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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幽冥封印。凤庭。
今日雪下得大了，纷纷扬扬，足以没膝。
一地白雪皆如冰冷的柳絮，诉说着纷杂的无奈。凤庭古崖上原本满山火红的黄栌树皆尽枯萎，满地枯枝败叶被落雪掩埋，了无生机。
堂堂古崖上，唯有一棵古老的梧桐木不被雨雪所扰，枝繁叶茂，雀鸟环绕。枝叶间有墨绿神辉隐隐，甚是神秘。
凤凰于飞，梧桐是依。雍雍喈喈，福禄攸归。①
古崖近处，凤族同心阁耸立。同心阁阁分三层，飞檐挑起，层层灯笼高挂，香炉幽幽，画窗红烛剪影，十分静好。
同心阁正门携手走出一男一女。男子身披喜服，女子身着嫁衣，端的是姿态和谐。
“今后我会好好待你。”沉默良久，男子终于开口。
陌生的空气缓缓流动。
许久。
“嗯，”女子抬眼望天，低声叹道，“也不知这雪何时是个尽头。”
“有朝一日要是我族冲破封印，灵鱼族玄武族一个都别想活下来！”男子怒道。
“嗯。”女子看向男子，随后低下了头。男子轻抚她手以作安慰。
二人共撑玲珑一伞，在这纷扬大雪之中，踏桥而去。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若逃脱不开，就永世浸在这彻骨的严寒。
……
凤雪佩左手紧扯着斗篷一角。
感受到阳飏玉佩上的那玄冰寒意之后，她妖异的紫眸之中透出一丝慌乱挣扎。
那寒意，由先前的一丝一毫，逐渐扩大充实，慢慢地，铺天盖地，聚沙成塔，一泻千里。
到底……要不要舍命前去救他？
虽然知道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前往封印之外的世间！但若……就此一去，生还的希望就十分渺茫了。
她在森罗火地之中不停徘徊彳亍，频频往火地幽寂的深处望去。已不知道有多少个时辰。
……
“森罗。”忽然有人靠近。
凤雪佩停步，冷艳的容颜转向来人。
她唇角一勾，森冷地回应道：“哟，这不是二长老阳杉么，什么西北风将您吹到这来了？”
阳杉风尘仆仆，一袭金纹红袍，发色亦是赤红。他虽近五千余岁，面上已现皱纹，但能够看得出他年轻时候的俊美。凤雪佩冷笑一声，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细看他的模样，若在以前，她也只是远远一瞥阳杉的红发，暗地嘲笑没有自己的飘逸的紫发赏心悦目。
阳杉面色冷肃，往火地深处行去，他脚步不停，沉声问道：“阳飏呢？我找他。”
他脚步所踏之处，火焰竟奇异般止息。
“阳飏？”凤雪佩眉梢一挑，红唇微启，“一月前刚将他送进来，今日怎么就来探监了？话说您老人家那炼狱火塔更为不错，别老是将这只火凤送到森罗火地来，扰本尊清静。”
阳杉冷哼一声。这森罗黛凤年纪轻轻，仗着紫焰灵力颇有些火候，就敢妄自尊大，自称“本尊”，而且对自己这个二长老还……如此不敬，实在是无礼至极！
凤雪佩见他短须微立却不言不语，不由笑道：“不要以为本尊看不穿你们心中所想，自从族长在大战之后销声匿迹，你们这些长老就觊觎着族长的位子。虽说大长老此刻挂着什么可笑的‘代族长行事’这一名头，实际上大概想真正取而代之吧？然而……名义上真正能继承族长位置的却是……”
“住口！”阳杉转头看她，面色冷厉。凤雪佩这女人倒是厉害，一字一句戳中长老们的心思，今后不得不防。
“呵。”凤雪佩一笑，指尖挑起自己发梢的那一抹鲜红，细细赏玩。
阳杉继续朝前走去，走至九天真火聚集之处。地上火苗中空余挽凤之锁，形态狰狞，却无阳飏半点身影。
“阳飏为何不在此处？”阳杉面无表情，再次问道。
凤雪佩走上前来，猖狂笑道：“本尊放走的。你能奈我何？”
阳杉淡淡道：“数日前，同心阁名册新卷之中，本长老看见了阳飏的名字。”
……
同心阁名册？
凤雪佩慢慢回想起来，二长老阳杉在凤族之中掌管刑司炼狱火塔以及同心阁名册，地位仅次于大长老与早已失踪不见的族长。
