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云海

　　曹之路随她转过屏风，原来这是一个小书房。
　　这厮还是不识仙家之妙处。背对屏风这，置有一个小丹炉，左边是一张书桌、两方圆椅，右边是一面博古架。这几件和那床，屏俱是一木成器，唤作红叶五件，彼此隐约共鸣，五行神光流转，正是此舟奥妙之一。
　　书桌和圆椅也都是卯榫结构，天然仙工一气呵成。桌长3米宽约1米，桌面光泽均匀，千年岁月不积一垢，上面仅有一把小木梳。罗锅怅用的是拱桥状，边上两个小抽屉，挂有枣红色的古铜件。圆椅有一丝柔美，扶手、脚牙、鹅脖都是圆融自然，脚拖上隐约两个小印痕。
　　博古架高两米长1米宽半米，内有12个浅红木质方框，俱是无有一物。架子木雕典雅，雕花是奇花异果、鸟语花香，船篷绿光打下来显得自然明媚。下方还有左右对称两个较大的储物柜，4个储物抽屉。架子隔开了舱门和书房，衬托得两边空间俱是安静娴雅。
　　“公子先安坐，稍待一会。”玲珑指指主位的圆椅，自己却跪在那丹炉边上，观察其内升起的暗金色烟雾。
　　曹之路背靠圆椅，看看少女的美态，边起话头道：“神仙妹妹，快告诉哥哥，这里是哪？还有伊芙是谁呢？老实说有糖果奖励你！”
　　玲珑虽忙着看那炉火，听着也忍不住浅笑，“公子莫要再叫小婢，再叫小婢那个称呼。待你见了小姐她们才知道何为神仙呢。这件宝物唤做造化之舟，是伊芙姐姐留给公子护身的。”
　　“谢谢她的好意了，不敢受如此重礼。”曹之路拿手指在桌面上划着圈，只觉圆融光滑，细细打量周边，再道“原来叫造化之舟，请问是谁造的？布置上倒是领悟了以少胜多，自然和谐的道理。”
　　玲珑似乎确认完那冒烟的炉子，轻声站起，侍立一边，听这话只是捂嘴轻笑，回想前事答道：“二小姐说造化之舟是伊芙神力鼎盛的时候造的。不过此舟的元力本就不足，这趟又被小婢撞了，也不知道回不回的去南国。”说到这，语音不是害怕，倒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的揣测不安。
　　“额，不用怕，小妹先告诉我，伊芙是谁？她为什么会派你把我带到这里？”曹之路见她是真的天真浪漫，索性单刀直入。毕竟手机就三格电了，电量一没，自己再由着这似乎无舵无桨的船乱转几圈，那是真的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了。
　　玲珑便娓娓道来：“其实南国也好，东州也罢，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谁不知这千古痴人。”
　　她说罢吐吐舌头，继续说道：“伊芙姐姐本是元会初开时的，西州的自然女神之一，世间大多尊称她为晨曦。她一直与世无争，历次杀劫很少露面。但在元会初开不久的封神杀劫时，她却突然一叶玉舟东渡了定日关，来了东洲。此后两千年来，她每逢杀劫便会架舟寻找一个男子，所以被民间传说是忠贞痴情的女神。”
　　“今日公子来此，自然是小婢立功，代她找到了那个人，也就是公子你了！”说到这，她举起小拳头，神采飞扬。
　　曹之路指着白玉地板苦笑道：“你改变了我的命运和生活啊。。。好吧，我也相信轮回，可能我前世和她有缘分吧，我可以理解，但我需要一些时间接受。另外，她真的寻找了我两千年？”
　　玲珑却淡淡道：“正是。两千年来，民间有很多画作，描绘的便是她孤身泛舟云海，寄情天涯明月。。。”
　　曹之路摊手苦笑：“碧海情天夜夜心！不过，在你们高级世界里，她如此消磨时间，想必修行不高哈！”。
　　玲珑暗赞好诗，却近前气鼓鼓辩道“才不是！伊芙姐姐超厉害的好不好！”曹之路忍不住伸手刮她鼻子，“那你先说方才提到的天仙有多厉害？”
　　小姑娘哼的退后，却答不上来，她芳龄十四。能细说此事，却是此事传播太久远，被编入话本，她从小偷跑去茶馆听书，不知多少遍了。她修行仅为2阶，8阶天仙修为高深莫测，遥不可及，怎知怎么描述。但她总要撑住气场，于是比了个大大圆“反正传说是与天同寿，这么这么厉害就是了！”
　　丫头看曹之路被自己的比喻镇住了，大着胆子瞪了他一眼，接着说：“还有，据说因为她当时神力太高，西洲诸教又不信她来东洲只是找人，几乎所有大能齐出，有来阻拦的，有来劝说的，有来苦留的，封神决战的定日关外，两军免去了一场血战。。。”
　　曹之路确实被她的激萌镇住了，继续逗她：“那你这东洲，怎么没有人出来接应她！”说罢也握了个拳，做紧张状。
　　玲珑挺了挺琼鼻，脑中狂翻这些年的话本精华，认真答道：“当然有，不过，不过本姑娘记不住了。关内坐镇的诸多老爷也是对伊芙姐姐这样的理由半信半疑吧？后来定日关下两州僵持，她便散去神力，降为凡人修为，自行驾舟渡关。”
