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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羞答答的太阳照着粉嫩嫩的小脸。
阳光温柔得像是按下了脏话开关，一脸和煦地迎头痛击。
参加军训的准高中生们，饱含九年义务教育毕业的喜悦，揣着沉甸甸的汗水与收获，在毫无遮挡的操场上，生机勃勃地用腹语和太阳神阿波罗相互问候。
他们挺拔的身姿像是黏在锅底的照烧银鳕鱼，不翻面，单面儿煎，大火炙烤。
仿佛绿油油的军训装下散发着阵阵糊了的肉香。
祖国未来的花骨朵儿，还没等开放，先给晒蔫了一层老皮。
体贴宽容的教官们正和满心欢喜的学生们进行友好互动。
“都踏马给我站直了！”
“丧着脸要死啊！”
“头要正、颈要直！下巴缩回去，挺胸收腹！手臂夹紧！”
“那胖子！说你呢！他娘的别撅屁股！Gay里gay气的，给老子把菊花夹紧了！！”
黑脸教官凑到钱三元跟前，转悠，打圈儿。
钱三元苦不堪言，胖脸被汗水弄得黏糊糊的，眼睛酸痛，也不敢眨。
胖胳膊胖腿的，紧紧缩着。
动都不敢动。
突然，黑脸教官露出笑容，大白牙晃眼。
“累不？”
钱三元颤颤巍巍道：“不累……”
黑脸教官冲着他脸就狂吼：“喊报告！”
“报告！不累！”
“没吃饭啊！！大点声！！！”
“报告！！！我不累！！！”
“报告！！！我确实没吃饭！！！”
“噗——”
钱三元梗着脖子的喊叫，笑倒一片，阵形顿时歪七扭八。
“笑什么笑！！都给老子站好！！”
黑脸教官狂喷，队伍里顿时肃然。
转脸对着钱胖子，黑脸教官怪异道：“看不出来，小胖子你挺躁啊……”
“噗嗤——”
队伍里有强忍的笑声。
黑脸教官虎视一圈，队伍人人噤声。
“报告！我是有点燥热，还有就是闷得紧……”
“闭嘴！没让你回答！”
钱胖子苦着脸，承受黑脸教官狂喷口水，也不敢擦。
黑脸教官似乎有意折腾他，这儿戳戳那儿捣捣。
“小胖子，累不累啊？”
“想不想休息啊？”
“手酸不酸啊？”
钱胖子本来体重基数就大，大太阳底下，消耗的体力就多，被黑脸教官折腾得苦不堪言。
突然，黑脸教官猛地一拉他手臂。
钱胖子被晒懵了，没反应过来，胖手轻易被拉开。
啪嗒！
钱胖子愣了一下，竟然忘了收回去，就直直地看着黑脸教官。
黑脸教官微笑没了，渐渐阴着脸，板着的表情看上去吓人又恐怖。
对着钱胖子的脸就大声咆哮：“我怎么说的？！”
“手臂贴紧！中指对准裤子中缝！”
“严丝合缝！”
“要给我死死贴着！”
“怎么回事？！啊？！”
“一拉就拉开！！没使劲儿啊！？”
喷完，他猛地扭头，带着凶狠的眼神，盯着队列里其他人。
声如雷霆。
“我再说一次！！”
“站军姿就给我好好站好了！要全身都给我用上劲儿！”
“你就是个钉子，给我牢牢钉在地上！”
“好的军姿站下来是很累的！是熬人的！是绝对辛苦的！”
“不是像你们这样软趴趴的不使劲的！”
“谁再给我松劲偷懒，不想站军姿也行，滚去跑圈！！！”
“听明白了没有？！”
队列里大家都不敢说话。
“……”
黑脸教官大怒，咆哮道：“回答我！！听明白没有？！”
队伍吓得齐声大吼：“听明白了！！！”
操场上旁边几个军训连队的教官都被这声音吸引，互相忍不住调侃。
“那群小崽子碰上班长也是倒了霉了。”
“嘿，谁说不是，我看呐，没准儿今天就给练倒几个。”
“来来来，赌不赌？我就看那小胖子估计是第一个！”
“哈哈哈！我赌半天，我看那一身膘也不是白长的，能顶住半天！起码能挨到下午！”
“我看悬，就那虚的，能扛到中午就不错了！”
几个教官之间的调笑，吓得各自连队的学生心惊胆颤，不由得为隔壁连队默哀，顺便庆幸自己没分到那个黑脸教官手上。
“你！去跑五圈！”黑脸教官一指钱三元，训斥道。
钱胖子懵了，迟疑道：“我？五圈？”
“愣着干嘛！！让我请你不成？！”
钱胖子迟迟不动，五圈下去他感觉会死的！
本来上午太阳晒得他就眼晕，一贯养尊处优的钱胖子哪经历过这个？别说五圈，那滚烫的塑胶跑道，他往上一瘫，就能糊在上面揭不下来。
黑脸教官冷着脸：“不跑？行！”
“他不跑，你们整个连队陪着跑五圈！！”
队列里这下哗然了。
