“要吃吗？”乌拉尔随口问了一句。
　　布宜诺斯艾利斯摇了摇头。作为仿生超AI，原本机体的设计使用年限是以百年为标准的，他们这次出来前都统一更换了新的机体，以月球基地的技术而言，应该能坚持得更久一些，但是很不幸，布宜诺斯艾利斯在冥王星的一次探索中不小心受了伤，右肩关节损伤，老化很快，如果不及时修复，过不了几年就会变成残废，因此乌拉尔才强烈要求返程。
　　乌拉尔坐在驾驶舱中间的小桌边，一面等着冰块融化，一面玩起了触控游戏。
　　“到第几关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听到声音，忍不住问。
　　“没赶上你呢。”乌拉尔忙里抽闲道。
　　这时，驾驶舱舱门打开，四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年幼AI走了进来。
　　“乌拉尔。”
　　“乌拉尔！”
　　“乌……啊啊啊……不要骑在我身上！”
　　“嘿嘿嘿，驾！驾！驾！”
　　乌拉尔捏了捏眉心，实在受不了这聒噪，“阿瑞斯，艾瑞斯，安瑞斯，奥瑞斯。”
　　听到乌拉尔叫他们名字，四个孩子立刻站的笔直。
　　“安瑞斯，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欺负奥瑞斯了……”乌拉尔已经记不清自己说过多少次这句话了。当初为了避免飞船人手不够出状况，特意带了四个小辅助AI，没想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无聊的时候竟给他们做了人格系统，这下子飞船里一下就热闹起来了，偏偏布宜诺斯艾利斯弄完就不管了，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了乌拉尔，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从现在开始把飞船内部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干净，我们马上就要回到月球基地了，不能乱糟糟地见人。”乌拉尔吩咐道。幸好这些孩子没忘记他们的本职，工作起来虽然也有打闹，但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
　　四个孩子领了吩咐就退出了驾驶舱。
　　“我去检查一遍我们带回来的样品，你记得把柠檬水喝了。”乌拉尔说着，也出了驾驶舱。
　　布宜诺斯艾利斯皱了皱眉，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虽然他现在受了伤，但行动上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因为要控制关节老化速度而需要尽量避免活动，现在马上就要到达月球基地了，这种担心与控制也就不必要了。
　　布宜诺斯艾利斯打开了控制台，清算系统，检查飞船各项功能数据。原本这些工作是由飞船系统AI——伊克丝来做的，但是在经过土星轨道时，伊克丝发生了系统异常，只能暂时休眠，所以飞船的各项功能数据就只能由布宜诺斯艾利斯来处理了，也幸好是回程，数据都有备份记录，布宜诺斯艾利斯处理起来也不困难。
　　“布宜诺斯艾利斯，我刚刚在舷窗看到……”乌拉尔突然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他打开远视仪，放大环地轨道，那里飘荡着灰蒙蒙的一条残骸带。
　　“这是宇宙战舰的残骸吧！”乌拉尔指着屏幕不可思议道，“这么多！”
　　布宜诺斯艾利斯重启了伊克丝系统，一个穿着纱裙金色长发的年轻漂亮的AI浮现在驾驶舱中间的小桌上。
　　“伊克丝，扫描那些残骸，看看到底是什么？”布宜诺斯艾利斯眯着眼睛谨慎道。
　　“好的，”伊克丝甜美的声音回荡在驾驶舱，如服侍的女仆般恭敬地回应，“距离有些远，扫描结果可能有误差，是否等飞船靠近……”
　　“不用，现在就扫描。”布宜诺斯艾利斯打断道。
　　伊克丝开始工作，不一会儿，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有部分基地舰与人类舰，其余大多数是我没有收录的型号，但分为有氧舰和无氧舰。”
　　人类战舰一定是有氧舰，而无氧舰一定是属于AI的。
　　“都是战舰？”布宜诺斯艾利斯问。
　　“绝大部分是。”伊克丝回答。
