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2 白

　　“反正不关我的事儿。”老师傅还是无所谓的模样，他哼着小曲洗着碗，炉子发出呼呼呼的声音。
　　“再来一碗面。”赵清濛将吃完面条的碗递过去。
　　“……”老师傅将碗丢在洗碗池里，然后双拳握紧捶着案板，“赵清濛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提刀砍死你，把你丢在菜板上切成段。自打我认识你，我的人生就彻底完蛋了，以后我死了一定要让人在墓碑上刻下‘赵清濛与狗不得参拜’，免得我气不过揭棺而起！”
　　“老头，”赵拉斯语望着老师傅语重心长，“你讨厌大傻是一回事儿，但能不能别把我牵扯进去？你这样让我这种狗子很难堪的。”
　　“……”老师傅差点忘了，这里有个纯粹的天狗血统继承者。“好了，我那些后辈子孙又怎么惹着你老人家了？”
　　“说正事吧。”赵清濛一脸微笑，但眼底深处却闪着寒芒，“早在平安时代我就知道你们家族的身份，那时候我一直没向你索要你们血裔的秘密，因为要了也没用，另外这个秘密在你们手里你们也不滥用，也算是守护着我们定下的秩序。”
　　“然后你还不是慢慢查清楚了我们家族的秘密，这个世界上几乎在你面前几乎就没几块遮羞布！”老师傅冷哼着。
　　“我记得，你们血统源自‘高天原’对吧。传说中日本的神国，八百万众神与日本的起源。你们神话中的天照大神、月读大神以及须佐之男就居住在高天原。”赵清濛还是笑，趁着老师傅不注意，他便伸手去把清酒一把抓到手里，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神话终究是神话，神话是不可取的。不过，你我都知道神话其实不过是真实世界的史书，它不需要被记载，它会口口相传，永远不会断绝。就像中国的昆仑山，我们能找到很多妖族的遗迹……但是我很奇怪，为什么在日本我没能找到传说中的高天原。”
　　“你怎么知道的？”老师傅沉默良久。
　　“五十年前有个岛沉没到了深海里，因为你和另外那个让我讨厌的家伙，给我们弄下了许多麻烦事。你们唤醒了某些东西，让我不得不亲自去海底查探了一下，然后——我在那里找到了高天原，或者说，你们现在叫他……”
　　“神葬之所。”
　　“是的，神葬之所，你的家族默默守着那个神秘的城市，它被沉入八千米深的海沟里，里面埋葬着远古妖族的预言，埋葬着他们的技术，庞大的法阵一直在持续运转，无数的守护者沉眠于此，等待着苏醒的那天。他们守护着……你们的神。”
　　“我当年进去过，你知道的，我失败了。”老师傅凝视着赵清濛的眼睛，可他看不出赵清濛有骗他的神色。
　　“当然，现在你的家族也想进去。所以他们唤醒了某些不该唤醒的东西。”赵清濛双手插在一起，撑着下巴，“所以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些我还不知道的辛秘，那我可能会考虑直接用核弹炸沉它——你的家族有点碍事，所以再炸掉神葬所之前，要先彻底把你的家族抹除掉。”
　　“我知道的不多。毕竟我历来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我只把他们当故事来看……”老师傅缓缓坐直了身体，“故事的开端是你所知道的太古战争，那些远古妖族因为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发起残杀。”
　　“说下去。”赵清濛神色肃然，他在把他的敬意给那些远古的帝皇们，尽管如今他们已经死去，可在他们重新被提起时，仍然辉煌得耀眼。
　　“两只妖族的皇帝般的存在，他们在高天原厮杀，胜者将咬碎了败者的骨头，在海底划下巨大的裂痕作为处刑之地，洋流在他的命令下汇聚到那条裂痕，埋葬着败者的尸骸。一切的生命都要远离埋骨之地，连鱼群的洄游都要从哪里改道。”
　　“后来呢？”
　　“我不知道，记载断断续续的，并且我们没办法解读那些远古妖族的符文。你还是继续听下去吧。”老师傅叹着气，“你们说过这样一句话，叫人善智而不善力。人类天生弱小，与强大的妖族斗争，需要借助智慧和莫大的勇气。那时候，妖族的厮杀已经接近尾声，全世界所有的妖族几乎在一夜之间全部同归于尽，就算有几只妖怪苟延残喘，但也时日无多。”