炼狱火塔乃是审判惩戒凤族重罪犯人之所，而同心阁名册上显现的则是凤族梧桐古树钦定的，一凤一凰之间的姻缘。
名册上一般先显现出适龄婚配的火凤之名，过得数天或数月才显示出女方名讳，时日长短，皆凭梧桐古树心意。
被古树钦定姻缘的雌雄凤凰，必于年内前往同心阁成亲，如有违者，将遭梧桐天罚。
一般来说，被名册钦定姻缘的凤凰，实力相当，血脉互补，诞下的后代也极其强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例子不在少数。
就如记载中，族长阳破尊的双亲，一是凤族天生的神族血脉拥有者，一是出世五百年内就掌握火焰奥义的领悟天才，果真造就出了族长丹梧神剑力劈昆仑的一代传奇。
此条族规，在他人看来虽残酷，然而却是火凤一族维持强盛后代的关键，是以虽偶有负隅顽抗者，但千万年来无一凤胆敢对此法的存在提出异议。
然而万千年来，森罗黛凤的名字却从未在同心阁名册上出现过，凤雪佩自然不担心那梧桐天罚，更不惧阳杉。
……
但此事竟涉及阳飏……实在令她始料未及。
凤雪佩笑声顿止，微微皱眉。
阳飏这小子，好歹在这鬼地方陪了她千年，如今终于也……要成家了？
但凤族之人以歌喉、容貌为荣，呵，阳飏那副被火烧毁了的样子，哪家姑娘能心甘情愿跟他一辈子好好过？
再说他现下身中灵鱼族千年玄冰，寒意颇甚，能不能安然活下去，还是两说。
……
“那倒是得祝他一声百年好合了。”凤雪佩勉强笑道。
心中忽然不知不觉，滋生出了一点点状似落雪的凉涩。
“哦？”阳杉看向凤雪佩，神情高深莫测，语气淡淡，“我本想数日前就来寻他，只因要事缠身耽搁了。今晨一起，却发现名册之上，写有阳飏的那一行，多了一个名字。”
“是谁？”凤雪佩眼神一凝，紫瞳中隐现杀意。
若她在阳飏二人成亲之前将那只火凰给杀了，短期内，这名册上应该就不会出现阳飏的名字。
他应该……可以就此逃过一劫。
“你。”阳杉注意到凤雪佩眼中的杀意，似笑非笑。
“我？”凤雪佩疑惑道。
“阳飏的名字旁，写的就是你的名字。”阳杉负手而立，忽地笑出声来，“怎么，杀意如此浓厚？你究竟是想杀了阳飏呢，还是想自尽呢？”
……
“这怎么可能？我森罗黛凤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同心阁名册之中？”
凤雪佩陡然睁大双眼，十分惊诧。
紫发无风自舞。
怎么竟是她自己？！……这……
“梧桐古树之意，凤族内又有谁能够妄加揣测？虽说千年内未曾出现过森罗黛凤的名字，但你与他缘分深厚，因此出现在了名册上，也未可知。”阳杉微笑道。
“缘分……缘分……”凤雪佩喃喃自语，眼神迷茫。
他们之间，竟也有所谓缘分？
她吸了他的神脉凤血，他大概已恨透了她罢。
阳杉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无论他是自己逃出，还是你这只黛凤放他出去的，总而言之，今秋一毕，若你二人之名还出现在名册之上，又未前来同心阁喜结连理……梧桐天罚，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喜结连理”四字从他口中阴阳怪气地说出，带着些浓浓的嘲讽意味。
……
忽然，阳杉向凤雪佩走近了一步。
“若是想要你们的名字不在名册上，这是件极容易的事。你不愿自杀也罢，只需杀了他即可。”阳杉压低了声音，目中有丝丝狞恶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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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句引自唐代颜真卿《和政公主神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