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仓鼠”

　　乒乒，乓乓，
　　仓鼠还没回家。
　　乒乒，乓乓，
　　需要一只球。
　　新格兰贝尔大陆，中央学院图书馆。深夜两点，阅览厅关闭，一切都沉入黑暗，寂静无声，只有走廊还保持着微弱的照明。
　　哒，哒哒，哒。
　　这里是图书馆顶层的一个储物间。昏暗又逼仄，布满灰尘，但足够温暖，像个仓鼠越冬的好去处。
　　当鞋跟撞击地板的声音打破深夜的宁静时，蜷缩在储物间墙角的“仓鼠”立刻警醒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毯子，挪到储物间的门边，紧贴墙壁，从裤袋里掏出一把折刀，用颤抖的手指将它打开，贴腕反握。
　　脚步声不断逼近，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
　　扑通扑通，心脏急速跳动，“仓鼠”有些担心，“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太过响亮，穿透墙壁，会暴露自己的位置。正当她想要离开的时候，走廊上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咔嚓。
　　有人试着扭了一下门把手，锈蚀的锁芯发出痛苦挣扎的声音，然后被锁闭装置牢牢卡住。
　　“仓鼠”屏住呼吸，慢慢地将右手抬到左肩前方，用拇指抵住刀柄的末端。
　　她舔舔嘴唇，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等待对方破门而入。
　　可是对方却只在沉默片刻之后，敲了敲门。
　　“芙拉，跟我回家。”
　　“仓鼠”没有放松。她咬着嘴唇，紧紧地盯着房门，一言不发。
　　“你身上有追踪器，就算躲起来也没用。”
　　门外的男人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追踪信号，语气冷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藏在门边，你想要偷袭我？还是想等我去找保安拿钥匙过来？真没想到，我的接触让你这么排斥。作为继父，我只注意到你缺少关爱。”
　　男人语气平稳，却刻意在“爱”字上加重了声音，语言中的邪恶一目了然。
　　男人看着手机，屏幕上追踪信号的闪烁频率开始变慢，些许微小的声音传来，说明女孩在移动。
　　瞧，她果然已经放弃了对抗，但还有一点心理上的挣扎，不过没关系，最终她会乖乖开门。毕竟，除了回家，她还能去到哪里呢？
　　又或者，应该抚摸，“喂食”，然后把这只“仓鼠”关进笼子。
　　男人有些兴奋，语气也变得有点心不在焉：“我把你当亲生女儿，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拥抱和爱抚。这种表达亲情的方式引发你的误解，我很抱歉也很难过。但是芙拉，离家出走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甚至可能……芙拉！”
　　信号迅速地黯淡下去，仿佛被追踪者正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远离。
　　男人连续两脚踹开储物间的门。房间里光线暗弱，但大敞的窗口却不需要什么照明也足以让人看清。
　　男人探身窗外，从顶楼平台延伸而下的斜坡在十五楼戛然而止，楼体斜面一目了然，只有物品滑落的些微痕迹。手机上的追踪信号也没有进一步减弱，说明女孩很可能已经坠落地面。
　　男人转身出门。在储物间窗边的破旧桌椅之间，一团被毛毯覆盖着的杂物稍稍挣动一下，露出了一只眼睛。
　　※※※
　　男人冲出图书馆的大门，来到储物间窗口下方。
　　女孩的背包、外套、长裤、衬衫，甚至内衣散落了一地。唯独没有人。
　　男人用食指挑起女孩的内衣，拇指轻轻搓动，然后放到鼻子旁边沉醉地吸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看向十八楼储物间的方向，脸上现出一抹狞笑。
　　手机屏幕上，追踪信号已经强烈到常亮的状态。
　　※※※
　　少女裹着毯子，光着两只脚，行走在图书馆的走廊中。
　　为了摆脱追踪器，她把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物品扔了个精光。
　　仅剩的这条毯子，则是在储物间里捡来的，又脏又破，但勉强能用。
　　至少可以用来蔽体。
　　图书馆走廊的地板平整而又干净，尽管有些冰凉的感觉，却没给女孩带来多大的困扰。
　　她浅金色的长发在粗糙的毛毯上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一路来到电梯间。
　　女孩抬手按亮了下行按钮，犹豫一下。
　　不，不能进电梯。
　　如果那个男人发现了电梯的动向，轿厢就会变成用来捕获她的牢笼。
　　但是，她又能去哪里呢？
　　逃离图书馆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图书馆内部倒是可以提供足够多的藏身处和周旋空间，但也仅仅是拖时间而已。
　　如果被发现，那些人必然会毫不犹豫地把她交出去。
　　电梯在十八楼打开，里边空无一人。女孩一动不动，默默地看着它，直到那扇门缓缓关闭。
　　原本停在一楼的电梯也动起来，继父要回来了。
　　女孩转身走进隔壁的楼梯间，但仅仅下了几层之后就停下步子。
　　有脚步声，有人在走上来！
　　是继父，还是他的帮手？
　　无论来的是谁，她都不能停在这里。女孩毫不犹豫地再次转身，一步两级台阶，无声地向上爬。
　　楼梯的材质比起走廊要粗糙得多，很快就让足底传来刺痛，但她不敢停步，也不敢进入走廊，因为在楼梯间染遍足底的灰泥可能会在走廊的地板上留下痕迹。
　　她一口气爬回十八层，继续向上，来到楼顶。
　　楼顶一片平坦，根本看不到什么可供藏身的地方。
　　即使继父没有追上来，她也可能会在寒冷的秋夜活活冻死。
　　而且继父已经追上来了，哒哒声从十八楼拾级而上，像嗅到了猎物气味的野狗。
　　那么，就只有一条路——
　　女孩跑向楼顶的边缘，丢开毯子，迎着冷风，翻过护栏，完全不理会身后继父的呼喝，自顾自地顺着楼体外墙的斜坡滑下去。
　　但她低估了楼体斜面倾角的可怕，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滑落的速度，尽管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却让她充分地体验到了死亡的逼近。
　　她趴在斜坡上，尽量加大接触面积，用自己的体表来增加摩擦力。外墙的石材足够光滑，但石材间的缝隙已经足以撕裂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女孩强忍着疼痛扬起头，桀骜地与继父对视，直到整个人消失于斜坡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