纷纷窃窃私语，有胆大的见黑脸教官冷眼旁观，更是小声指责起钱胖子。
“什么人嘛！别连累我们啊！”
“就是就是，不就是五圈嘛，赶紧跑啊，大不了慢慢走，有什么大不了的！磨磨唧唧……”
“太没责任心了吧？我可不想跑五圈，赶紧去啊！”
黑脸教官不管不顾，似乎在放任，队伍里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
队伍里有个白净的男生，长得还不错，见教官没反应，大着胆子高声道：“这个胖子一看就废！你个废物就算跑不动也赶紧滚出去啊，别连累大家一起受罚！”
钱三元本来怕得腿颤，可咬咬牙也准备踏出去，是因为队伍里的低声咒骂才愣在那里半天没动静。
白净男生恶毒的话居然还得到一些人响应。
“死胖子，滚出去！”
“快点去罚跑！”
钱三元本来气虚而煞白的脸，一下子充血变得通红，羞愤不已。
白净男生没看到黑脸教官眼神里的冷意，还在得意洋洋地撺掇那些响应他的人。
同在一个连队的田汪汪看不下去了，他本以为没多大事，谁想到被个心机男闹成这样？
徐尽欢、崔文生都在其他连队，只有田汪汪和钱三元分到了一起。
看着羞愤难当、浑身打颤的钱三元，田汪汪少有的愤怒起来。
“报告！”
黑脸教官刚想训斥白净男生，就被田汪汪打断。
他瞪着眼，不耐烦道：“讲！”
“那位同学体型太胖，身体一看就虚，今天本来阳光也毒，他跑不了五圈的！”
闹腾的几个男生安静下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田汪汪。
白净男生更是眼神嘲弄。
黑脸教官神色莫名，故意冷声道：“他罚跑要你多管闲事？！他跑不了，你替他跑吗？！”
“报告！我替他跑！”
众人一愣，都安静下来。
钱三元充满感激又害怕地偷瞄田汪汪，拼命给他打小动作，让他别说话。
黑脸教官余光看到了钱三元的小动作，故作不知。
“你认识他？”
“报告！前几天认识的朋友！”
黑脸教官闪过一丝赞赏，马上虎着脸训斥道：“既然你这么想跑！那你就陪他跑五圈！”
“报告！要是钱三元同学跑不完的，我可以替他跑吗？”
队伍里都噤声了，这个年纪的学生大多佩服讲义气的，大家既佩服又震惊田汪汪作死般不断挑战教官底线。
黑脸教官一挥手，不耐烦道：“你先跑完五圈再说！”
“那个谁，小胖子，你叫钱三元？”
“是！”钱三元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钱三元，出列！”
“是！”钱三元毫不迟疑地踏前一步。
扭头，看向田汪汪：“小子，你叫什么？”
“报告！我叫田汪汪！”
队伍里传来善意的低声哄笑，这种名字和为人的反差，让男生们大多感到既亲近又佩服，女生们也眼波流转，拿眼偷瞄有点儿小帅的田汪汪，觉得他这名字反倒成了萌点，帅气英武的外表下还有点小可爱。
唯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哈哈哈——笑死我了，还有人取个狗名？你怎么不叫旺财呢！来，叫两声听听！”白净男生刺耳的嘲笑声格外响亮。
大家都若有若无露出嫌弃的神色。
钱三元气愤不已。
黑脸教官冷面厌恶。
田汪汪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怒火已生。
白净男生笑了几声，发现无人附和，自己一个人像是小丑，羞恼不已。
感受到大家的隐约排斥，更是把恨意强加在田汪汪头上。
黑脸教官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个笑得响亮的男生，你叫什么名字？”
白净男生以为自己“出众的”表现吸引到了教官的注意，要让他监督罚跑的两人，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报告，我叫赵景福！”
“好，”黑脸教官点点头，平静道，“你，也去罚跑五圈。”
“什么？！”赵景福一脸不可思议。
钱三元却觉得灌进一口冰似的，全身通透，爽利不已。
“喊报告！”
“你有没有搞错？！”
“还敢顶嘴？！罚跑六圈！！”
“你凭什么罚我？！”赵景福梗着脖子怒吼，不忿喊叫。
