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兄弟情深

　　第二天，李文涛开车送宋飞去李世豪的家里。
　　宋飞在昨天买的蔬菜被践踏成泥，鱼和肉不知道被谁捡走了，所以他重新买了菜。李文涛也买了菜，还带上一些慰问品。
　　汽车从小镇东边向右拐，进入一条水泥马路，再转几个弯，路面越来越窄，宽不足两个车身，偶尔遇见对面来的车辆，需要倒车很远才能找到一个错车的地方。
　　半个小时后，来到山坳中的一处民宅，房子只有一层，面积也不大，看起来新修不久。
　　汽车停在屋前的土坪中，刚熄火，一个女人走出来。
　　李文涛喊道：“桂芳，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他的嗓门很大，下车之后显得很熟络，提着东西走进大门，径直去了厨房。
　　刘桂芳跟着他走进厨房，双手放在腰后，有些不好意思。
　　“你来就好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吃不完怎么办？”
　　李文涛没把自己当客人，把东西放在橱柜里，又把那两条活鱼放在砧板上，抄起菜刀准备杀鱼。
　　“剩不了，待会我在这里吃饭，还加上外面那位。等一下，他人呢，怎么没进来？”
　　刘桂芳出来一看，发现宋飞还在原地站着，身姿挺拔，一如既往，表情里却透露着不曾见过的悲伤。
　　“嫂子，我来了。”宋飞低声说道。
　　虽然只见过他三次，但是刘桂芳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他和自己的丈夫太像了，不是说长相，而是气质，同样的短寸头，同样坚毅的眼神和黝黑的脸，同样骄傲的站姿，同样沙哑的声线。
　　他们简直就是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
　　“你来了。”刘桂芳微笑着说，“好久没见到你了，快进来吧。”
　　带着丈夫的战友走进新房子，刘桂芳热情地给他介绍：“房子是今年春天建的，还有点味道，希望你不介意。”
　　“很好，很漂亮，只是可惜我没能帮上忙。”宋飞坐下来，惋惜地说道。
　　刘桂芳给他泡了茶，对他说：“工作更重要嘛，时间得用来干大事，怎么能浪费在这种小事上面呢！你先坐着，我去做饭。”不能让李文涛一人忙活，她得去厨房去帮忙。
　　李文涛把鱼鳔鱼肝鱼肠子都洗得干干紧紧，放在一只碗里，还有小半碗的鱼卵，正好可以做一锅鱼杂汤。
　　正午时分开饭，三个人，七个菜，看起来很奢华。
　　饭桌上，李文涛关心起侄女来，问道：“小梅的学习还好吗？”
　　刘桂芳说：“好什么，死丫头，野得很，期末考试考得一塌糊涂，现在在县里补课。”
　　宋飞沉默地吃着饭，刘桂芳了解他的性格，没有找太多话题，只是不停地给他碗里夹菜。
　　李文涛倒是说个不停，一顿饭把嗓子都说干，喝两碗茶，然后又出去抽烟，又是打电话。等他回来，发现宋飞没在客厅。一问之下才得知，他是找他的战友去了。
　　“这小子，居然不等我！”
　　李文涛略有怨念，一个人往后山走去。
　　*
　　宋飞坐在李世豪的坟前，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老李啊，我又来了，来找你说说话。”
　　“你躺在这快六年了，六年呐，树都长这么高了。”
　　“这六年里，我拼了老命也没有找到李红玉，她就好像是从人间蒸发了。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找到她，我大概会死在她手里。”
　　“大家都死了，只有我活着，这不公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宋飞已经泪流满面，刚开始自己还没察觉到，等到泪水流到嘴巴里尝到咸味，才缩了缩鼻子，擦了擦眼睛。
　　“好多年不流眼泪了，不习惯了，五尺多高的汉子，躲在没人的地方流眼泪，让人笑话呀。可是，哭出来了，就舒服了，心里就不堵得慌了。”
　　“老李啊，我退役之后，一连换了好几份工作，都干不长。我脑子落下了毛病，一惊一乍的，动不动就把人给打了。我打算换个环境，到祖国各地走一走，兴许哪天就好了。”
　　……
　　李文涛上山没多久就折返回来，刘桂芳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我远远的看见宋飞抹眼泪，不好凑近他。”
　　刘桂芳惊讶的说：“怎么会哭呢？”
　　“以前有这种情况吗？”
　　“怎么可能，别说哭，我连眉毛都没见他皱过一下。前几次我跟他一起去上坟，他都是敬一杯酒就走。”刘桂芳想了想说：“他这次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和以往大不一样。”
　　“我跟你说，他昨天刚到镇上，就把卖肉的贩子给打了，人家现在还躺在医院。”李文涛下结论：“他的头部可能负过伤，又或者是精神上受到了创伤，产生了后遗症。我们可别刺激到他，没准他又要发作，虽然我也很能打，但他毕竟是你的朋友，我到时候恐怕不忍心下手。”李文涛这番话既炫耀了自己的肌肉，又点明了对方的危险之处。
　　刘桂芳长叹一口气，说道：“待会儿他回来之后，你啥也别提，就当没看见。”
　　李文涛摆手道：“当然啦，不用你交代，这种事情我怎么会拆穿他。”
　　半个小时之后，宋飞下山回来。
　　李文涛准备离开，因为他下午还有事，他问宋飞要不要一起回镇上，今天还住自己家里。他说宋飞当兵能立功，当公安也很有一套，有很多事情值得自己请教。又说两人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今晚务必要聊上一个通宵。
　　俗话说得好，交浅最忌言深。宋飞有些尴尬，但是不好拒绝，好在嫂子给他解了围。
　　刘桂芳说：“你大老远来看我男人，怎么能转身就走，少说也得住几晚才行。小梅明天就要放假，你总得见见这个侄女吧？她一直挂念着你呢！”
　　宋飞也想见小梅，他原本打算住在宾馆，因为原来的老房子很不方便。不是他嫌弃土砖房屋过于破旧，而是房间太少，分配不过来。如今得知家中的老人已经过世，又建了新房，情况自然不一样，于是就干脆地答应。
　　李文涛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心里却在骂这小子插手他的好事，但他不露痕迹，当即告辞离开。
　　于是宋飞留了下来，刘桂芳又给他倒一杯茶，拿出自己晒的萝卜皮招待他。她自己在厨房忙个不停，现在气候炎热，家里又没有冰箱，鱼肉很快就会腐败，猪肉得用沸水煮上一遍，鱼也要上盐腌制，然后用竹篮装好放进饮水的深井里，这样才能保存两三天。
　　等她忙完，发现宋飞又不见了，估计他又给自己找了什么活来做，以前来了也是这样，一刻也闲不住。
　　不管他，先给女儿打电话。
　　女儿没有手机，她得先打给补习班的老师，请老师转告女儿，让她立刻给家里打电话。
　　没过多久，家里的座机就响了。
　　“妈，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李晓梅在那头问道。
　　“明天就没课了吧，别出去玩，一大早就回来。”刘桂芳严肃地说道。
　　“不要嘛，我和同学们约好了，要去爬山。你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不行！”
　　“为什么？”
　　“你记得宋飞叔叔吗？”
　　“我当然记得。”
　　“他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哇”的一声。
　　“我今晚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