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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民国二十二年，冀北遭遇了一场大旱，颗粒无收，对于穷困潦倒的庄户人来说雪上加霜，贺家本来就没有劳力，加上旱年，连锅都揭不开了。
贺家寡妇的儿子黑娃在村里的大户贾老太爷家放牛，这天清早黑娃刚要把牛赶出去，就听见村口贺满仓家里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喊声。
贺满仓家里的鸡昨晚被不知什么东西撕裂了肠子，吃得干干净净。
那年月，一只鸡都是一家人活下去的支柱，贺满仓他老娘哭的当场背过气去。
有人喊来了贾老太爷，贾老太爷是王庄的天，基本上村里多半人都租种他家的田地。
“老太爷，您见多识广，这都是遭的什么孽啊？”
贺满仓的爹扑通就跪在贾老太爷跟前。
贾老太爷皱眉看了一会儿，说:“起来吧，饥荒之年怪事多，我看这事不像是賊干的。”
周围人也都纷纷点头，如果是賊按道理不会生吃活吞，可附近也没听说过有野兽啊。
贾老太爷说不出个以然，反正跟他也无关，迈着方步回去了。
当天晚上，贾老太爷三姨太太听见外屋有动静，大着胆子下去一看，只见一只红狐狸正蹲在太师椅上，身上穿着贾老太爷的衣服，戴着帽子，冲着她笑了一下。
三姨太太本来胆小，当场吓死了。
这晚，贾家三头牛，十几只鸡全都不翼而飞了。天亮后，人们在村口路上发现满地的鸡毛和动物内脏。
贾老太爷是村里保长，当天就去县里求助，县里县长是一个新学生出身，不但不信，还呵斥了贾老太爷一番，说他蛊惑人心，故意造谣惑众。差点没让兵关了他。
贾老太爷哆哆嗦嗦回来，老泪纵横，他可是王庄的天，几时受过这样的气。
但接下来，谣言越来越多，有人说是盘踞在附近大青山的土匪朱保民干的，有人说是狐仙，闹得整个冀北原上拂拂扬扬，人心惶惶。
贾老太爷听了贺老二的建议，出钱在村里建造了一座庙，庙建好后，说也怪村里原来那些怪事都消失了。
民国不久就过去了，盼到了解放，王庄顿时换了天。
贺家孤儿寡母都分到了田地，生活有了保障，黑娃一天天长大。
黑娃十八岁那年，小伙子出落得浓眉大眼，精神抖擞，自己谈了一个对象，是临近东山村的，叫兰香。
那时候自由恋爱，两个年轻人互相爱慕，很快就办了喜事。
婚后不久，黑娃年老多病的母亲去世了，贺老二跑到县里不知怎么走动，县里让黑娃当了赤脚医生。
不过贺老二的日子是一天天不好过了，解放前他招摇撞骗是远近有名的半仙，解放后破除迷信，只好夹着尾巴做人。
贺老二整日坐在自家场院里，也不干活，翻看一本发黄的书。衣服下饿得皮包骨头的的身体一阵风能吹倒，平日全靠黑娃偷偷接济度日。
不过他精神却很好，闲来还哼唱几句，解放后对于这类人一直是批评教育。
王庄建的那座庙，解放后破除封建迷信被拆除了。
贺黑娃两口子勤劳肯干，又添了女儿英子，日子虽苦，却也安稳。
解放后，王庄百废待兴，建起了学校，医疗所，黑娃解放前跟着贾老太爷的儿子贾立山陪读，识些文字，做了赤脚医生后刻苦肯学，为远近乡邻尽心尽力地看病，得到了村人的夸奖。
秋后，忙完地里的活，庄户人暂时闲下来了。
院子里，黑娃正在晾晒药材，附近的大青山地处燕山山脉，气候适宜有很多药材，每年春夏黑娃都要上山去采药，回来自己晾晒炮制，旧社会他爹每年青黄不接时就是靠上山采药维持生活。
兰香在哄孩子，英子刚三岁多，咿咿呀呀学语，这个年龄的孩子是最有趣的，两口子边干活边逗孩子玩。
“黑娃，你二叔在县里出事了。”
村里的老贫农秦老二匆匆跑进来说，秦老二去县供销社挑盐，看到街上围着一堆人，过去一看是县武装部的赵作海带着人正在批斗贺老二。
黑娃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急忙往县里赶，王庄到县里有十几里路，路上很不好走，跌跌撞撞到了县里，批斗已经结束了。
贺老二身上的破道袍被民兵撕破了，寒酸凄凉，腿被人打得一瘸一跛，一见黑娃就抹着眼泪鼻涕说:“我不活了，黑娃……。”
贺老二不知被谁窜唆在县里给一家人看阴阳，消息走漏，被县武装部长逮个正着批判起来。
解放后对打击封建迷信力度很大，贺老二以前靠着招摇撞骗混口饭，解放后没人叫了，一下子过得很狼狈，不知是谁窜唆他去县城给人看风水。
黑娃扶起二叔，少不了数落几句，一问贺老二还没吃饭，就带他去县城人民食堂吃阳春面。
人民食堂在供销社旁边，供销社里面一个年轻人眼尖看见黑娃，喊了一嗓子。
“黑娃，咋，来县里有事？”
说话叫段德才，是王庄人，人机灵精明不知怎么被县供销社要去了，算是端公家饭碗。
段德才同情地看了一眼贺老二，没说啥给两人发了烟。
中午，县人民食堂里面热气腾腾，客人满座，当时有名的是阳春面，做面的师傅在方圆百里都有名，一碗面下出锅，酥香清爽，如同奇珍异香，吃的人直冒汗。
黑娃要了两碗面，两人吃得津津有味，正吃着，外面进来一个瘦老头，穿着干干净净的中山装，眯着一对眼睛走了进来。
“来碗阳春面。”
“好嘞。”
食堂的工人答应了一声，很快一碗香喷喷的阳春面端了上来。
瘦老头接过碗一阵狼吞虎咽，吃得满嘴冒油，一碗面快剩底了，抬起头把空碗朝门口一扣。
正在满头大汗地吃面的贺老二猛然一振，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即才恢复平静。
那瘦老头吃完面，嘴里来来去去嘟囔着两句话，出门去了。
贺老二脸色苍白，一拉黑娃赶紧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