黑脸教官嗓门比他大多了，咆哮道：“你们现在是在训练！”
“军训！！”
“你们就是同一个连队的战友！你不帮助战友还落井下石，嘲笑战友？！”
“就你这种烂货要是搁我班里，老子早踏马操练死你！！！”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去跑圈！！！”
赵景福被骂醒，憋气不已，却不敢和肌肉虬结的教官硬顶。
憋红了脸，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钱三元和田汪汪后面去跑圈。
滚烫的塑胶跑道，顶着毒太阳跑圈，确实是种折磨。
钱三元的体力流失得比想象得还要快。
仅仅一圈多，就气喘吁吁，近乎在慢走。
田汪汪擅长跑步，反而先跑了三圈。
赵景福呼哧呼哧地在另一跑道，时不时用怨毒的眼神看过来。
“老、老田……呼、呼——我、我不行了……”
田汪汪再一次套圈，钱三元喘着粗气喊住他，肥胖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发动机不灵光的老爷车，在喷烟抖动，整个人在跑道上一颤一颤。
“老钱，再坚持一会！”
田汪汪左右扫了眼，发现教官没看这边，偷偷扶住钱三元臂膀。
“不能太快就停，不然等会万一又多罚了。”
“呼、呼——老田……我、我真的不行了……”
“再走几步，剧烈跑动之后不能立马停！实在走不动了，剩下的我替你跑！”
“老田……”钱三元胖脸汗水模糊，眼缝儿透着感动，说不出话。
“别说话了，调整呼吸！”
田汪汪懂他意思，没多谈这个，少年情谊，放在心里就好。
“呵，一团肥脂，丢人现眼。”令人生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取个狗名，真跟狗一样喜欢肥肉！”
赵景福的声音让两人听了像是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火气随着气温蹭蹭地上涨。
“你、你说什么？！”钱三元喘着粗气，瞪大眼睛，怒视赵景福。
赵景福讥讽道：“肉挤得没眼看了，还瞪？瞪什么瞪！”
田汪汪脸色冰寒，他是真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平常奉行多交朋友的他，少见的怒火中烧。
刚刚的，加上现在的。人身攻击自己的朋友，又攻击自己。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
田汪汪怒了！
趁着赵景福得意往前跑的时候，一伸腿。
趴！
结结实实让赵景福摔了一下狠的！
赵景福体力也不是很好，本来就勉强，这失去平衡后的狠狠一摔，直接给他摔晕懵在那儿。
半天爬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钱三元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开怀。
赵景福挣扎爬起来，鼻头一酸，一抹脸，手上鲜红一片。
顿时火大。
“笑、笑泥马！”
“老子让你笑！”
失去理智的赵景福逮着两人就狠踹！
钱三元躲闪不及，挨了两脚，哎呦一声，歪倒在地。
田汪汪倒是身手敏捷，只是他没想到赵景福爬起来就踹人，他自己是避开了，却来不及拉住钱三元。
没来得及看，只听到身后钱三元惨叫一声。
田汪汪顿时也红了眼。
“我忍你很久了！！！”
飞起一脚，用力蹬在赵景福肚子上。
体力不支的赵景福哪儿扛得住这一脚，啊的一声跌飞出去。
怒火上头的田汪汪哪里肯放过他，骑上去就举着拳头猛砸！
他倒还保留一份理智，知道不能打要害，尽挑肉多的、不重要的部位捶！
可挨打的赵景福顾不上分辨，只感觉头脸、全身到处火辣辣的疼！
“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啊——”
惨叫声响彻操场。
惊动全体师生。
“打架了！打架了！”
军训场顿时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