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局

　　肖梓叶正在房里借着月光翻看着一本古卷，用翠金草籽和海灵子汁液为颜料绘制的画册在月光下发出荧光，昏暗的房间里映射出奇妙的图腾。
　　那是小时候妈妈给自己讲故事时用的画册，多年过去，母亲的形象在脑海中已经模糊不清。画册虽然如石器时代壁画一样画工粗糙，但内容丰富，能看出那是表现多个族群的壮大、纷争和消落，这不只是画册，也是异能者的简史。
　　人类长久的进化历程出现很多分支，人种并不只有肤色差异这么简单，还有一些人不明原因的获得了常人没有的特征，出现了自然力者、不死族、黑魔人、幻生者等等奇异的人种，并在繁衍过程中传承分化并继续变异，他们后来有了一个统称异能者。
　　最开始异能者虽天赋异禀但太过稀少，无法与庞大的凡人人口抗衡，后来逐渐繁衍扩张，种群力量已完全凌驾于凡人社会。部分异能者开始谋划获取权利，美其名曰天下大统，然而因立场差异，异能者内部早已分帮结派，形成影书院、竹山馆、石仓寨三足鼎立的局面，还有许多小派各自为阵。
　　对力量的自傲和盲目扭曲的自我定位引发了惨烈的斗争，百年战乱生灵涂炭，各阵营难分输赢只斗得疲惫不堪，心有不甘的少数异能者甚至企图通过凡人政权扼杀异己，却反而被政治家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导致异能者再次遭受重创。
　　看清现实的异能族群终于妥协进入休整期，恰逢凡人社会在世界大战后也进入和平发时期，或许是厌倦了纷争，或许是目睹众生和睦有所感化，各统领约定地界和平共处，不求异能大统，只求各自隐匿于市或归隐山田，休憩养生互不干涉。异能者完全融入凡人社会生活多年，渐渐淡忘了那段过往。
　　只不过，并没有绝对的和平，各派之争仍是暗流涌动，轻则为官场商界设置门槛相互破坏，重则指使影子刺客偷袭暗杀。好在大体环境较好，担心那些索命之事远不如去担心火车脱轨，这些离肖梓叶还很远。
　　卷起画册放回书架，抬头望了望窗外月色，在床上躺下。
　　静夜，一个黑影跳上屋顶，从大开的窗口飞进落在床前，身侧月牙形的挂坠微微摇摆。
　　肖梓叶依旧熟睡毫无反应，黑衣人走近，不再收敛气息并有意制造出频率不高但足以震得人脏腹难受的震荡波，这种情况一般人都该有所警觉，不想这床上的人好似全然不觉。这也算是书院后备军吗，真是一届不一届了，黑衣不由唏嘘。
　　“我在这“，肖梓叶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墙角响起，黑衣人一惊，回头一看，肖梓叶正拿着杯牛奶从角落走出，再看床上却并无人躺过的痕迹，他是什么时候换位了。
　　“障眼法罢了，之前在学校遇到个幻身人随便学了两招幻术“，肖梓叶看出黑衣人的嘀咕，喝一口牛奶，解释道。
　　未通过正规训练，随便能通过幻术和匿气骗过青卫级异能者，刚才真是小觑了这小子的潜力。黑衣人取下帽子，露出脸面，晒得黝黑的古铜色肌肤在昏暗的房间里仍看不出面目。
　　“其实你这么黑，晚上不用伪装也可以的“肖梓叶说得直截了当，让张昭有些不爽。
　　他伸手展示了一下掌心，出现一个红色刻印，印记一闪又消失掉，那正是影书院的凭证。“我是张昭，影书院青卫，今年由我负责影书院夜笙会成员考核和入会事宜。三年前你纸鸢传书提出入会申请，但临近考核又申请考核延迟，书院尚议会考虑你资质较佳，将你的考核时间从申请延迟起推至三年后，也就是今晚“
　　说到这，张昭停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虽说刚才的幻术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但也不排除有的年轻人只有个把雕虫小技并无内涵，面前这人着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色。夜笙会是影书院精英分支机构，从来选人苛刻，居然还会破例给人延迟考核的机会，而且延迟三年还保留考核资格。肖老大在异人中是有威望，受人敬重，但尚议会如此给予肖家特权实在有损规矩，作为影书院里最强大的夜笙会，智者适者强者从来都是选人的标准，张昭暗自决定，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只会耍小聪明的纨绔子弟入会。
