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戏

　　石室中只余着徐心望着手中的那只茶杯，即便她之前已抱着杀死这名长老的想法，但此刻眼见着袁湘眼中的最后一抹生机就此散去，她的心中还是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徐心沉默了一会，终于将茶杯又放回了桌子上。
　　时间多拖一刻尊宝便少一分生机，她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徐心又向那支断折的木簪看了一眼，随即转身迈出石室，沿暗道继续向下行去。
　　她心中少了一层对守狱长老的顾虑，但回想起那只茶杯的冰凉，又多出一丝其它的忧虑。
　　一名修为已至御灵境颠覆的长老竟然就如此被杀死，闯狱之人的修为，又已至何境？
　　……
　　……
　　同是石室内，但时辰回到五刻之前……
　　石室内如过往的安适如常，那捧葵子还闲定的堆放在高桌之上；茶壶内的水虽不温热，却是满的；地面上有些许葵子的皮壳，一张长凳压住了其中的部分，长凳上无人，袁湘并不在石室中。
　　灵御境修行者的洞府又怎会如此随意。
　　正对着暗道的那面石墙，渐渐的泛起夏雨轻点湖水似的漪涟，紧接着墙壁上的禁制被唤起，一个女妇人由波动的墙面中走了出来。
　　她的长相平庸，身着也极为粗简，徐心若是在此，定会觉得她与当初村中的那些妇人可以聊到一起去。她身上唯一一样还算是精致的东西便是其头顶的一支木簪，簪头上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小花，可以看出雕刻木簪之人当时极为用心，这木簪虽有些变色，但却保存如此完好，也可看出这女妇人对这木簪应是极为爱护。
　　妇人自是袁湘，她从墙中走出后，又慢行两步，弯身坐到了长凳上，两指轻划，一朵淡黄色的火焰由指尖浮出，茶壶被火焰包裹住，飞悬于距桌面一尺处。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已经酉时一刻，竟然还没送到。”
　　桌上的茶水还在煮着，袁湘皱着眉头看了眼石室外的暗道，似是在说着什么人。
　　灵气点烧的火焰自然不是普通柴火能比，也不过七八息的时间，桌上的茶壶便已白气袅袅，呜响不休。
　　袁湘收回目光，提起茶壶向身前的杯子倒去，这时，暗道中也终于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袁湘的杯子还未举至嘴边，又重新放回到桌面上，刚刚展开的眉头又聚了起来，双目微恼的看着不远处与石室相接的暗道，不一会的功夫，来人便出现在了石室前。
　　这是一个大概已至十六七的青年，身着暗灰色的衫袍，手中提着一个数层的食盒。
　　他的脚步停在了石室外，眼睛躲避着袁湘的视线，没有提食盒的左手不自觉的攥的很紧，手指的边缘处被汗水浸的有些泛白，看上去极为紧张。
　　“袁师姑……我…和御兽院的一位新弟子多聊了几句……所以……求你不要乐师叔，否则我会被赶下山的！”
　　青年说话半吞半吐，声音也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的两句时甚至带着几分哭腔。
　　杂役弟子多是入门于峰底观碑时，最后的几名开眼破脉的弟子，天赋上实在庸差，门内的六所不愿收纳他们，为了能继续修炼，便会选择成为杂役弟子。若是被所负责的长老知晓连送吃食这等简单事都做不好，即便不被赶下山，那点本就可怜的修行资源也应当拿不到了！
　　袁湘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一直盯着他，像是要看去他心底的最深处，那杂役弟子的头也越垂越低，时间每多过一刻，杂役弟子心中便会凉上一分。
　　约数十息以后，那杂役弟子心中不知经过了如何的煎熬，脸色已苍白了几倍，袁湘终于出声道：
　　“念你这几年送吃食也算勤恳，只此一次，若有下次，自己与乐长老请辞下山吧！”
　　杂役弟子闻言脸上终于回了几分血色，急忙叩跪在地，道谢连连。
　　“多谢袁师姑，多谢袁师姑！”
　　袁湘没有再说什么，挥手示意，让他去送吃食。
　　只是在杂役弟子转身之际，她似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手中刚临近嘴边的茶杯又端了下去，开口道：
　　“对了，我托乐长老寻的乌极金可有眉目了？”
　　杂役弟子背着身子，袁湘叫住他时，身子明显一颤，顿了一息之后才转过身子来答道：
　　“寻到了，寻到了，乐师叔说过几日就让我给您送过来。”
　　杂役弟子满脸笑容的应着，只是这笑容并未维持多久，因为袁湘此刻正慢慢向他走过来，脸上满是戏谑的望着他。
　　“那名杂役弟子应当是左撇子，而且，我并没有托乐长老替我寻乌极金。”
　　这人听到袁湘的话，自知已被识破，脸上也就不在装出一脸紧张维诺的神情，他满目肃然的望着袁湘，只是他那只本就紧握的手此刻攥的更紧，将他心中真正的慌张出卖了出来。
　　此人与那名杂役弟子修为相近，应当也是汇灵境，如此才有机会瞒过自己，以自己灵御境的修为无需担心此人的反抗，她要拉近与此人，确保不放走这偷入囚狱之人。
　　这人刚刚被袁湘识破便由左手中唤出一把长剑，虎视眈眈的望着疾速靠近的袁湘。
　　只是袁湘太快，眨眼间便已行出数步，那人的脸上最终也难持镇定，脸色大变。
　　“如此修为竟敢偷入囚狱，简直找死！”
　　袁湘说话之际已与那人相距不过五尺，却在这时，异变突生。
　　身前之人满脸的慌乱不见了踪影，他的嘴角邪邪的勾起，望着袁湘的目光如戏耍猎物的猎人。
　　他左手中的长剑已不知何处去了，反之由右手袖中探出一把通体黑亮的匕首，袁湘望着这把匕首，心中大惊失色，数十年前她也于静心楼中看过很多书，其中在一本名为《魔兵谱》的书中，她见过这柄匕首的图介，书册翻开后的第一页便是它。它是魔主的魔器，唤作“血屠”，倒在这把匕首之下的人族高手不计其数。
　　此刻，袁湘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他那两层紧张的神色皆是伪装，这抹略带痞气的微笑，才是他的庐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