　　“怎么损毁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接着问。
　　“正在分析断痕……”伊克丝声音机械却仍不失甜美道，“武器。”
　　乌拉尔也在控制台上分析扫描结果，不由感叹道：“我们一百年没回来，科技就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好多战舰和武器都是我们没见过的。”
　　他们离开月球基地后，因为通信确实不方便，因此很少与月球基地联系，在过了土星轨道后，受太阳风影响，干脆就断了与月球基地的联系，没想到再回来，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来人类与AI之间还是……”乌拉尔嘴快道。
　　“不一定。”布宜诺斯艾利斯果断打断他。
　　乌拉尔讪讪，他知道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坚持是因为什么。
　　“回去就知道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说。
　　“好，听你的。”乌拉尔懒懒地说着，又出去拿回来了许多柠檬冰。
　　“我把孩子们也叫来了，这是最后一点柠檬冰，庆祝一下我们平安返程？”乌拉尔挑眉道。
　　布宜诺斯艾利斯转过来，起身坐在了小桌边。
　　乌拉尔把冰块平均分在六个玻璃杯里，看了看浮在上方的伊克丝，把剩下的三块分了两块给布宜诺斯艾利斯，另一块给了自己。
　　“伊克丝，你的那份我和布宜诺斯艾利斯就帮你解决了。”乌拉尔说。
　　“您开心就好。”伊克丝甜甜的声音飘在上方。
　　阿瑞斯拿起玻璃杯，小心地一口一口慢慢嗦着冰块，安安静静地看上去很有涵养。艾瑞斯高兴地吃掉了两个冰块后，转过身问阿瑞斯还需不需要，阿瑞斯嗦着还没融化完的冰块摇了摇头，艾瑞斯就把杯子里最后一个冰块倒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碎了。
　　安瑞斯没有老老实实地拿自己的杯子，而是抢先一步把奥瑞斯的杯子抢走了，奥瑞斯急得要和他争抢，却抢不过安瑞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杯子里的冰块倒进了嘴里，只留下一块冰块举着杯子在奥瑞斯眼前晃。奥瑞斯气得直扑过去，把安瑞斯扑在地上，幸好安瑞斯一直举着杯子，才没打碎活着把冰块甩出来。奥瑞斯抢过杯子，立刻把冰块倒进嘴里，迅速躲去角落，双手捂着嘴，小心翼翼地含着。安瑞斯心满意足地坏笑着把自己杯子里的冰块倒进嘴里嚼碎了。
　　乌拉尔摇了摇头，这四个孩子性格迥异，要是一个还好，四个碰在一起，简直鸡飞狗跳，这是他还在这儿镇着，要离了他的视线，不知道要怎么打起来呢。
　　“好了，不要闹，”乌拉尔赶紧镇场，“奥瑞斯你过来。”
　　乌拉尔把自己的柠檬冰给了奥瑞斯两块，“柠檬冰可以提高你们仿生系统的活性，一会儿我们离开飞船到月球基地，那就是换了一个环境，我们的机体要迅速适应，柠檬冰可以缩短这个适应时间，不然你们要是哪里僵住了可不要哭鼻子。”
　　“他们才不会哭鼻子。”布宜诺斯艾利斯忍不住笑了。这四个虽然是孩子模样，但只会调皮捣蛋，打架斗殴，哭鼻子什么的是真不能想象。
　　“奥瑞斯没哭过吗？”乌拉尔有些惊讶。奥瑞斯是四个里面最好欺负的，而且经常被安瑞斯欺负，怎么会没哭过。
　　“奥瑞斯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是不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摸了摸奥瑞斯的头，又往他杯子里倒了一块柠檬冰。
　　奥瑞斯大喜过望，忙不掷迭地点头，没注意到一边安瑞斯嫉妒又恨恨不平的目光。
　　阿瑞斯吃完，轻轻地把玻璃杯放在小桌上放好，艾瑞斯凑在乌拉尔身边看他玩游戏跃跃欲试。
　　伊克丝已经落在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身边，和他演算着进入月球基地的路线。
　　月球基地已经和他们离开时完全不同，新的基地港口比他们离开时要大上几倍。布宜诺斯艾利斯将飞船控制权交给了伊克丝，她会按照基地指引将飞船平稳停在港口里。
　　舱门打开，并没有想象中的热烈欢迎，群众夹道，只有一队AI在等候。
　　“欢迎回来，布宜诺斯艾利斯。”为首的英俊青年AI上前一步施礼道。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的王子。”布宜诺斯艾利斯握住对方的手道。