　　“我知道，”赵清濛说，“我们的祖先就在那个时代崛起，也并非是崛起吧……人类太弱小了，弱小得那些伟大的存在全然不在意。他们计划着自己的重生，所以默默沉眠。他们的生命里太顽强了，即便同类也极难杀死彼此。大战的结局，大量的妖怪就像忽然消失一样，但我们体内流淌着他们的部分血统，他们只是在等待着复苏，而我们在他们面前依旧犹如蝼蚁。”
　　“是的，几乎全世界的妖血混血种人类，都是为了抵抗他们的余威而出现，在那个黑暗时代，你们奉献纯洁的少女作为祭品，令她们与那些远古妖怪交姌，诞下拥有妖怪血统的子嗣，让血统稳定的孩子代代繁衍。但我们的家族不同，我们是直接继承了远古妖族的血脉。从第一代融合了妖族的血的混血种开始，我们称他为天皇，源于古妖的力量太强大了，每一代直接继承妖族基因的混血种都拥有统治这个国度的能力。日本的历代天皇世人都以为只是尊称，因为他是一国之君，但这是世人的误传，天皇意味着的，其实是我们体内的超级血统。”
　　“恩，照这么说起来，我这狗学生也是直接继承血统的超级混血种。”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老师傅头疼的叹气，“他的确是天皇级的血统。我们的血统只是偶然出现，一旦出现就有碾压一代代继承的那些血统的能力，一出现便是所有混血种中的至强者。”
　　“喂喂，你们说你们的，但请勿暗地里打冷枪行吗？”赵拉斯再次怒拍桌子，“你们的眼神就像是上好的鲜花被狗啃了似的！我只是懒……话说老头你不也是什么天皇吗，现在不也在这街头卖拉面？”
　　“我继续说下去吧。”老师傅白了赵拉斯一眼，继续说，“而我的血统源头，就是神葬所中的古妖。我体内的皇血，就是唤醒它的钥匙。家族历代里，只有第一代的三个人以及我，能被称之为真正的天皇。第一代的三个天皇，如今已经被神话，被叫做天照、月读，以及须佐之男。在我之后，天皇的血统彻底断绝了，因为你知道我的，我没有子嗣，而且天皇血在我体内苏醒的时候，我才察觉到了天皇血的不足。”
　　“是血限吧。”赵清濛说。
　　“是的，血限。混血种的身体里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基因，但人类的基因与妖族的基因比例不能超过一比一，两种基因各占百分之五十，一旦超过百分之五十，就会彻底沦为妖怪，因为妖怪的基因太过嗜血太过强势，是容忍不得其它族类的。可是，我的血统很奇怪，我的血统里妖血的比例超过了百分之五十却依旧保存着人类的思维，血统更趋向于真正的妖怪，力量更强，生命里也更强——但我没有办法传承子嗣。”
　　“那我就好奇了，既然你是你的家族真正的第四位天皇，前三位天皇没办法传承子嗣，你是怎么继承的这些基因？”
　　“因为契约。就像第一个天皇那样，他获得了那位死去的神的血脉，那个人与神在日本的传说中被叫做伊邪纳岐和伊邪那美。第一代天皇或许是与那只死去的古妖的残魂定下了什么契约，他继承了古妖的血统，也要负责镇守古妖的胚胎。那枚胚胎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现在依旧还在八千米深的处刑之地中。”
　　“恩，它之所以让人类继承它的血脉，就是为了有一天靠着这些血脉复活，对吧？”
　　“也许吧。但毕竟人类继承妖怪的血脉，两种基因总是相冲的，总是不足的。但后来我得知，如果再次拿到它的血脉，就能将弥补混血种的不足，将半人半妖的天皇彻底转化为纯血统的妖。但代价是什么……我不知道，家族里没有这一部分的记载。唯一与这一部分相关的记载是，须佐之男化作了八岐大蛇，最后被天照和月读联手封印。”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须佐之男想要进化自己的血统，最后他确实成功了，但是灵魂却被古妖吞噬，然后另外两位天皇联手，与他同归于尽？”
　　“也许是这样吧，你也可以直接说，天皇就是古妖复活的容器，它在再次被杀死后，又一次将自己的基因埋藏在我的家族中，并赐予了家族旁支其它妖怪的血统，保护着这一脉单传的血统，直到平安时代，我体内的基因苏醒，我成为了历史上第四位真正的天皇。”
