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狱第一层

　　阿紫在童瑶眼睛上蒙了层红布，在红布上夹了两张符纸后又蒙上一层，她轻轻将两层红布在童瑶脑后打了个结，顺口问了句：“现在能看到我吗？”
　　童瑶晃了晃脑袋，觉得睁眼都已经很吃力了，只有少许光感描摹着眼眶的轮廓，“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好，那你把这碗汤喝了。”阿紫端着瓷碗送到童瑶嘴边，碗里盛着像糖浆一样的液体。
　　“这是什么？”童瑶觉得有个硬物碰到了嘴唇，紧接着一股鱼腥味传了过来，就好像把死鱼碾碎了涂到鼻子上一样，“怎么这么臭，我可以不喝吗？”
　　“这都是为你好！”阿紫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捏住童瑶的鼻子，狠狠地把碗里的东西灌到了童瑶嘴里。
　　童瑶干呕起来，但碗里的液体早就被她咽了下去，她觉得自己遭到了某种侵犯，整个人都是颤抖的，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是聚魂汤，如果你希望三魂七魄都能找到回家的路，最好不要吐出来。”阿紫从皮匣里拿出一串用骨头磨制的风铃，绕着童瑶走了一圈，她把风铃挂在食指上，而食指总是指向童瑶的方向。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冥婆在火中念着咒语，每说一句，火焰就暴涨一寸。说来也奇怪，火焰越盛冥婆的五官就越模糊，好像要和火焰容成一体似的。
　　随着冥婆的诵念，一股股寒风从祭坛下面窜了起来，阿紫系在手指上的风铃好像活了一般，互相碰撞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我好难受……甄同学，你在哪？”童瑶还没有从低迷的情绪中走出来，她眼睛看不到东西，脚也不敢离开地面，整个人完全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忽然有种被世界孤立的感觉。
　　甄苡很想冲过去抱住童瑶，但眼前的画面还是让他却步了，他听叔叔提到过，人在寻找通往地狱入口的时候被外力打断是件很危险的事，因为灵魂也会迷路。
　　他觉得在这间密室里燃烧着无尽的火焰，就像一场审判，要将现实焚化一样。要知道，愈是光明的地方，就愈容易孕育黑暗，可谁又能想到，在金鸡巷的一间小小寿材铺里，竟然隐藏着如此惊人的力量。
　　“屏息凝神，你能听到我手里的铃声吗？你能看到什么特别的画面吗？”阿紫的声音好像离童瑶越来越近，近得几乎可以贴在童瑶的耳朵上。
　　在冥婆的诵念声中，童瑶的视觉仍是一片漆黑，她在黑暗里寻找，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些东西，过了很久，她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一个骨堆，一个个还没有完全腐烂的头骨从骨堆的尖端翻滚下来，“轰隆隆……”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我可以听到，也能看到，是人骨的撞击声。”
　　“很好，你能闻到什么不一样的味道吗？”阿紫的声音异常清晰，就好像刻进了童瑶的耳朵里。
　　童瑶没有抗拒阿紫的暗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得把头低下去，长发盖住了她的脸，显得有些诡异，“没有，没有什么味道。”
　　“怎么可能！”甄苡揉搓着络腮胡，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回头看了看凤凰池，心想：“这么大的一滩血水在封闭的环境下怎么会没有味道，难不成她的魂已经不在这间密室了？”
　　阿紫站在祭坛上，指着童瑶的方向一动不动，可系在手指上的风铃却晃得越来越厉害了，“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异的光？”
　　童瑶微微抬头，冰雪般的肌肤变得更加苍白，她抖了一下，而后很快地在骨堆里“看”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从骨堆中心升起，逐渐腾到半空，就像是位于天空的一个发着光的“魂”。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一束光，但我不知道它的颜色，我感知不到！”童瑶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说话也带着啜泣的感觉，“它离我越来越远，我追不上它，它在往上飞。”
　　阿紫忽然紧张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不要去追它，你只要看着它，看着它就好，你看它像什么？”
　　“像……”童瑶很痛苦，好像做着某种挣扎，整个人一颤一颤的，“不行，我看不清……”
　　“你可以看清楚的，相信自己！”阿紫情绪波动得很大，整个人带了些癫狂的感觉，“你看它像什么！”
　　“它像一缕烟，不对，它像头发，没错是头发，是一个女人的头发！”童瑶抖动得很厉害，已经和抽搐没什么分别了。
　　“很好，这个女人在做什么？”阿紫按住了风铃，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只能听到冥婆诵念法诀的声音。
　　童瑶把头抬到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弧度，身子剧烈的抖动令她很难看清东西，她在尝试调整自己的状态，逐渐适应了这种另类的黑暗，“她坐在天花板的一把椅子上，一双红色高跟鞋就放在右手边，她穿的和我很像，不对，她……她就是我，我就坐在我的头顶！”
　　蜡烛的火焰忽然弱了下去，冥婆的五官再次清晰起来，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烛火变成了一种淡红色，“恭喜你童瑶，你已经进入了地狱的第一层！”
　　“地狱的第一层？”童瑶的身子挺得笔直，就像一具发僵的尸体。
　　“这就是人间映像，你在下面可以看到自己，但不要盯着人间太久，否则会迷失在异界。”冥婆的声音总是给人一种很遥远的感觉，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于我们认知的时空，“你一定要目视前方，告诉我，你能听到什么？”
　　童瑶侧过头，沉默了许久，“很吵杂，像个市集。”
　　“怎么会在市集？你往前走，走过这个市集！”冥婆几乎是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童瑶抬起头，胸口微微的起伏着，“不，我不敢走！”
　　“为什么？”冥婆问得得很干脆，很难想象火焰的炙热里也会展现出迷茫的温度。
　　童瑶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双脚死死踩住地面，即便隔着两层红布，众人也能感到童瑶眼睛里的恐惧，“我不敢走，后面……后面有人叫我名字！”