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公子何苦难为公子

　　甘霖郡这个方圆百十来里的郡县，在遂州境内可算是极富传奇色彩了，甚至曾惊动过朝廷上下，前后派了几拨人过来考察，都没有什么结果。也就最后一次来了位在钦天监素有威望的老人好像才看出了几分门道，可老人始终闭口不言，只是说罕迹不可搬，如此才告一段落。
　　而这甘霖郡守前前后后换了几位大人，任职期满调离之时，不是高升了就是钱袋子鼓胀得不行，还没听说过谁没捞上点好处就抬起屁股挪位置的。由此可见这位置，确实是炙手可热得很，久而久之这甘霖郡的公门好像成了遂州官场捞油水的地方，甚至于有些人愿意往下走上一两步都要来这地儿混一把，等到家底殷实了又跑去原来的位置蹲着，或是上下打点些关系反而往上爬了几步。
　　但奇怪的是每任郡守基本都是任职期满便是调离，像是给后面等着的家伙挪位置一般，也就如今这位姓杨的郡守大人厉害些，那屁股好像在郡守位置那把椅子上生了根似的一连两任都没有离开，要知道映阳官制，地方在职五年一任。那两任就是十年，看这杨大人每年那一车车往外拉银子的架势，在这位置上坐上十年那还不真得让他堆出个金山银山来，而且可恨的是这杨大人在那位置上好像还不止要坐上十年的样子。
　　听说这家伙是自那座天底下最大的城池，那座大小官员多如牛毛放个屁都能崩出一大堆的咸安城来的京官。一开始这家伙是在江南道那边一个叫江州的地方任职，跟着江州刺史大人在公门修行。也不知道这家伙是靠脸还别的什么竟是拿下了刺史大人那位如花似玉在江南道都排得上名号的宝贝女儿。
　　后来江州的刺史大人平调成了遂州的刺史，好死不死的是这家伙也跟着来了，遂州官场上下看他是刺史大人女婿多多少少都会给上几分薄面，可后来这家伙可就过分了。
　　你说你来就来吧，可你一过来就胃口不小，盯上了甘霖郡那块遂州官场上下官员眼中的肥肉，你一个刚来新人，在椅子上屁股还没坐热就想挪地，这吃相会不会太难看了些？
　　后来好像这家伙在遂州官场或明或暗吃了不少冷嘲热讽，总算规矩了些，可当甘霖郡那位郡守前脚刚一离开，这家伙立马原形毕露，后脚就拖家带口跑去了甘霖地界。
　　以至于往后遂州官场职位大致与他相当的人见了这家伙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更甚至于其中有几位上下打点好了一切，本来有望去甘霖郡享受几年的人见了他要么扭头就走，要么完全当他不存在。实在避不开的看他也跟看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一般。
　　可这家伙好像完全没有眼力劲似的，反而跑过去揽住人家肩膀，就跟好久不见的老熟人难得碰见一回非要家长里短一番不肯罢休，说什么甘霖那地当家难啊，成心恶心人不是？
　　总算这家伙心有顾忌，逢年过节，遂州官场上下官员，不管熟不熟都会往他们家里送上些沉甸甸的礼物，大家也才捏着鼻子认了。
　　等到这家伙在甘霖郡连任郡守，就连他老丈人遂州刺史韩大人都准备挪位置了，可他还在甘霖郡死活赖着不走，这时遂州官场上下才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一细究起来便有人点出了这家伙前身京官的身份，莫不是京城那边的人也盯上了甘霖郡这块也就地方上还算是肥肉的地儿？亦或这遂州官场风气败坏，朝廷要对遂州下手了？
　　一时之间遂州官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可到头来也没见谁被拉出来杀鸡儆猴，反倒是这家伙一如既往的每年仍是殷勤的把礼送到自家门口。
　　公门修行，谁还没有点或近或远的圈子人脉，据京城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这家伙之前在咸安城也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可遂州官场上下始终都对这家伙持着一份戒心，把他当成了那种不可结恶也不宜深交的神秘家伙。
　　话又说回来，这甘霖郡的杨大人在遂州算是身份独特，连带着杨大公子在甘霖郡地界也越发的胡作非为，俨然成了甘霖郡的头号公害。
　　这杨大公子和甘霖郡首富家的田大公子两个家伙仗着家里势力在甘霖郡一手遮天，成了当地人眼中的大小魔头，每每有热闹事发生好像都跟这两人脱不了干系，今天不是谁又被两纨绔手底下的恶奴伤了，就是明天谁谁谁家的黄花闺女又被两位花花公子调戏了。