　　“所以啊，你五十年前再次打起了血统进化的主意。”赵清濛扶额。
　　“我那时候哪儿知道我进化血统的代价是被吞噬灵魂会变成下一个古妖？！”老师傅苦涩道，“你不明白，我已经活了那么多年了，可是我没有一个子嗣……家族的人我的确都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因为他们几乎跟我没什么真正的血缘。但若是能放过他们，我还是想要请求你。你是比我这种天皇还要变态的存在，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苦衷……”
　　“我理解个屁。你对你的家族了解太少了，这群混蛋给我弄了多少麻烦事你知道吗？！”赵清濛怒拍桌子，“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个天皇！”
　　“不可能，平安时代过后就没有天皇了，所谓的天皇不过是个幌子，毕竟这个国家一直都是以天皇来统治的！虽然在我之后就没有任何一个继承‘天皇’血统的人，但天皇的名义依旧留存。如今最后一个“天皇”血统继承人就在你面前，他们不可能再弄出一个‘天皇’出来，你这个老骗子，绝对是在骗我！”
　　“但那孩子的确是‘天皇’血统，而且他们还打算把那个小天皇的血统再次开启进化。”赵清濛捏着下巴，“复活一位古神呐，挺有意思的。哦，对了，我的科考船和团队已经在处刑之地做准备了，我也送了个不亚于天皇血统的孩子过去，两个小家伙貌似相处和睦。毕竟要彻底斩杀古妖，也只有古妖才能做到呢，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这两个小家伙能不能成长为那种至高至强的存在呢？”
　　“妈的，你这个疯子！”老师傅愤怒的把卤蛋朝赵清濛脸上砸去，感情这家伙一直在套路他，他根本就没想组织他们开启血统进化，更没有为此生气，这老东西就只是想从他嘴里套出血统进化的方法罢了！
　　“拭目以待吧，我倒是觉得很有趣呀。”赵清濛笑眯眯伸手接住卤蛋，吃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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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
　　王权羽柔站起来，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王权羽柔行走在海岸边的礁石上。远方的海平面上，巨大的白月正在一点点冒出头，小半个圆月升到了海面上，还有半个月亮依旧在海平面下面。
　　留着一头嚣张的板寸头发的男孩坐在礁石上垂钓，海浪拍打着他的双腿，长长的钓鱼竿悬在海面上方，而鱼线则在海洋的幽暗出随波浮动。
　　“最近怎么老是做这种奇怪的梦。”王权羽柔咋舌，之前梦到了另外一个自己，那个梦境比这个还诡异，自己在那个梦里不能动弹就算了，周围铺天盖地的火焰自己居然还觉得阴冷，甚至自己还一直在那儿自问自答，问自己要不要交换。
　　自己拿自己的生命和自己交换？她都要被绕晕了。
　　相比起来这次这个梦境好歹还算正常，就一个少年在夜色下钓鱼而已。
　　王权羽柔瑟缩了一下，稍微觉得有点冷。
　　“要不要来点酒？初次见面的场景是不是很有诗情画意？”少年回过头来，对着王权羽柔露出牙齿，然后从旁边掏出银白的金属水壶丢给王权羽柔。
　　“有酒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了。”王权羽柔结果水壶，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嘶……好烈的酒！
　　“家里自己烤的小灶白酒，没什么名气，但是是自己种的粮食。整整五百斤玉米，外加我劈了两个月的柴，不要刚蒸出的第一道酒，也不要后面蒸出来的，选最好的中间部分，总共也就只收取了不到四十斤酒。算上柴火粮食，造价都是五十块一斤，省着点喝，我自己都没多少。”