　　这小姑娘双手合十作崇拜状，满眼都是小星星，飙出一段颤音“啊啊啊~~~在爱情面前，一切都是可以放弃的，太让人感动了！”
　　曹之路扯扯嘴角，心想那兄长二字，吐槽说不定是亲情好吧，接着问道：“这修为还能散掉的？”。小姑娘真是天生温柔婉约的脾气，更是在玉人身边长大，端的好涵养，耐心答道：“说书先生都说当时漫天灵雨，是她抹去命痕的至尊神力化成的，整个位面无论东西南北，下了三天三夜，各族只求着万物化生的机缘，仗都不打了，封神之劫就此中途结束。”小姑娘重重比了三个手指。
　　曹之路不由担心，“那伊芙散去修为，也不怕人为难她？”小姑娘神神秘秘的嗯哼一声，凝指向天。
　　让我自行领悟？曹之路忍不住捂脸问道：“那后来呢？”。
　　小姑娘已是话本子翻尽了，于是萌混过关：“后来，后来你就自己去听嘛！不过据说晨曦渡关后，众多占星、望气的人都说什么气运消涨，东洲诸国道涨魔消、百家争鸣，而西州却诸教并立、妖魔乱世不休。”
　　曹之路还是摸不准伊芙是亲妹妹还是情妹妹，便问:“那怎么都说她是痴情人？”
　　这问到那丫头心坎上了，她坐那圆椅上，强装那些听书的才子们的姿态，仰头一声长叹，抬起白皙修长的脖子说道：“这主位面虽然灵气充足，是修仙成神，问道长生的福地。但一元会便会轮回重开一次，期间每千年便会有一次天地杀劫，至于百年小劫源源不断，此乃天道平衡，维持灵气循环。”她顿了顿，“百年小劫时多为国家和诸神兴亡，千年大劫圣人都不能免，必应劫一番。而一元会的大劫，圣人都要依赖造化之宝，才有生机渡过。晨曦有造化之舟，传说自上一元会渡劫而来，更能摆脱世界之轮的束缚，自由来去诸多位面。这是在内可传教立国，在外可逍遥天地，可谓长生久视无穷快活，人人求之的境界！她却为一人，愿意苦苦寻觅诸界，绝代佳人千年岁月，空耗在云海泛舟，如此痴情，让小生，嗯，让本姑娘为之一叹。”
　　曹之路也是唏嘘一番：“哪有感情能坚持这么久的？”玲珑擦擦眼角，掰指说道：“就从封神之战算起至今，正是两个千年大劫过去了，快2400年了。”
　　曹之路沉默良久，轻声说道：“就算她红颜不老，心不会老的吗？”
　　玲珑一声娇嗔：“你才老！超过小学都老了好嘛！”这却是她在华夏呆了几天学到的怼人词语。她放小了声音，扒过曹之路，附耳轻语：“她的心哪里会老，凡人打坐炼气动辄百日，她功参混元一闭关就是百年，又时而远渡混沌寻人，归来只是泛舟云海，岁月怎么熬的掉她的心，只熬死了慕艾的人和神！”用完了压箱底的评论精华，她眨眨眼睛说道：“你说的碧海情天夜夜心，真好听，还有前后的句么？”
　　曹之路只觉小姑娘手臂柔若无骨，贝齿唇间吐气如兰，瞬间心防又失，转头望着她两点星眸，低声答道：“你靠过来，我教你。”
　　玲珑天性浪漫可爱，聊的又是生平最崇拜之人，早就忘了礼仪尊卑，此时只觉好玩，再拉拉圆椅子，托着腮近在他面前，鼻尖几近鼻尖。“公子请说给我”。
　　曹之路却是心旌动摇，脑中想起玲珑说的那个她，又想起自己的多年爱恋的娇妻，再看着面前清丽无双的玲珑，只觉心乱如麻，一时不知明日人在何处，今时该做何言。
　　这时造化之舟却似碰触到了什么，左右前后的微微摇晃。顶上的碧绿叶子自然而然熄灭光芒，周边一直封闭门窗的暗金色条纹如有灵性的流水一般，汇聚流回中央的小炉子。
　　“这一定是到了！”玲珑站起一声欢呼，小步到那炉子上轻轻一拍。小舟的6扇纸窗和舱门一同无人自开，迎面却是一片月光。
　　曹之路迎着轻纱般的月光走出来。只见两轮明月盈盈默默，如美人幽深的双眸，笼着水面而起的绵绵雾气，挂在深邃黑暗的天幕里。双月印在海面上，白光荡漾，飘散的丝丝薄雾，乘着凉风轻舞，蔓延而过。小舟缓缓横渡云海，海浪声绵绵而不绝，曹之路思绪茫然。这时，他耳边飘过幽幽笛声，回望玲珑正倚在门边，月光印在她的青衫上，双眸里只有温柔。他看那少女情窦初开，低头吹笛，青丝轻柔飘逸，只觉永生难忘。
　　笛声静静的。
　　他只觉身后似乎撕裂而去一个世界，往事如梦。
　　面前的少女似乎是真实，笛声穿梭在月光云海里，点点落在心里，圈圈泛出涟漪。
　　月光温柔的渗透进小船。
　　他看着那个简单的书房，轻纱般薄雾里，红叶五件的雍容隐去，只似乎有个孤独的倩影在轻轻摩挲。
　　曹之路轻声说道：
　　“玲珑，那首诗是
　　云母屏风烛影深,
　　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情天夜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