　　但好在这大小两个魔头在甘霖郡作威作福多年，好像从没听说过闹出人命，总算这两人还知道些收敛，也算是这两个家伙为恶多年来唯一不被人诟病的地方。
　　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个家伙有时候像是善心大发，做起好事来。
　　前些年有一波外来子弟在城中调戏一位秀气小娘，几人围着人家姑娘动手动脚，被这两个家伙撞见了，按照两人的一贯思维就是这甘霖郡的女子他两占便宜可以，但你外来人想要欺负就是不行，两伙人便干了一架。
　　一开始这两人还吃了点小亏，那几个外地子弟似乎也是有些家世背景的纨绔，那拨人里有个练家子，手艺还不凡，一个人单挑他们一群人，还将他两和手底下的几个家丁都给干趴下了。
　　都知道那些家里稍微有点钱的都喜欢养上几个看家护院，更阔绰甚至富贾勋贵则豢养一些江湖高手或是死侍，这两家伙吃了亏就跑回去搬救兵约好等着再干一场，而那几个外来纨绔也艺高人胆大，还真就在原地等着。
　　等到那伙外来人中那个看着挺高的高手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两家伙拉来浩浩荡荡的百十人，其中不乏一些江湖客卿人士的时候，这伙外来人才知道踢了铁板，一拨人被揍了个鼻青脸肿，那个练家子更是被打了个半死，灰溜溜出城而去。
　　至于后来那拨看着也是挺有来头的人暗中有没有约两人另外挑地干架，或是拉出家中长辈找回场子，外人是不知道。反正后来杨大公子是越发的春风拂面志得意满了，用杨大公子的话来说那就是，在老子家门口还能让你们这些外来人跳起来打了脸不成？那老子以后还怎么混。
　　这杨大公子难得做一次好事，只是事后，那位被杨大公子破天荒救下的秀气小娘可没少被公子揩油，只不过两相对比之下后者稍微“可爱”那么一点点。
　　话说当下，城南小街尾巴上杨大公子拿刀点指对面那位看起来长相确实英俊的锦衣公子开口挑衅，铁匠铺子周围围观的街坊四邻看清是那甘霖郡公认的害群之马时，汹涌人潮哗啦啦的便赶紧为两人划开一条道，可见杨大公子在这甘霖郡的“威望”的确不凡。
　　围观人潮腾出了一大片足够比划的场地，毕竟看热闹是不错，可要是被殃及池鱼可就不美了。再看杨大公子那架势，想来是杨大公子这些年在甘霖郡顺风顺水剑折高手寂寞了。
　　而小道士赵夙初在人潮分开的时候他便赶紧拉着两个少年跑到一边，一副你们打你们的我就看看，生怕被殃及的搞笑表情。
　　琉璃和李亦然被小道士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不过前者还是慢悠悠的跟着赵夙初走到了一边，好像她完全不是这场冲突的祸水一般。不过想来以琉璃的性子就算知道也懒得去理会，大不了就是随手拍掉几个苍蝇而已。
　　作为当事人的李亦然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头疼，飞来横祸啊，这世道难道长得好看些也错了？李亦然将长剑拄在地上，望向对面，不过不是望向那位纨绔公子，而是望向了他身旁的一堆扈从，意思是打架可以，但打输了可别叫帮手。
　　看见李亦然的眼神杨大公子哪能不懂，所以他笑了，而且笑得还很灿烂。自从那一次吃了点小亏之后，杨大公子便学乖了，每次出门都会带上一大帮子只认主子不认人的恶奴，就算是去吃个花酒也是门前一对窗下一双，或明或暗等着他吩咐一声或是摔上一个酒杯就冲进来暴起伤人的刀子手。
　　只见那个喜欢别人管他叫公子的杨大公子动了动嘴，只有一个无声的口型：你猜呀？
　　李亦然顿时就气急败坏的跺了下脚，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心思，恶狠狠道：
　　“看老子的意气不把你的刀给压断了去。”
　　猛然之间，倒是豪气横生。
　　说起李亦然，想当年他也是那当地城里一号响当当的纨绔，这个在当地只被人知道家底殷实却不知其身份的家伙，打架斗殴的事没少做，吃了亏也从没向家里喊过苦，哪里会是个怕事的主？
　　只不过后来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就转了性子，变得温良恭谨，逢人都不自称老子，而是叫公子了。
　　纨绔为难纨绔也就罢了。
　　只是“公子”何苦难为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