　　“天寒地冻的在这里赏月喝酒看别人垂钓，这种闲情逸致不适合我啊。”王权羽柔躺在礁石上，再喝了一口浓烈的白酒。“如果是梦的话，我跟想去什么百老汇啊什么的，更高雅一点，而且偷偷睡觉也没人发现。”
　　“羽柔子，我们不是第一次见了。”少年继续盯着海面，“还记得我吗？”
　　“一开始的时候，你和墨祈一起来我家里的对吧？”王权羽柔半死不活的死鱼眼稍微斜过去，看着他的背影，“我记得，貌似你那时候在墨祈旁边念旁白，还被一巴掌拍飞了？”
　　“咳咳，这就不要说出来了，说出来多不好意思。”白尴尬的笑笑，“私底下说，私底下说。”
　　“这儿不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你跑来我梦里做什么?”王权羽柔直入正题。
　　“只是想和羽柔子你做一笔交易罢了。”白的鱼竿上剧烈抖动了几下，看来是有鱼上钩了。“以神的身份跟你做一笔长期交易。”
　　“神？你？”王权羽柔不置可否。
　　“恩，神。我知道你的一切，你的未来，你的曾经，你的现在，你一切的一切。当然，我也不需要你信任，在我们的交易结束之前，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白拎起鱼竿，那尾大鱼不知道多大，竟将鱼竿扯得弯出一个巨大的圆弧，几乎要将鱼竿都折断，“我是你的神，我是你的造物主，我创造了这个世界，所以我也会让这个世界按照我的意愿发展下去。”
　　“为什么要来找上我？”找其他人不好吗？比如那个叫墨祈的狐狸。
　　“墨祈有属于他的世界，至于你……在这个世界里，羽柔子，你是我钦定了的主角。”白瞥了她一眼，“明天那个叫雪绪的小姑娘会要求你带她一起离家出走，别拒绝她。你应该试着多和她相处，要对她好一点，算是我对你的忠告，免得你的未来留下什么遗憾。”虽然注定是会留下遗憾的。
　　“那交易内容是什么呢？”王权羽柔把酒壶丢还给他，“既然要交易，至少也要我知道交易内容是什么吧？”
　　“没什么交易内容，我只是太孤独了一点，所以希望你陪陪我。作为补偿，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借给你我的权与力。”酒壶掉在白的旁边，他没去捡酒壶，依旧扯着鱼竿。
　　但最后并没有钓上来鱼，只是一截枯树枝被鱼钩勾住了，他把那块木头拉起来，再说手里掂量着：“建木啊……”然后便转手扔给了王权羽柔，“好东西哦，拿去做刀鞘什么的。”
　　王权羽柔接过那根木头，只有手臂粗细，一米左右的长度，像杉树一样笔直，出乎意料的是这块木头居然很轻，拿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能压弯那根钓鱼竿估计也是因为海浪在将这块木头往水底下拍打，在水里有阻力，实际上这根木头只有手机的重量。
　　“记得收好，好东西哦，你以后用得着的。”白对她眯着眼笑。
　　破木头能有什么用？王权羽柔在月光下眯着眼睛凝视那块木头，枯萎的树皮很轻松就被王权羽柔剥掉了，能清晰的看到树皮上有冠缨纹路，就跟黄色的蛇皮一样，里面的木头在月光下没办法确认是什么颜色的，看上去是紫黑色，摸起来木质很紧密。她有一串紫檀手串，摸起来感觉和紫檀手串差不多。
　　王权羽柔不是很在意，随手把树皮和木头一起丢向白，但用力稍微大了一些，木头从礁石上滚落到海里，又被潮水推向深海。
　　无所谓了，反正是在梦里，也带不出去。王权羽柔转身离开，虽然不知道怎么离开这个梦，但是跟上次一样，乱逛一会儿待够了时间自然就能出去了。
　　“暴殄天物，那可是建木的树枝呀，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白望着那块被海浪拍打着的木头摇摇头，叹了口气之后抛出鱼钩，再次将那块木头钓了起来。
　　“就丢这儿了，过几天等你自己来拿走。”白把那块木头放在礁石上，这才起身，捡起酒壶小小的抿了一口，“嘶……好辣好辣好辣。这酒果然不适合我喝啊。”
　　他招招手，手里凭空出现一杯红豆奶茶，白咬着吸管露出享受的神色，“还是红豆奶茶适合我呀。”
　　这是王权羽柔的梦吗？所以他才能凭空拿出冒着热气的红豆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