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急救室

　　院外的晚风穿过花园，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好像在天地最为混沌的时刻演绎了一场百鬼夜行。人民医院三楼急救室的病房里，灯光略显昏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让童瑶苏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窗户敞开着，一面白色窗帘在暴雨中飘忽不定。她侧过头，发现身旁坐着个满脸胡茬、梳着丸子头的男人，男人正握着自己的手，轻轻说了句：“你醒了？”
　　“甄同学，是你吗？”童瑶的声音非常微弱，就连喘息都显得很吃力，她刚想把手缩到被子里，忽然发现手上插了根透明的塑料管子。
　　“你在输液不要动，乱动会滚针的，还嫌血流得不够多吗？”甄苡带着质问的语气，他发现童瑶没有妆容的五官越发憔悴起来，那双眼睛仍是木讷的，显然还没有从地狱的恐惧中走出来。
　　甄苡关切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冷了，我去把窗户关上。”
　　“不用，你不要走……”童瑶身上裹了一层冷汗，好像仅剩的体温在和自己挥手告别一样，她冷得蜷缩起来，但仍是不让甄苡起身关窗，因为她不想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刻失去一个熟悉的面孔，一分一秒都不可以，她甚至认为甄苡握着自己的手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总是喜欢确定自己身处的环境，以此来寻求安全感，童瑶也不例外，她看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四周都是打着绷带和石膏的人，他们的呻吟声总觉得有种压迫感，“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知道吗，我都快被你给吓死了！”甄苡揉搓着络腮胡，一身黑色西装显得很精神，西装线条流畅，显然被他悉心熨烫过，“冥婆说你回不来了，可把我给吓坏了，其实我也没想到你居然在最后一秒喊了句‘你是谁’。”
　　“最后一秒？”童瑶皱了皱眉，好像甄苡说的是一件别人的故事，“我怎么记不清了，感觉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好模糊，就像一场梦。”
　　“没错，确实像做了一场梦，而且还是个噩梦。”甄苡拍了拍胸脯，浑然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你知道吗，冥婆说午夜12点一过，如果你还在下面就永远也回不来了，可你就是在最后一秒醒过来的，我就说会有奇迹发生嘛！”
　　“是你送我到医院的？”童瑶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发现自己穿着条纹病服，不由得楞了一下，她盯着甄苡自来旧的脸，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我的衣服呢？”
　　“放心吧，你的衣服是我换的。”没有等甄苡说话，护士长李淑婷走了过来，她穿着白大褂，戴着护士帽，纹了个细长的眉型，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
　　李淑婷的声音是从口罩里传出的，显得有些沉闷，没错，就像大多数护士一样，白色口罩遮去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对带有一丝妖娆的眉眼。
　　甄苡翘起二郎腿，他怎么会放过任何调侃的机会呢，他握着童瑶的手，坏笑着说：“其实我想帮你换的，但这位白衣天使不给我机会呀。”
　　“我又不知道你是患者的什么人，开始说是朋友后来又说是男朋友，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李淑婷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张狐媚的脸，她不但有着惊人的美丽，更有着惊人的媚态，就像挂在她脸上的笑容一样，总有种让男人麻酥酥的感觉。
　　“本来我是她男朋友，但看到护士长以后我和她就只能是普通朋友了，特别普通的那种。”甄苡玩味的看着童瑶，冲她眨了眨眼睛。
　　童瑶知道甄苡是在习惯性搭讪，平时神助攻的她现在哪有什么兴致，顺水推舟地说：“真是太好了，咱俩今天就算友尽，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
　　甄苡站起身，掸了掸西裤上的褶皱，竟然把手搭在李淑婷的肩膀上，自来熟地把嘴凑到她的耳边，“换衣服的事被你搅和了，下次你得补给我。”
　　李淑婷并没有觉得甄苡的举动有多轻浮，她淡定得抱着病房记录本，用圆珠笔在嘴唇上敲了敲，“怎么补，你要看我换装秀吗？”
　　甄苡完全没有料到护士长会接他的话，不由得楞了一下，痴痴地说：“如果可以，那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你知道你哪里最美吗？”李淑婷魅笑着，用她勾人的眼睛撩拨着甄苡所有的情绪。
　　“哪里？”甄苡被问得摸不着头绪。
　　李淑婷用圆珠笔点了点甄苡的额头，此时此刻就连弹簧发出的“咯吱”声都显得酥麻了，她嗲声嗲气地说：“你哪里都不美，但你想得美啊！”
　　“想得美有错吗，你要代表月亮消灭我吗？”甄苡略显尴尬地笑着，他开始打量起李淑婷凹凸有致的身材，“这么好的身段都被大褂挡住了，很煞风景，你们护士服怎么和电影里演的不一样啊，一点都不性感。”
　　“你要怎么性感？”李淑婷白了甄苡一眼，“难道要低胸、小短裙吗，这是工作服啊大哥！”
　　“嗯哼……”一个带着圆框眼镜的白衣少年在李淑婷身后清了清嗓子，他抱着一塑料袋零食从二人中间挤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清纯的我完全听不懂。”
　　少年无害的笑着，他有着栗色的头发，高挺的鼻梁，樱花一样的唇色，上身穿了件白色衬衫，扣子松松系了几个，露出了胸口光洁的皮肤，下身穿了条深色牛仔裤，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温和的气息，就像他脸上无害的笑。
　　“这位就是童小姐吧？”少年递给童瑶一瓶苹果味的营养快线，眼睛笑成了一条绝美的弧度，这张脸并非十全十美，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厚重的黑眼圈，仿佛黑暗蔓延到黎明似的，在少年雪亮的皮肤上显得异常扎眼。
　　“你是？”童瑶发现少年圆框眼镜下有双迷人的眼睛，可就是这双眼睛，总让人不寒而栗。
　　“他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的，我叔叔的孩子。”甄苡知道童瑶不喜欢甜食，伸手接过少年手里的营养快线，解释说：“他是我来省城务工的堂弟，没啥本事，工作也不好找，现在就和我挤在出租屋里，整天游手好闲的，还不如让他来医院陪护呢，我也好抽身去公司加班。”
　　少年阴冷的眸子泛出了阵阵寒光，与他阳光温润的气场极不相称，他恭敬地伸出左手与童瑶挥手示意，“你好，我叫顾言。”
　　“我听说过你的故事……”童瑶觉得顾言的眼神很熟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那种冷漠，那种冰寒，是她过目难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