　　“张前辈好，我的确是申请了推迟考核，已经静候多时“肖梓叶说，其实打从黑衣人上房前他就察觉了了。不过肖梓叶知道考试分文武两场，每场有不同的考官随机先后进行，一般分两天，夜笙会的考核从来不公开进行，秘密这位考官完全没必要特意卡着时限非要大晚上跑到别人家里来翻窗户，这种行为也是够奇怪的了。
　　“考核分武考、文考两场，由各擅长考官自行出题，一票否决制“张昭说起考核规律。
　　“好的前辈，您是文试官吧，那我们就先开始文试吧“
　　张昭听到一个趔趄。本想着先说武考吓他一吓，因为影书院只是明头文雅，但实际武力却反倒更胜，大家皆道不与书院武斗，入会武试的人往往紧张非常。不过张昭只是长得黑，却是文绉绉的医官，武力方面很弱，在书院只是仙鹤群里的老母鸡，不知肖梓叶怎么看出自己是文试官的。
　　张昭斗篷一掀，一株植物出现在手上，植物已经水分散失有些蔫巴，叶片卷曲，末梢已经发红，看起来似要枯死了。
　　肖梓叶不由笑了一声，记得小时候节目里变魔术用斗篷不都是应该变出鱼缸的吗，刚这一招一式挺像样，但把棵草揉得像腌菜了拿出来有点滑稽。
　　张昭没有理会，把植物交给肖梓叶，说“这是古尔班沙漠地下湖穴的蝠血草，身体修复的上等佳品，使用此草可让断肢再生妙手回春。它本应通体血红，光泽鲜亮，但到中部地区水土不服已出现绿变和失水失去药力，如果能妥善救治养殖可有机会恢复如初，一旦整株变绿即便再养活也和寻常植物无异。你的文试考题就是找到培养方法，在一个月后还我一株健康的蝠血草”
　　肖梓叶原以为文考是会回答一些开放性问题，或者做一张卷子写一个半命题作文，又或者分析个什么时政之类的。没想到居然是养草？还这么一株蔫巴了的枯草。
　　“文试早已不是字面意思去让你写字、说词，而是要能反映一个人的心性智慧能力，夜笙会并不需要找个人去写新闻稿分析政治事实”，张昭看到肖梓叶那副意外的表情，友情解释。
　　“没问题，一个月后给前辈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是养花嘛，问问李叔就行了。
　　“提醒你，这种草在中部养活的案例只有一个。祝你好运，一个月后到紫竹山交卷”，张昭带上帽子飞出房间消失在半空中。
　　看着手中的植株，肖梓叶花了两秒计划了一下，打了个呵欠，随手把蝙血草插在花瓶里，倒头便睡。
　　次日
　　为了给刚毕业的肖家小主人接风，“思田园“这天在花园设烧烤宴会庆祝。
　　肖老大和蔼的拽着孙子询问学校的事和后续打算，这位精神力之王也就只有对着自己的孙辈才会表现出如此可亲的姿态，对待几个子女都是略带威严。对待外人尤其是竞争对手，绝对的气场和压制力常让人胆怯敬而远之，因而人称肖老大，老爷子自己却也欣然接受了这称呼。
　　“想不想出国转转，你要转行做设计的话，爷爷倒也认识几个还有些名气的专家，出去长长见识也好“
　　肖梓叶知道爷爷此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忙说“爷爷您别操心，我就想换个环境看看，后面说不定还会回头做点科研工作的“
　　“那也好，你知道罗伯特教授和我们肖家很熟，你可以先去他瑞士的研究所，也是有益的“
　　“可是罗伯特教授主攻植物学，我是搞化学的“肖梓叶无奈道“如果我真愿意深造，张老师的推荐我早就接受了“
　　肖老大见孙子完全不上钩叹气说，“其实深造并不是主要的，你总该记得自己是影书院的预备成员吧，爷爷只希望你能早日入正席能有所庇护。“
　　“这个嘛，其实各有生存之道，大树底下乘凉虽好，自由受限啊“
　　“那你未来有长远计划吗“肖老大喝了口茶，问道。
　　“没有，体验体验多个行业再说吧，活着高兴才好“肖梓叶显得相当无所谓。
　　“现在常说贵在坚持，要专注一个行业做到顶尖才能成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可能会一事无成“肖老大说着，但仍是慈眉善目，脸上毫无怒色，“你有没有想过为官“
　　“爷爷，那您是想让我当一股清流，在阴暗的浪涛中独善其身？还是随波逐流和众人一起在权利中尔虞我诈？官场不可能权利在握又不脏手，又要玩弄权术又要把牌坊立好，还不如纯粹一点。爷爷你当年为什么放弃仕途，懂我的吧“
　　“说得好像你经历颇深的样子“肖老大笑了起来。
　　一旁的肖文龙实在不满意儿子的言辞，以肖氏集团的规模和声誉，梓叶的我行我素显然是不符合精英教育形象的。从中学到大学，梓叶都只能算是个成绩还不错的普通学生而已，完全没有其他世家子弟表现出的气质，有些家族更有未成年就入列董事席位的下一辈，如此一比，肖梓叶这位肖家唯一的孙子更显没出息。