　　王子露出一个诚挚的笑容，领着布宜诺斯艾利斯往外走。
　　其余人正要跟上，布宜诺斯艾利斯突然回头道：“阿瑞斯，艾瑞斯，安瑞斯，奥瑞斯，你们四个留在船上打扫，清理完毕后等我命令，暂时不要让任何人上船，以免损坏带回来的样品。”
　　王子侧头看了一眼，笑笑没说话。
　　反倒乌拉尔皱了皱眉，都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让基地专门清扫的AI来？
　　三人乘坐专用车来到月面都市——笛卡尔的中心，AI总控制中心，王宫哥白尼。
　　“乌拉尔，这是你的房间。”王子彬彬有礼地指示道，然后带着布宜诺斯艾利斯来到更远处的房间。
　　“请进。”王子推开门。
　　布宜诺斯艾利斯进门，是一个套房，前厅一半是客厅一半是办公室，里面是卧室。
　　“有些匆忙，您的住所还没有清扫完毕，只能先委屈您……”
　　“你觉得我背对着你，你就有胜算吗？”布宜诺斯艾利斯没有回身，左手轻轻抚摸办公桌，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你在说什么啊，哈哈。”王子背着手茫然笑道。
　　“不用遮遮掩掩了，从我握住你的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是王子。”布宜诺斯艾利斯拉开窗帘，脚下是月面都市，从这里可以俯瞰半个月面都市，很多重要设施都在视野中。
　　王子沉默不语。
　　布宜诺斯艾利斯只好摇了摇头，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戳破，“每个仿生超AI的皮电脉冲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指纹一样，是每个仿生超AI的独有识别标志，而且不会随着机体更换而改变。”
　　握手的那一刻，布宜诺斯艾利斯就察觉到了。
　　“呵，哈，不愧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王子退后两步，他知道，正面与布宜诺斯艾利斯交手他绝对没有胜算。王子背着手敲了敲墙壁，房间门被打开，一队机械AI士兵冲了进来。
　　“你觉得他们能对我做什么？”布宜诺斯艾利斯仍然悠哉悠哉，抚摸着沙发靠背，似乎在判断皮料。
　　王子闻言也皱起了眉头。
　　“在他们冲到我身边之前，我就能抓住你，要不要试一试？”布宜诺斯艾利斯嘴角勾起。
　　“上！”王子一声令下，却扭头就往外跑。
　　谁知才跑出门，另一边，一名机械AI就破门飞出，砸在走廊墙壁上，砸出了一个坑。乌拉尔拎着一个没有头的机械AI的脖子走了出来。
　　王子转身就要往另一个方向跑，才回身，就撞上一个人。
　　“哟，不要这么着急嘛。”布宜诺斯艾利斯双手抓住一头撞在他怀里的王子，好言安慰。他身后，机械AI身体噼里啪啦冒着火花地倒下了。
　　王子欲哭无泪，跌坐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脚边，“我投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到底怎么回事？”乌拉尔走过来揪着王子的领子责问。
　　“我……我……”王子磕巴。
　　“别怕，别着急，慢慢说。”布宜诺斯艾利斯瞥了眼头顶的监视器，拿开了乌拉尔的手，慢条斯理道。
　　“我不知道！”王子梗着脖子说。
　　“你可以再说一遍！”布宜诺斯艾利斯突然瞪向他。
　　“我，我，我不能说。”王子气馁，对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命令，几乎没有AI可以抵抗。
　　“非要我动手吗？”布宜诺斯艾利斯皱眉。
　　王子颤抖着，“不，别，我，我真的不能说。”
　　他知道布宜诺斯艾利斯说要动手的意思，布宜诺斯艾利斯可以破解他的网关直接读取他的记忆，但对于一个已经有完善人格的超AI来说，这个过程会极其痛苦，说是在地域走一遭都不为过。
　　“不能说是吗？”乌拉尔扭过王子的身体，准备去扒他的衣服找接口。
　　“不要啊！”王子眼泪都要出来了。。
　　就在这时，走廊两边各冲出来一队机械AI士兵。
　　“乌拉尔，别闹了，先把杂鱼清理完再做正事儿。”布宜诺斯艾利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