　　“你的思维不能这么不懂变通，毕业这么多人去政府机构或去大型企业，难道你觉得大家都不懂，只有你一个明眼人？大家趋之若鹜自有道理。以我们家的人脉和背景，你有远比常人多的机会，完全不懂珍惜“，肖文龙不满得看着梓叶洗得泛白的外套和一身廉价休闲服，严肃的说，“何谓有出息，虽不是要你一定穿得高档过得优越，但你想洒脱也要有洒脱的资本，如果能像别的世家子弟一样少有所成，生活就算不羁也会被认可为不拘一格。出身富贵却一事无成，这样你还洒脱，那你就只会被看作纨绔子弟“
　　“我觉得高兴就是最大的所成，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外人对生活的评价，何必要用别人的价值观为难自己呢“，肖梓叶看向父亲，其实他一直对自己父亲的生活有所参照，只不过不像别的子女效法前辈的做法，肖梓叶一直以父亲的生活为戒，他一直觉得父亲过去的生活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不是死要面子的问题，你得遵循处世规则，像你这样心态的人我见多了，都惨淡得很“肖文龙读出了梓叶心里所想。
　　肖梓叶撇撇嘴，忘记敛神了，被老爸用了读心术。其实肖梓叶能够对自己设立精神屏障，让读心者无法探寻到他的想法，这一点连家人都不知道。爸爸最大的缺点是特别不尊重个人隐私，随意读心，往常梓叶也基本不设防，一方面肖文龙常不在家，另外一方面也确实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不说了不说了“肖老大看向肖文龙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想为子女定下人生方向，但时代变迁太快，其实有时候老一辈的看法用在下一辈身上反倒是错误“
　　“不是的，爸爸，我现在觉得您当年的很多教诲是对的，晚辈面前长辈没有错，晚辈与长辈相争本就不对“肖文龙姿态谦逊。
　　肖老大看了一眼文龙，“自家人就不用拍马屁了，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觉得作为长辈认个错能有什么可耻的。倒是你，刚说的这套尊长理论是哪里学的，口气和你姐林滟一个样，你们是真觉得我都是对的吗，过去的暗中忤逆我只是懒得说，莫不是双重标准用在下一代身上而已吧“
　　肖文龙一愣，肖老大说话一针见血，现在在儿子面前被揭短有点难堪。
　　肖梓叶解围道“爷爷，总不可能万事皆遵照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事也很正常。我觉得我爸这观点的方向没错，只是说有时候操作上特殊问题只能特殊处理“
　　肖老大笑道“你倒是卫护你爸爸，不过你爸爸确实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你学习“
　　肖文龙面色恢复，对儿子宽慰一笑。
　　“小叶你去吃烤肉吧，你林芸姑妈专门做了你喜欢吃的糯米酱“肖老大对孙子说。
　　肖梓叶起身，正见小姑姑肖林滟和一个二十多岁身着职业装的男青年走进院子。
　　“尹尊哥“肖梓叶向男子叫道
　　“嗯“尹尊只淡淡回应了一声，和肖林滟向爷爷走去。
　　尹尊是肖林滟和尹伍程的独子，紫竹山大学毕业，和肖梓叶是校友，留美博士，回国就直接成为了肖氏一家经营公司高管，第一年就开展了三个大并购项目，都说肖老大这位外孙要比孙子更有肖家风范。
　　“尊儿回来了，那边还顺利吗“肖英国问道，已经变成了讨论公事的口气。
　　“爷爷，一切正常，之前的问题也处理好了“尹尊说道
　　“处理了？“肖老大盯着尹尊。
　　“是呀，尊尊效率很高，一办好就回来向您汇报，饭都没来得及吃，最近非常辛苦。不过世家都是这样，人丁再多也就只有个别操心，闲人太多“肖林滟赶忙说，还瞟了一眼喝着果汁吃烤肉的肖梓叶。
　　“进书房说吧“肖老大转身向屋内走去。
　　“爸爸，要梓叶一起吗？您原来说想让他也了解一下的“，肖文龙上前问道。
　　“算了，小叶兴趣不大就不强迫他了“肖老大说。
　　“是的，孙辈的想法摸不透，爸爸虽有意栽培但也不好硬要求，晚辈就是不懂长辈的用心良苦“肖林滟见状说道，“不过还好有尹尊在，靠得住“
　　肖老大没说什么，走进书房。四人在书房一呆就是一下午，出门的时候各怀心事，神情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